我常想,如果自己对于那段逝去的年华还有所遗憾,那你一定就是那段年华里我最无法忘却的人。
2015年,整理着搬家要用的行李箱时,若冰无意发现了一本日记本。
日记本里记满了她初中的点滴,有欢喜,有眼泪......若冰放下收拾到一半的衣物与书籍,拿起日记看了起来——或许,这也是一种追念过往的方法吧。
沉浸在日记里那少不更事,少有忧愁的豆蔻年华中,若冰翻着页面,猝不及防地,一个名字出现了,来的那么仓促,若冰的笑容一下子凝结了起来,嘴角下垂,眼圈不争气地泛起了红晕——
Y先生。
我曾希望着多年以后,念及你既无风雨也无晴,但我想我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你。
泪水溅在写满蝇头小字的日记上,晕染开的,是一朵卑微进了尘埃的墨色花朵。
那是若冰的初恋。
未得善终。
2008年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记忆中,若冰听过有奥运会,记得有512地震,走过从一个人的家里搬到另一个人的家里.....
而那时,若冰不过13岁。
13岁孩子能知道多少东西呢?
记忆里,除非是很小的时候才有过父母的存在,别的也只是听自己搬去的父母们的亲戚说的了——这个世界上大概也有很多这样的孩子吧?
明明有父母,却过着半孤儿的生活。
是啊,父母真的好忙,忙着工作,忙着挣钱,忙着养活家里老老少少,所以作为他们的孩子,总要学会如何好好照顾自己。
刚刚搬到在天中做教室的姑妈家时,若冰攥着自己的碎花小短裙,踉踉跄跄地拖着自己得行李箱跟在姑妈后面走着。
原先,姑妈有想要帮忙,但若冰拒绝了。
照顾自己,必要先学会独立,这是临走之前,母亲教给的。
额角渗着汗珠,若冰停下了脚步,姑妈见此,安排她先去了教室报到,自己则不管若冰的拒绝,将她的行李先行带去了教师寝室。
姑妈家在小镇的另一头,有些远,故而为了每天能按时上班,不用那么仓促,他们一家就呆在了教室寝室,也是一种教师的福利吧,这里做的教师的人,权利大的,如同若冰的姑妈这样的,可以有三,四间寝室的钥匙,而且带家属进来住也是完全可以的。
来的路上,若冰听姑妈说,他们住的那一层,还有另外两家人,一层楼,六七间寝室,住的人却只有8个人,是挺奢侈的。
若冰吐了吐舌头,望向教室门外,远远地,她有脚步声,是姑妈吧?
若冰伸长了脖子张望着,而他也就这样措不及防地出现在了若冰的生命中,以致多年之后,仍未能忘——
他抱着篮球,穿着一件短袖的白衬衫,背朝阳光,额头有汗珠滚落,从鬓角顺着脸庞的弧度滴落,划过锁骨,滚进衬衫,继而消失了踪影......
若冰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是没想到这个时候教室里还有旁人,怔了一两秒,扬眉一笑。
他说,我是高原。
说的好骄傲,若冰攥紧了自己的碎花短裙,低下了头,不吱声。
她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最喜欢的这件碎花短裙穿的是如此的不合时宜,它太俗气了,攀不得那个人眉间的桀骜。
高原看着面前低下头去的女孩,嘴角不由一僵,好在这个时候陈锋出现了,他流着汗从小卖部买了两瓶汽水走进教室,搭上高原的肩,“在看啥呢?”
随后,顺着高原的目光低头瞥下,几乎是同时的,姑妈的声音从教室外传了过来:“若冰,去校长室办手续了。”
没瞧见陈锋忽然亮起的双目,若冰低着头从他们面前跑过,而后走到了姑妈身边,前往校长室办了转学手续。
也是缘分吧?
分到的班级恰好有方才见过的那两个男孩。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若冰装作不在意地偏了偏身子,望向坐在自己斜后方的高原,心里隐隐地有糖果的清甜,陈锋坐在高原旁边,见她撇目往来立刻回以了笑容,眉目弯弯,笑的好不夸张,若冰立马正了身子,心里却不由恼了他。
真是好讨厌,为什么他也在呢?
这真是个严肃的问题,而当放学后,走在去教室寝室的路上,望见那两个勾肩搭背的身影时,若冰更加抑郁了。
为什么这两个人总是会同时出现呢?
嘴巴一撇,拉了拉书包背间,若冰跟在那两人后面上了二楼,二楼左间第三间就是她以后要住的房间了。
若冰放下书包,先去吃了晚饭,而后洗过澡,洗完了衣服了,回到了房间里。
关上门,从背包里拿出今天刚发的书,开始预习功课,台灯昏黄,映着她秀气的面容,衬得夜越发宁静。
初中的生活是平静的,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加上姑妈是教若冰他们班班主任的关系,自然也没什么人敢招惹若冰。
除了,陈锋。
初一还算好,初二换了位置之后,坐在若冰的正后方,陈锋简直要把若冰折腾疯了。
陈锋不写作业,第二天就专门借若冰的。
陈锋不背英语单词,英语默写也要在后面踹着若冰的凳子,骚扰她,让她也没办法回想,默写。
陈锋考试之前不作复习,扯了时间还专门把三楼教师寝室锁起的铁门用铁丝撬开,钻进二楼,骚扰和若冰一起在姑妈的关注下认真复习的高原。
......
如此众多陈锋的混账事,却又让若冰敢怒不敢言。
为什么呢?
