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时代的晓,曾在小说中见到过一道形容初恋的甜品做法——
切成方块的内酯豆腐,以糖,和少量盐腌制去除另人不适的豆腥味,正中间再盖上以去核的成熟李子果肉加以冰糖,蜂蜜,甜酒,酸甜的乌梅汁制成的深紫色果酱,最后再加上一片清凉的香草摆盘。
整道甜品,清新淡雅,像是一件出色的艺术品。
小说里赋予它的名字是,乌梅豆腐。
中午时分,简站在厨房里,将两块刚刚做好的点心小心地码进点心盒中的白瓷小碟上。
她的动作是那么地轻柔,仿佛面对的不是点心而是幼时林送给她的那个易碎的陶瓷娃娃。
阳光自身侧的窗户迤逦而入,将她眉眼间的淡漠柔和。
微微勾起的嘴角,似笑微笑间,彷如冬雪初融。
待装盘后,简又为白瓷碟上点心各自点上一片香草,香草清新,点心的模样这时才总算是与晓描述的无差了,可简心中那颗本该放下的心却忽然回归了半月前的迷乱。
那时,林刚刚告诉了她,他订婚的消息。
那个女子便晓。
晓,是林的初恋。
而林,是简的竹马。
小说里总爱写,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简深受其害,也总觉得青梅竹马是最美好的官配,可是现实啊,总能将官配以时光浇筑,定格成为旧时的回忆。
就像这一碟子的乌梅豆腐一般。
含义为初恋。
简单而纯粹,可以忽略太多的外在因素,如家世,如社会关系,如情感磨合。
在相爱的人眼里,爱情需要的条件仅仅是相爱便够了——
这唯一的条件,促使初恋记忆成为很多年后看多了爱情里的分分合合的人们心里的珍贵的回忆。
简眯起了眼,神思飞远,忆起了七年前的自己与林。
她家与林家,幼时起,便是门对门的邻居,两家父亲是中学同学,双方的母亲又都在同一机关上班,于是幼年时的他们便多了许多相处的机会。
两人的感情自然也都不错。
简的性子偏为任性,林却温温和和的,对简十分包容,经常将自己的小玩具,零食与简分享,生活中一旦发生什么好玩的事也都爱告诉简。两人关系好的一度让双方父母有了为他们定下娃娃亲的念头。
可惜的是,这样良好的关系随着两人的成长却并没有往爱情发展的趋势。
上大学后,林遇见了晓,并且爱上了晓。
两人的感情如小火熬煮的米粥,细腻绵长,简的家庭却在此有了另外的发展。
简的母亲因癌症去世,父亲伤痛亡妻不过两年,便要另娶了娇妻。
即将成为简的后母的那人待简不差,简却一直无法接受,甚至为此闹着在高三这重要的一年里在外租住房子,和一群外面认识的狐朋狗友嬉闹,简父两头为难,请林帮着调解,简却因此和林吵了架。
这并不是简第一次冲林发难,但却是最严重的一次——
记得那时,林,晓与简一同出去玩闹,林停车时一不小心撞倒了简的单车,简当时就拉下脸,冲着林发难了。
“林,你会不会停车,不会停别骑啊,玩什么东西啊!”
在那之前,简当着晓的面对林还说了几句难听的话,林两下一结合,原先忍耐的怒意,在这句话的催化下对简一齐发作了出来。
林道,“简,你个女孩子家家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憋着,别一出口就满嘴喷粪,好像谁都得因为你妈死了而怜悯你一样。谁这个义务啊!”
林的话直接刺激了简,简红着眼,愤怒到极致说话反倒冷静了下来,有了逻辑。
她怒笑道:“我说过需要谁来怜悯我吗?呵!你从小就爱摆出一副温温和和,别人怎么说你,你都无所谓的姿态,现在怎么了,是因为晓在,你丢了面子对吧!这怪谁?我有求着你们出去约会带着我么?你不就是担心你爹妈不放心你们一起出来玩,出了什么不该出的事嘛,用得着在我爸面前假惺惺地说因为我妈刚去世,我心情不好,带我一起出来散散心麽?你是我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跟我爸说啊!”
林被说中小心思,怒到极致,直接转过身呼唤晓和自己一起回去,不必理会发了疯的简,
晓纠结极了。
望着两个都不在正常状态的人,晓咬唇,又是拽拽林的衣袖,让林冷静,又想着要安慰简,却被林拦住了。
简见两人拉拉扯扯的,心中更气,转过头就要走人,却忽视了身旁倒下后就没扶起的单车,脚脖子被车身一拦,一不下心摔倒在草地上。
裸露在外的膝盖被粗糙的石子蹭破,简的眼圈更红,但她却没有哭。
“.......喂,”林被简摔倒在地的响声一吓,开始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懊恼,他软下了声,“你没事吧?”
简偏过头去,不说话,红眼儿,看着却更加可怜。
“简,还爬的起来吗?”
晓瞪了林一眼,连忙上前搀扶起简。
简拍拍身上的灰,瞅着膝盖上的伤,一言不发地甩开晓的手,自己将车扶起来就要回家。
林看简如此安静,又收到晓谴责的目光,不由得头皮发麻起来,他犹豫了一下,上前几步追上简,将简的单车停下后,便对紧跟过来的晓,说道:“晓,你骑简的单车先回家去吧。我送简回家。明天你来我家温习功课的时候再把单车还给简,好吧?”
晓点点头。
简看着两人对话,虽一言不发,却也服软了,顺着林的话将车交给晓。
待晓骑车走开后,简乖乖坐在林的单车后,默默不语。
夕阳斜照。
如同许多年前,林刚学会骑单车便兴致高昂地骑车“滋溜”到简面前,载简回家的那天一样,橙光将两人的影子投照在地面上,拉的很长,很长,很长......
