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丶肉搏
蹲下身来摸了摸她的脸颊,竟冻得像冰块一样,虽然知道只要打倒施咒使者就能解开诅咒束缚,然而对方人多势众,必须将所有参与唱名的使者全部打倒,才能制止对方,几乎可说是不可能的任务。而对方似乎也掌握了这点,因此刻意以「集体」的方式完成唱名程序。
「蓝蓝,别怕,姊姊在这里,姊姊绝对不会让他们把妳带走的,妳要撑住!」然而蓝蓝早已失去了意识,整个人如冰晶化石一般,直挺挺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目睹此状,心知已迟,於是缓缓站起身,转头面向使者,将身体挡在蓝蓝的前面,以坚定的语气,一个字丶一个字清楚地说道:「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从我身边带走这孩子!」
然而对方并不理会,仍旧继续按部就班地列队排阵,井然有序,显然事先已经过一番沙盘推演。
站好阵形,使者们便四人一组,从不同的角度瞬间闪现到蓝蓝身边,企图要将孩子带走,然而「姊姊大人」自然不能让其称心如愿。
「你们这些家伙,给我滚开!」
带头上来的使者,正是先前呛声的小伙子,伸手正要拿人,没想到才一眨眼,「磅!」的一声,整个人便已歪着头撞在侧边的墙上,缓缓滑落丶不省人事。□□照例先被踢爆,随後就是下巴丶鼻子丶眼睛,依序被拳头和手肘问候,纷纷断折脱位,满嘴碎牙和着血溅了一地,吓得剩下三人不住倒退,没人敢再越雷池一步。
「还愣着干什麽?快给我上!别忘了你们使者的身分!谁敢不上,兵刑伺候!」
军令如山,三人不敢违抗,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然而拳脚无情,不一会儿工夫,就已全数躺平。於是使者人数便从四人一组,逐步演变成六人一组丶八人一组……次递增加,一波接着一波,却始终未能得逞。
「可恶的东西,都给我滚开!滚开!」
不知是出於义愤,还是继承自前任鬼怪「武神」金侁的勇武本能,纵然使者们前仆後继丶挤成了黑压压的一团,「鬼怪少女」依旧死守不退,挡在那已成化石的孩子面前,英勇抗敌。
只见群黑中忽地燃起了熊熊青焰,垄罩着「鬼怪少女」孤单娇小的身躯,舞动的拳脚登时形成一股旋风,席卷了整个阴间使者的阵列。
裹着青色火焰的身影,就这样在大批使者形成的巨大黑团中上下窜动,拳脚声响,伴随着呼喝哀号声,此起彼落。使者不断自战团中喷出,地上躺平的黑衣人更是越叠越高,个个鼻塌眼爆丶面目全非,陷入昏迷,就连先前群起呛声丶争着起哄的使者们,亦全军覆没丶无一幸免。
眼看久战不下,身边站着的使者却越来越少,领头的使者看了也不禁胆寒,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恐惧,於是虎吼一声,闪身跳入战围,没想到下一秒立刻挨了一脚,率先喷出,连多挨一拳都来不及,就领了便当,躺在地上装死。虽然没吃到全套大餐,也算是捡了个半价优惠,至少「祠堂」完整,没长出颗大榴槤。
打到了後来,使者们索性不计形象,扮起了无赖,以人数和体型的优势进行压制,众使者一拥而上,抓手的抓手丶拖脚的拖脚丶又架又抱丶连拖带拉,最後乾脆以叠罗汉的方式,集体压了上去,试图来个「泰山压顶」,层层叠叠,将「孙悟空」压在「五指山」下。
然而这一切努力,却都敌不过鬼怪护体青焰的高温烧烤,还没将人压制,就已被熊熊的怒火烫得哇哇大叫,撑不到几秒就纷纷被迫放开。
身体一拉开距离丶露出间隙,立刻吃上一顿拳脚,还有使者直接被摔了出去,最後只好在周边围成层层人墙,玩起「老鹰抓小鸡」,几十只「黑色老鹰」七手八脚丶左拖右拉,试图将蓝蓝从「姊姊大人」身边偷走。然而,在「母鸡大人」的严密防守下,始终没能得逞;反倒是因此遭「□□榴槤化」丶「五官重组」丶「关节大风吹」的使者,又添了不少。