因为他是高原最铁的哥们。
高原是许多女孩喜欢的那种男生。
会打篮球,学习好,长的不错,又是学校教导主任的侄子,总之啊,在天中如果你说一句高原的不好,那么一定会有很多女孩子联合起来让你舒舒服服地死在她们的降龙十八掌下。
也难怪初见面的时候,高原可以那么骄傲地说出自己的名字了。
若冰低下了头,额发遮住了眼,却遮不住那些想要藏住的心事。
“喂......”
凳子不客气地被踹了一脚,那是陈锋,若冰装作没注意到,拉了拉凳子,继续听课,后头却递来了一张纸条。
若冰皱起眉头,见老师没有看向这头,飞快地伸出手,接过陈锋递过的纸条,而后疑惑地慢慢展开,上面只有一句话,却看得若冰更加疑惑了起来。
放学之后,若冰没有和姑妈一同回家,而是独自一人收拾好了书,背着书包走去了操场。
那里早就有人等着她了。
“你说放学后有戏看?什么戏?”
陈锋眨了眨眼,递给若冰一份红豆牛奶冰,“先吃吧,一会儿带你去看你就知道了。”
若冰接过,低下头,小勺翻动着红豆牛奶冰。
这是门口的刚买的吧?
机器打成碎冰未化,浇在冰上的红豆炖的酥烂,牛奶香浓,是她曾经万分喜欢的味道,但现在她真是没什么心情去吃。
敷衍似地挖了几勺,若冰又递还给了陈锋。
陈锋叹了口气,而后,他带着若冰往职高走去。
职高离天中不过一条小街的距离,而后,在那弯弯曲曲的小巷里,若冰看到了陈锋说的戏——
高原正和一个头发烫得卷卷的姑娘接吻。
他们是那么的肆无忌惮,将自己的感情全部放在了这样一条黑色的小巷里,若冰怔怔地看着,手脚变得冰冷,比方才的牛奶冰还要冷,而后她懵地似乎失去了全部的感官。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
似乎是陈锋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去的。
而那天,她呆呆地吃完饭,做完作业,躺在床上的时候,眼泪终是喷涌而出。
她一直是喜欢那个对着她扬眉一笑,骄傲地说出自己名字的少年的,但也一直不敢道出这份感情。
喜欢他的人太多,也许说出来了,被拒绝了,他们连朋友也没的做,这不是高原的问题,是她的问题,她是个骄傲而又执拗的姑娘,她如何能面对一个曾经拒绝过自己深情的人再做自己朋友呢?
抱着被子,若冰哭了一夜。
第二天,当她顶着一张疲倦的面容出现在班上时,高原讶异地问了声,她却不再愿意作答。
也是从那天开始的吧。
她和他的距离的渐渐拉开,连带的还有陈锋。
如果不是陈锋,也许她还可以迟点知道高原的恋情。
若冰讨厌陈锋,这次是彻底地讨厌了。
她将这两个人拉出自己的世界之外,但总有些事是无法舍下的。
毕业前,高原生日请若冰与陈锋一同前来,若冰是不情愿的,但面对高原,她无法说出一句拒绝。
生日会很小,只有四个人,其中那个女孩就是若冰曾见过的和高原接吻的姑娘。
现在是正式介绍了。
她是高原的女朋友。
若冰借着祝福之意喝了好几杯,陈锋不知道为什么也喝了很多。
那天晚上的记忆太凌乱了,若冰只记得最后是陈锋送自己回的家,但奇怪的事,酒醉之前,她分明听到了一个人说“抱歉”。
是高原吗?
梦里一片混沌。
而后,她去了外地上学,过上了平凡的日子。
至于高原,她还记得,却也只能说一句遗憾。
和上日记本,若冰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开始整理别的物件。
她翻到了去年高原寄来的熊娃娃。
他早已换了女友,他们也还有联系,但可惜的是,他身边的那个女孩依旧不是若冰。
不过这样也许也很好吧?
若冰笑了笑。
熊娃娃很可爱,胸前有一个小口袋,她一直把它放在窗户旁的,现在要搬家了,应该要洗一下了。
若冰碰了碰熊娃娃的口袋,里面似乎还真有东西。
是什么呢?
收到这个娃娃后,若冰就一直把它搁在了床头的窗户台沿上,没有细看过,她伸出两根手指摸进口袋,拿出的一张小小的纸条——
我曾经遇见过这样一个姑娘,不漂亮,眼睛却很明亮,笑起来的时候右边嘴角便陷下去一个小小的梨涡,我兄弟说她吃红豆牛奶冰的时候挺可爱的,于是我也试着买了给她吃,但她从不吃我买的那份。后来,和她相处,我总是惹她生气,因为我想知道她哭起来的时候,眼睛里会不会不再有那么一层灰蒙蒙的忧伤,但后来,当我真的看到她哭的时候,我却忽然恨极了当时那个想要看到她哭泣的自己。
如果,有缘还能再见到这个姑娘的话,我真的很想再递给她一份红豆牛奶冰,帮她擦干眼泪,为当初毁了她全部初恋的希望的自己说声“抱歉”。
......
下面题字的是陈锋。
若冰一怔,而后回想起当初撞破高原恋情的自己与陈逢时,忽然想起了高原的生日会上醉酒前那一声“抱歉”。
原来那是陈锋说的吗?
垂下了眉目,再忆起当初第一次见到陈锋时,他忽然亮起的双眸,若冰心中一涩——
何必说“抱歉”,这场初恋分明我亦欠你一声“抱歉”。
若冰将纸条放回熊娃娃的口袋里,嘴角微微勾起。
陈锋,人海茫茫,也许再也说不出我心中的“抱歉”,但请相信我,我真的好感谢自己这场未能得善终的初恋曾有过你来过,见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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