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丶身分
一行人就这样行色匆匆地从身边穿越离去,对我完全视若无睹,没有问候丶没有交流,连问我一声「是谁」都没有,简直把我当空气一样,彻底无视,整个小组走得乾乾净净,最後只剩下我独自一人愣在一旁,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真的就是李赫吗?
难道我……真的死了吗?那具焦尸,真的就是我吗?
真的是我……枪杀了自己的妻子,然後自杀了吗?
可是,不管是杀人还是自杀,总得有个理由吧?究竟是为了什麽?
不,不可能,我不可能杀害自己的妻子,那可是我最爱的女人!
我们还计画要生孩子呢!
是了,善喜多想要一个孩子,生两个更好,双胞胎也行,
我们都准备好了,而且期待了很久……
怎麽会……怎麽可能……?
我想起来了,我的善喜……善喜啊!是谁害了妳?究竟是怎麽回事?
为什麽偏偏唯独那晚的事,我就是想不起来?
不单单只是彻底被无视的沮丧,对於自己的死亡,甚至成为杀害妻子的凶手,更是难以接受,感觉就像独自一人面对世界末日,属於我的一切刹那间彻底瓦解。
痛苦丶孤单丶疑惑丶自责……
狠心杀害妻子,然後畏罪自杀,我真的是那样的人吗?
这麽做到底是为了什麽?
为什麽……?
我独自走到了户外,坐在门口的花圃边,痛苦地抱着头,努力想拼凑事件的全貌,试图记起那些应该记得,却怎麽想都想不起来的案发经过。
除了失忆,困扰我的,是剧烈的头痛,从後脑一路延伸到整个头部,越是用力回忆事情,疼痛就越发剧烈,整个脑袋就像快炸开了一样,痛苦万分。
突然,我感觉到有人正站在不远处,凝视着我。
是一个全身黑装的男人,头上还戴了顶绅士帽,浑身散发着诡异氛围的家伙。
没想到才一眨眼,那人便来到了我跟前,动作快到完全无法捕捉,也不清楚究竟是如何办到的,从没见过有人这样移动。
「李赫,OO年OO月OO日OO时生,本人,确否?」
「蛤?」
「你是李赫本人,没错吧?只要回答我这个问题就行了。」
「我想……我应该是李赫,不过还不能完全确定。」
「什麽?连自己是谁都不晓得,该不会是脑袋有洞的关系吧?」
「脑袋……有洞……?」
「是啊!你的死因是『加工自杀』,饮弹自尽,脑袋开花,不信摸摸自己的後脑勺。」
不经提醒,还真没想过检查自己的脑袋,但听到「加工自杀」丶「饮弹自尽」这几句话,实在难以接受,面对自己可能已经死亡的结果,心下不禁忐忑,於是将手缓缓伸向後脑,一路摸去,却发现了惊人的事实……
有洞!真的有洞!我的後脑,开了好大一个窟窿,甚至可以将手指探进脑袋里头!
怎麽会这样?
难道我真的死了?加工自杀?饮弹自尽?
我所认知的世界,就在明白真相的瞬间彻底崩溃,只觉天旋地转丶头晕目眩,激动的情绪难以遏抑,有如溃堤的滔滔洪水,在胸口激荡不已。含冤而死的委屈丶愤怒丶惊恐和疑惑,全化作了漆黑血泪,夺眶而出。
「我……真的死了?」
霎时间,我感到膝软无力,整个人跪倒在地上,脑里一片空白,我抱着头,张口嘶吼,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悲愤淹没了我的理智,惊恐取代了一切想法。
「不,我不能死,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善喜还在等我,我怎能就这样死去?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为什麽?为什麽会这样?啊--!啊啊啊啊--!」
「请您冷静点,前辈……唉!虽然无法接受自己已经死亡是人之常情,不过这样看来,还真是因为脑子轰烂了,所以才失去了记忆,这倒是有点麻烦。」
「你……你又是谁?」
「啊!真是不好意思,竟忘了介绍我自己。我是阴间使者,地狱辖下【引渡司】第 24期金差使,我的工作便是引渡亡者前往【中途茶坊】,泡【忘生茶】供亡者饮用,清洗记忆,以利其放下此生恩怨所有,为前往下一站作好准备。」
「下一站?」
「嗯!或往天堂,或入地狱,轮回六道,因果业报,端视其生前所为。」
「阴间使者?看来我真的死了。」
「是的,不瞒前辈,其实前被过去也曾担任过阴间使者。茶坊的工作本来便是由前辈负责,不过前辈罪忏圆满丶了悟生机,终得毕业,重入人间轮回,与前世情人再续前缘,您的空缺便由上头指派我接任。能承接前辈留下的担子,也算是对我能力和绩效的一种肯定,因此感觉特别光荣。」