看着眼前难以言喻的青焰龙卷,老组长不禁脱下了帽子,喃喃叹道:「真不愧是金侁大人的继承者,『武神』的血脉,这倔强任性的脾气丶骁勇善战的英姿,完全一模一样,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这孩子若能好好栽培,定是天地栋梁……」
不意身後却传来了轻蔑的声音,对老组长的话嗤之以鼻:「『武神』的血脉?别闹了,不过就是一只尚未成形的『鬼怪』,一群虾兵蟹将被人轻松打趴,就被你这糟老头夸上了天,还真以为她是天上的『神』?」
「唉!本来不想插手,免得削了你们『阴间使者团』的面子,怎知这麽大票人,却连一只乳臭未乾丶还没脱毛的『鬼怪』都搞不定,弄得如此灰头土脸,一副快要灭团的样子。」
「不是快要,是已经灭团啦!」
「不过看这丫头,好像还有点能耐,要是真让她觉醒了,恐怕也不好搞。」
「别跟那个金侁一样就行啦!动不动搞得天翻地覆的。」
「嘶……我怎觉得这丫头,有些面熟呢?金侁的继承者……该不会是……?」
「是同一人吗?当年的那个孩子,竟然这麽大了。」
「没想到再次碰头,又是这种场面,真是悲剧重演啊!悲剧……」
「喂!瞎子,你怎麽看?」
「靠!都知道人家是瞎子,还问人家怎麽『看』,当心一刀剐了妳。」
「呵呵呵呵……!」
「我说瞎……咦?人呢?」
「老样子,还没到呢!」
「真是目中无人,队长,不想想法子治治他吗?」
「不如交给妳治。」
「你……我问队长,干你屁事?」
「哎唷唷!我又不是队长,本来就不干我事,哈!」
「哎唷唷!你看看,又飞出去了,哇!居然打到连抓手丶拖腿丶熊抱这种下三滥招数都出来了,就差没搔胳肢窝丶踩脚趾,小孩子打架吗?真是。哎唷唷!看不下去丶看不下去。」
「喂!都住手,停手啦!打不赢就使这种『痴汉』步数,那麽大群男人围着一个小丫头,上下其手丶熊抱猥亵丶拉拉扯扯,像话吗?传出去能听吗?『阴间使者』难不成要改名『阴间痴汉』,还是『咸猪使者』?」
「喂喂喂!那个还想摸人家屁股,当没人看见?我就是在说你!都给我退下!」
众人闻言,顿时停手,目光全转向了老组长的背後,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四个人或倚着墙丶或双手抱胸,状似轻松地站在老组长後方,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原来是【地狱特搜】到了。
十七丶魂唱
众人闻言,顿时停手,目光全转向了老组长的背後,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四个人或倚着墙丶或双手抱胸,状似轻松地站在老组长後方,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原来是【地狱特搜】到了。
「一丶二丶三丶四,怎麽才四个,不是说派了五人小组来吗?」自始至终都躺在地上装死的领头使者,一听救星到了,立刻像弹簧一样,从地上蹦了起来,闪到了老组长身边。
「有『地狱特搜』在,事情就好办了,嘿嘿!这下可安全了……哎哟!我的腰……!」
另一头,虽然在特搜队员的吆喝下停了手,然而使者仍旧不敢松懈,绕着「鬼怪少女」和蓝蓝围成了一圈,内围由还能行动的使者一边忍着痛丶一边警戒,後头则赶紧将躺在地上的伤者拖出圈外,不一会儿工夫,整条走廊上便排满了躺平的阴间使者。
「哎唷唷!瞧这惨况,到底是使者太无能,还是这家伙真的这麽厉害?」
「呼……呼……我……绝对不会……让你们……把蓝蓝……带走,多少人来……都一样,不信……试试……!」
「好好好,要试待会再试,我说……」话还没说完,拳头已挥到眼前,幸亏这名队员闪得快,一边闪丶一边连忙挥舞双手在前面挡着,阻止对方进一步攻击。
「哎唷唷!等等丶等等,别急着动手啊!我说这位少女,请问这小妹到底是妳什麽人?亲人?朋友?妹妹?啊!亲人不就包括妹妹,我在说什麽?呃,总之,这孩子到底跟妳什麽关系,为什麽要这样拼了命地袒护她?我超级好奇,可以透露一下原因吗?女神大人?」
一边说着,一手作势拿着麦克风,堵到了少女嘴边。