林用力地踩着脚踏,肩上忽地一痛,林手一软,车把一歪,差点就撞到电线杆上。
林怒气冲冲地转过头,见到的却是眼圈红红的简。
“你到底想干.......”
林说了一半的词噤在嗓子尖,背上一处湿热的,是简的泪。
“我明天和苏婷就要结婚了。”
林忽然忆起昨晚简的父亲对自己说的话,鼻头骤然一酸。
简母对林很好。
每次,简与林闹变扭,简母都会偏帮着他,这一度让简很嫉妒。简母走后,他伤心的程度也不弱于简。可是林也没有任何办法去指责在妻子死后不到两年就爱上别人的简父。
死去的人已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活着的人难道还要抱着对死者的怀念过上一辈子吗?
林的父亲看不惯老友沉迷于亡妻的痛苦中,给他介绍了同样丧夫的堂妹苏婷,简父开始很抗拒,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苏婷的温柔体贴终于还是让他心动了。
他决定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简却对即将成为自己后妈的苏婷十分抗拒,简父劝说多次,也无效果。
昨天,专程拜托林邀简出来玩闹的简父说的话,更是让林不知所措。
简父说,他怕给即将加入这个家庭的苏婷受到女儿的留难,也怕苏婷因此记恨女儿,在婚后对女儿多加刁难……更怕,自己到时两头为难。
林听着简父的话,望着他那不满40岁便已半白的发,艰难地答应了简父的请求。
只是,林对于简父为了让简的生母在阴间放心而选择将婚期定在简生母的祭日当天这一做法,也的确和简一般抗拒。
可是,这有什么用?
既然应下简父的请求,在简的眼里,他何尝不是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林低下头去,揉揉简的脑袋。
“对不起。”
他心里默默地说着。
“想哭就哭吧,我陪你,哭完,我再送你回家。”林想了想,又道,“如果不想回家,我家的客房会一直为你保留着。”
这时,简终于克制不了了。
她抱着林的腰,哭的隐忍,眼泪刚出来就被林的衣服所吸干,然后蔓延开,变成一片的泪渍。
林背过身去,眼圈红红的,思念着那个会给他做好吃的点心,会在他和简闹矛盾时偏帮着自己的人。
他们脚下的影子依偎在了一起,可那时起,林的心里装下的就不是任性的简。
他对简,是对妹妹的关爱。
他们之间也只有亲情。
那天晚上回家的路变得格外的漫长,而许多年后,这条路也终究该走到了尽头。
从回忆里走出,简合上点心盒,收拾完厨房,走至玄关,换好鞋,拎上点心盒,走出了家门。
简绕过几条街道,常去的那家咖啡厅里,晓与林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
简快步走进咖啡厅,林为她叫了杯曼特宁,晓则端坐在一旁,面目清秀,娴雅温柔,与怪脾气的简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你们刚刚在聊些什么?”
简找了话题,林笑笑,回道:“晓在问我简阿姨的事。”
简笑了笑,简父再娶后,林对简的继母的叫法一直是苏阿姨,简阿姨,说的是简的生母。
忆起母亲,简眼中一暗,她现在对继母的态度已不没有那么抗拒,简父在的时候,她甚至还能叫苏婷一句“妈”,可是她依旧很怀念自己的生母。
林看出了简的心思,隔着咖啡桌,俯身弹了下简的额头。
“笨丫头!”
“想什么东西呢?我都快结婚了,你什么时候也给自己找个婆家啊?”
简闻言尴尬起来,索性低头喝起来刚上的咖啡。
晓见此,掩面一笑,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流光一闪。
那是,他们的订婚戒指。
大学毕业后,林与晓的感情依旧很好,而今,两人更是将这份感情推上一个新的高度。
简一愣神,嘴角一僵,想起见面的原因,将邻座的点心盒放到桌面上,推至晓与林的面前,“这是给你们的订婚礼物。”
简补充道,“是乌梅豆腐,代表的是初恋,是听了晓的那个故事里的食谱,加以改动专门为你们两做的的甜点。”
晓眼中一亮,接过点心盒,小心打开,里面是一碟精致的点心。雪□□嫩的方块中央,漾着一抹浓紫。
晓惊喜极了,“真是太美了!”
“我瞧着都舍不得下手去破坏它。”
晓的眼中满是惊叹。
但说归说,晓还是提起小勺,小心地在点心上挖了一小勺放进口中,轻抿,忽然间,她的眼中一亮又急忙挖了勺送进林的口中,林吃下,而后,亲吻上晓勾起的嘴角。
“很像!”
甜蜜的一吻后,林中肯地做了评价,“就是太酸了。”
林一向是偏好甜味的。
简笑了笑,“毕竟我也是业余的嘛,糖分把握的不到位也是情有可原。”她低头看了看手表,而后又道:“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这么早?”晓愣了愣,“今天不该是你休息吗?我还叫林定了电影票,想喊你一起去呢!”
“不了,你们小夫妻自己去吧。我与别人有约,现在就得走了!”
说罢,简拎起包,匆忙离去。
晓失望地瞥一眼林,林笑了笑,拈起勺子,绕过简的那一盘点心在提拉米苏上挖了一勺送进晓得嘴里。
晓张口吃下,旋即也笑了起来。
咖啡厅内,又是暖暖的春意。
咖啡厅外,简却落下了泪。
她对林的心意与林对她的心意从来都不一样,可是他永远都不会再知道了。
不久之后的将来。
他与晓还要一同走向婚姻的殿堂,而她也要作为这段感情的见证者,为他们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至于,她的那段初恋还是容她从容地收录进回忆,让它如同那一盘略酸了的乌梅豆腐一样,被时光慢慢忘记,因为未来,自己必定会走的更远,收获到那一份也属于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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