「我……也曾经是阴间使者?我以为那只是同事在我背後偷偷取的绰号……」
「不,前辈可是实力与人望兼具的绩优使者,大家都十分尊敬前辈。这麽晚才来,对前辈实在深感抱歉,因为是外力介入造成的意外横死,连名簿都来不及通知,因此第一时间未能即使到场接引,说来也算是我的失误。
啊!对了,最近不断发生亡者遭中途拦截丶拐走,甚至是恶鬼集体袭击使者的事件,十分不平静,为此上头还特地更改了使者的任务执行守则。按照新的守则规定,资浅的使者,都必须由资深使者带领,混合编组执行任务,以策安全,大家的工作量也因此增加了不少。
前辈的案子因涉及不明外力,安全部门怀疑与近日的拦截丶袭击案件有关,因此特别指派我前来接引。事实上,前辈上次轮回,也是由我负责接引的,可能是考量到这层关系,所以才再次派我前来。」
「老实说,我对你所说的一切,一点印象也没有。」
「呵呵呵!没关系,没印象才是正常的。」
「唉!时间过得真快,想当年,我还是个被前辈一个口令丶一个动作地吆喝着丶乳臭未乾的半调子,如今也成了老骨头,被一堆使者鞠躬敬礼丶『前辈丶前辈』地叫着,呵呵呵呵!虽然前辈也许不记得了,不过,我可没有忘记前辈在任时,对我的各种照顾和教导,今日得以再见到前辈,让人又不禁想起过去跟着前辈一起做事的那段时光,格外令人怀念。
那时候我还住在一间破塔屋里,每到冬天热水管就会冻住,房东对我又特别苛刻,三天两头就要涨房租,看看还是早点搬走的好。想到那一年到头都是一身大红的房东大姐,我就一肚子委屈,住在那的日子,可被她整得……唉!说来话长,不提也罢。」
「总之,前辈请放心,我会好好带你走完这人生最後一段路的。」
「我……现在还不能走。」
「什麽?」
「我,还有案件要查,事关他人性命,案子不破,恐怕会有更多人遭殃,不能就这样轻易离开。」
「可是前辈……好吧!我知道了,虽然这样做可能会承担一些风险。我会如实呈报监理单位,同时想办法帮前辈申请『特殊原因滞留』许可,设法展延一些时间。不过,这毕竟不同於一般程序,以我的职权,实在无法给前辈任何保证,只能请您尽快完事归案,以免成为『其他遗漏者』,甚至因此遭通缉。
总之,我能争取的时间不多,弄不好自己也得赔下去,还请前辈多多包涵,尽速归案。」
「既然你是阴间使者,能泡茶让人忘却此生,那麽有没有什麽办法,可以帮助我恢复记忆?」
「嘶……这个嘛……虽然使者之吻能够唤起生者的前世记忆,不过关於此生的记忆,就不知有无效果。况且,前辈是个大男人,要找女使者索吻,恐怕也……」
「你的意思,是要我背着我的妻子,去亲吻别的女人?」
「这……这也是不得已的事,为了恢复前辈的记忆,难免需要……」
「什麽?不行,那种事,我做不到。我不会做对不起善喜的事,不管是出於什麽样的理由。请再想想别的办法吧!只要不是伤天害理和对不起善喜的事,我都愿意尝试。」
「呃……既然前辈如此坚持,我也不好勉强,看样子得再想想别的办法……啊!有了,听说统领这一带的鬼怪刚进行交接,前辈不妨找她帮忙,也许会有办法。新任鬼怪的名字叫【金恩淑】,是一个年约 19 岁左右的少女,在人间化名为【柳恩淑】,前辈务必记住。虽然不知道她的实力如何,不过眼下也只能姑且一试。」
「金恩淑,柳恩淑……莫非,是那个自命案中生还的受害者?」
「没错,听说是因为交接时出了意外,根据安全及情报部门的调查了解,这桩意外可能也与近日作祟的不明势力有关,从她身上,说不定能找到前辈想要的答案。」
「谢谢您,这是很有用的线索。不过,『鬼怪』又是什麽东西?」
「呵呵!您现在先不必急着理解这些复杂的事,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要紧。」
「好吧!」
「那,我先走了,滞留时间的问题我会尽力帮前辈向上头争取,不过还是越快越好,就请前辈……」
「知道了,我会尽快,感谢您的大力帮忙,使者大人。」
「啊丶啊!怎麽突然说起敬语来了呢?这样我会有负担的。那先这样,不耽误前辈时间,我先离开了,告辞!」
「是,请慢走。」「前辈多礼了,後会有期。」
「後会有期,再见。」
十一丶疑点
接下来的日子,我便一直跟着专案小组四处奔走,和他们一起开会丶一同检视分析报告,一边留意有关「柳(金)恩淑」的情报。