「这孩子是我在医院碰到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蛤?所以既非亲亦非故?不是亲人,也不是朋友?」
「是。」
「所以妳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妹,无缘无故地把阴间使者脱光绑起来,又无缘无故地跟整票阴间使者开干,这……难道……妳跟使者有仇?被抛弃?被自杀?被『那个』?欠妳钱?还是……半夜太无聊没宵夜吃,只好找使者一起运动?或者……等级太低丶经验值不够,想打怪跳级?」
「都不是。」
「哦!那我懂了,我终於搞懂妳为什麽要这麽拼命保这孩子了。」
「什麽?」
「因为妳有病。」「你才有病!」
「好吧!既然这样,打了半天大家都累了,那就来唱首歌好了。大合唱会不会?我听说各位都参加过『死者杯』合唱大赛,应该都会唱歌吧?嗯?」从头到尾一副吊儿郎当样的「公子哥」,在采访完了「有病少女」後,便转身问起了後头的阴间使者们。
众使者个个面面相觑丶手足无措,这时候突然提出这种无厘头的要求,一夥人一时也弄不清他老兄葫芦里卖什麽药,到底是开玩笑还是来真的。
「还愣在那干什麽?听不懂鬼话?还是找抽?」平常老抬着下巴丶一副吊儿郎当样的「公子哥」,突然收了下巴,板起脸丶严肃起来,反而有股另类的威严。众使者见状,连忙开始动作,不一会儿工夫,便排好了合唱队形。
「稍息,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立正--!报告指挥官,队伍已整理完毕,全权交由长官指挥,报告完毕!」
「嗯!很好,你可以去死了……啊不是,我是说你可以开心入列。」 「是!长官!」
「咳咳!那个……【酆都镇魂曲】,会唱吧?」「报告长官,会!」
「很好,那就来一段吧!」话说完,人便站到了使者队伍前的中央位置,扮起了合唱团指挥。
手势一扬,众使者立刻口径一致,发声合唱。
「咿咿咿咿--啊啊啊啊啊--!」
「咿咿咿咿--啊啊啊啊啊--!」
「咿咿咿咿--啊啊啊啊啊--!」
「停停停停停!这段跳过。」
「指挥担当」连忙转头向早已看傻了眼丶嘴巴张得快跟蓝蓝一样大的「VIP. 听众」欠了欠身,对於当前的「放送事故」聊表歉意:「不好意思,合唱前都要先暖暖身丶开开嗓,这些家伙又听不懂鬼话,您知道的。」
「好了,从第三小节开始,预备……唱!」
「大家都说我家榴槤特别大,其实我只是条麻瓜……!」
(……)(这?)
「停!不是这首,重来!」
「扁担长丶板凳宽,板凳没有扁担长,扁担没有板凳宽……!」
(……)(啥?)
「停停停……!挖草!你们平常都练了些什麽玩意儿啊?我说【酆都镇魂曲】,酆--都--……算了,谁要再给我唱错,我就拔光他的鸡毛做掸子!」
(……!)(汗)
「好了。预备,唱!」
「哦咿--哦咿--哦咿哦咿哦--!」曲前照例来了段开场暖嗓,没办法,这就叫作「专业」,习惯就好。
「巍巍酆都,幽冥深谷,妖魔邪物,莫能图。富贵荣华,终归尘;公侯将相,一坏土。地藏前,城隍路,枉死城前鬼森多;十阎罗,□□座,善恶镜中见清浊。无命客,循因果,望乡亭上频回首,奈何桥下沉奈河,杯空尽饮忘情水,路绝了步转生途……」
乍听之下,不觉得有什麽,只当是歌颂神话丶幽冥奇谭;然而随着曲节进展,原本悠扬激荡的旋律,却渐趋婉转丶如泣如诉,宛若枯坟魂吟丶荒山鬼唱,入耳勾心,不觉悲从中来,泪流不止……
「咿咿咿—— 呜呜呜——
呜呼——
山云错兮披蓝缕,水影交兮映红颐,身不坠兮心不悔,魂不绝兮思不归;
古道远兮引故人,芳草长兮掩孤坟,山阿曲兮路迢迢,幽篁蔽兮雨纷纷。
回眸倩兮蛾眉窕,含睇巧兮春颜娇,奈何君兮未知期,暮落将兮傍门哭;
华容凋兮桃李怅,嫣形殒兮月珠宕,忆相聚兮织绮梦,恨别离兮泣断肠。
魂归来兮,神离往兮,俱逝矣,九泉下,莫回首。
荒原冢前鸣古剑,桃花林间别故人;
皆休矣,且将走,毋恋留。 」
片刻间,曲调又变,转为单调低沉的单音:
「嗡—— 欸—— 咿—— 啊—— 呜——!」
单音的背後,还夹杂着不明的诵咒声,细碎而快速的音读,让人听不清内容为何,语调高低起伏丶忽快忽慢丶似梵非梵丶阴阳颠倒,让人闻之不着头绪,如坠迷雾深渊。
听着听着,渐渐感到神元乖离丶魂不附体,脚下愈见发软,视线也渐趋模糊,天旋地转,周遭景物像万花筒般陷入混乱丶碎裂杂陈,最後融成一片,难以辨别。
低头一看,赫然发现双脚已如踏入流沙般沉入地板,渐渐地整个下身也随之没入,张口想叫,却发不出声,恐惧瞬间化作一股凉意,从头到脚,弥漫全身。
然而唱声并未於此停歇,反而愈趋低沉丶勾魂摄魄,犹如无底深渊,将人整个吞没,气夺力竭,神尽元绝。
(唔……好困,好想睡……不好,这样下去会……可是真的好困……啊……)
沉重的眼皮不敌睡意,青色的火焰也黯淡消熄,整个人就这样在低沉回荡的诵吟声中,陷入一片迷茫,身躯逐渐瘫软丶无力,最後终於匍匐在地丶一蹶不起。
就在意识渐渐分崩离析丶元神如风中残烛丶将灭将熄之际,忽闻有脚步声自远而近丶徐徐走来,身形轮廓随着距离拉近而逐渐清晰,佝偻的身形状似一名老妇,容貌五官却难以辨认。
模糊中,只听到那老妇以亲切和蔼的口吻,在耳边轻轻催促道:「快起来!孩子,现在可不是作梦的时候!」并以指在印堂一划丶一点,神识刹那间便从恍惚中觉醒,回到现实当中。
乍然惊醒,恍如隔世,冰冷的寒意自贴着地面的脸庞传来,惺忪的双眼缓缓睁开,模糊的视线跟着半梦半醒的意识随处漂移。突然,一个娇小的身影吸引了目光,是那个孩子。瞠目张口丶嘴唇发黑,全身灰白地僵立在原处。霎时间,一道深褐色的血泪,自她翻白的眼眶渗出,流淌而下。
「妈妈……妈妈……妈……妈……!」声声呼唤,如雷鼓一般,重击着心门,直入灵魂深处。
(怎麽可能?这孩子早已成了化石,怎麽还能说话?)
「那不是说话声,而是『宿愿』,是不忍离世的冤魂於此世间的牵挂,是她将此『宿愿』寄托於妳,而现在,只有妳能救得了她。」老妇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快起来吧!孩子,蓝蓝需要妳。不要忘了,妳是蓝蓝的『姊姊大人』,是她在这世上唯一也是最後的依靠。」
「蓝蓝……啊!蓝蓝!别怕,姊姊来了!姊姊马上来救妳!」
伏地的拳头瞬间紧握,咬紧牙关,拔地奋起,然而【镇魂曲】穿心入脑,勾得人神魂迷离丶意识恍惚,勉强爬起,却又头重脚轻丶不支倒地,只能双膝跪地,捂起耳朵,放声尖叫。
「咿—— 呀—— 啊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声在走廊间回旋激荡,形成一股巨大的冲击音波,朝着使者合唱团方向放射出去,瞬间穿透了众使者的耳膜,在场的所有使者,登时应声震飞,双耳见血,全体躺平,失去意识。但凡参与施咒丶合唱镇魂曲者,无一幸免。
「呜哇——!」即使是资深如老组长,也被这可怕的尖叫震得人仰帽飞,四仰八叉地跌坐在地,半天爬不起来,而四名特搜队员,亦同样被吵得捂住耳朵丶或蹲或踞,表情痛苦。
「闭——嘴——!吵——死——啦——!」
「想不到【狮吼功】……还有一招【大丶喇丶叭】!」
「阿娘喂!这『少女的乞讨』……啊不,是『少女的惨叫』,居然比『阴间使者大合唱』还可怕,哎唷唷!我的耳朵……!」
「【酆都镇魂曲】会随着听者的前世因果演绎其内容,使听者深陷其中丶不可自拔,这丫头到底听到了什麽丶产生了怎样的幻觉,竟会惨叫成这样?」
「真可怕,比妳还会鬼叫,我以为妳已经是鬼叫界的冠军了,哎唷唷!」
「你说什麽?再说一遍!」
「全地狱最会鬼叫的女人。哈哈哈……咧咧咧!打我啊!笨蛋……!哎唷!哎唷唷!哎!哎!别打……别打……我开玩笑的,哎唷唷唷……!」
「喂!正经点,我们有正事要做。」「是,队长。」
「别磨菇了,快将这家伙拿下,和那个小的一起带回阴间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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