虽然阿智 6 在检视当事人背景资料时,发现案发日期恰巧是柳恩淑的生日前一天,合理解释了金善喜事先找人前往家中布置生日宴会,并於晚间邀请母女俩前往的行为动机,但仍旧无法解释为什麽突然在我回到家中後,立刻急转直下,从庆生会变成杀人焚尸案。
经过连日追查丶多方努力,案情依旧胶着,始终无法确定凶手到底是谁,遑论确切的犯案动机和经过。
然而调查并非一无所获,在阿智 6 与道路交通监控系统连线搜索下,终於发现了登记在柳俊宰名下的车辆,疑似载运了柳承业等人,前往一处名为【春日】的精神病院,并於日後再次前往该处。根据回程的路线,终於发现了柳氏安排给柳恩淑的新居。
专案小组为之振奋,连忙派人分头赶往,然而不仅前往【春日精神病院】的人员先是在山上迷了路,随後又扑了个空;就连前往新居的人也被拒於门外,调查又再次陷入了困境。
不过,通联内容的调查倒是有了意外的发现。从内容纪录显示,金善喜在案发当晚打给我的,正是一通求救电话,内容显示她正设法想要从某人手中,偷偷解救遭歹徒控制的朴昭敏母女,开视讯则是为了拍摄所在房间的内部,以及人质的状况,方便营救者掌握,同时亦说明了情况有多危急。
也因为这段视讯内容,专案小组终於确定了柳承业行凶犯案的嫌疑。
「是承业大哥,他不知道为何,突然发狂,拿刀控制了我们,还把我们三个都绑了起来,关在房间里。我好不容易挣脱,现在正在想办法救昭敏和恩淑出去,求你快点回来吧!快回来救救我们,拜托!」
「啊丶啊!他要进来了,他要进来了!快来救我!快点!呀!救命呀--!」
「善喜!善喜!善喜啊--!」
通讯纪录就此中断,之後一定发生了激烈的争斗,最终导致了我和妻子的死亡。虽然不知道他为什麽要这样做,不过,这可恶的家伙,我一定会亲手将他绳之以法。
(柳承业这混X,你逃不了的!我就是死了,也要送你下地狱!)
在锁定柳承业涉案後,专案小组又继续在阿智 6 的协助下,调查了柳承业的通联资料,以及我所遗留的调查电磁纪录,经过解密,意外发现案发前,我便已经针对柳承业进行了相当程度的跟监调查,详细记录了他的背景丶行踪丶习惯丶交往关系,以及任何可疑之处。
看来我在生前,就已针对此人展开调查,但究竟是出於什麽原因丶证据或线索,怀疑此人涉及犯罪?涉犯的又是什麽样的罪行?是否和其他案件有关……?
有太多的疑点尚待厘清。
在我生前所作的纪录里,说不定还有线索未被发现,而纪录的内容本身,对记忆的回复,也可能会有助益,如果能够亲自查阅,那是再好不过。
然而我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接触现实中的物质,甚至连「翻动一张纸」这样简单的动作也做不到,不管我如何努力,手指仍旧只会不断地穿过纸张,却难动分毫。这不仅让我感到非常挫折,也使我的调查陷入被动,只能以旁观者之姿,跟着小组行动,无法按照自己的步调丶方向进行侦查,也不能自由地翻阅想看的资料,可说十分不便。
不仅如此,随着鉴定报告出炉,相关证物一一揭露,更加佐证了那位阴间使者的说法,确立了「我便是死者李赫」这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此外,我还发现,连同塑胶护贝一起烧熔的识别证,现实中熔化的部分,竟正是我死後所辨识出的内容--我的姓名丶隶属单位和驻所,以及「刑事警察」的字样。
至於我的通讯卡,则是被列为证物,装进了证物袋,送往证物室归档保存,以我目前的状态,根本无法触及,遑论查阅其中的内容,对我的调查形成相当的阻碍。
所幸在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後,治安通报系统终於传来了好消息,【首尔人民医院】回报了柳承业因病就诊一事,同时发现了柳承德丶柳俊宰及金恩淑这几人的行踪。
不过,据报柳承业罹患的是严重的末期癌症,万一他一命呜呼,一切就来不及了,真相恐将会随之埋葬,必须尽快找到他才行,而他的女儿柳(金)恩淑,更是厘清真相的重要关键,恢复我记忆丶解开命案谜题的钥匙,绝不能轻易错过,一定要找到她,当面问个仔细。
我得去一趟【首尔人民医院】,无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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