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册封大典前一天夜晚,六界暗流汹涌。
婆娑牢狱中,一片冷清寂静。
荼姚穿着一袭朴素的纱衣,看着倒比从前顺眼了。
她站起来向东眺望,隐约能看到无极宫的尖顶。
果然是极奢华的,看来那些狱守的闲言碎语说的没错。新天后很得天帝喜爱,天帝为了她,寻来了世间最奢华的东西。
从前,荼姚为了权势嫁给天帝太微时,就知道他心里其实一直有个人,自己不过是他巩固权势的工具而已。曾经,她以为太微心里的那个人,是花神梓芬。如今看来,却不知是真是假了。
她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外面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荼姚头都没回,只平静地说:“你来了。”
来人浑身被黑袍盖着,进来后行了个礼,将帽子放下来,露出一张明艳亮丽的容貌来。
是鸟族公主穗禾。
“姨母。”
荼姚回身,看着她:“如今我被囚禁在婆娑牢狱,我知道,天帝是不可能把我放出来了。我将毕生修为传授给你,以后你要好好辅佐旭凤,助他登上天帝之位。”
穗禾点点头。
荼姚运起浑身灵力,火红的灵力,渐渐从荼姚体内传入穗禾精元中。
不过十几息的功夫,荼姚三万多年的灵力修为,已尽数归了穗禾。
灵力尽失的那一刻,荼姚瞬间变成白发老妪模样,脸上和腹部两道狰狞的银色伤口,再也掩饰不住了。
她捂着伤口倒在地上,发出凄惨的叫声。
很快,荼姚脸上和腹部处黏着的至阴灵力,缓缓扩大,蔓延到她全身。
在凄厉的惨叫声中,没了修为的荼姚,再也压制不下银色灵力,神魂开始消散。
穗禾跪在荼姚身边,眼睛里流出泪水。
直到眼睁睁看着荼姚魂飞魄散,穗禾才抹干净眼泪,从地上站起来。
“姨母,你放心,我一定会完成您的遗愿,杀了那些挡着旭凤的人!”穗禾暗暗发誓。
然后她将帽子戴起来,遮住容颜出了婆娑牢狱,然后离开了天界。
穗禾如今得了荼姚毕生修为,功力大增,因此隐去身形进入花界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偷偷找到百花宫,摸了进去。
本想对锦觅下手,不想这时,水神洛霖从外面进来,将一柄翊圣玄冰刃交给锦觅。
这翊圣玄冰刃是水神半生修为凝聚而成,用来送给锦觅,可见他一片护女之心。
可惜在偷听的穗禾眼中,水神修为大减,正是可趁之机。
这时,天边划过一道黯淡的流星,锦觅与水神皆看向那流星。
“荼姚……死了。”
水神说着,心中不知该高兴大仇得报,还是惆怅她死的不声不响。
锦觅却很担心旭凤:“明日是月儿姐姐的册封仪式,可是凤凰的娘亲却死了,他一定很伤心……”
外面,穗禾知道现在并非最好的下手时机,所以转身离开了花界。
同样离开花界的,还有旭凤。
明日的册封大典,注定了乱象频生。旭凤心里也没多大把握,因此今夜就想来看看锦觅,交代她明日注意安全。
可是他还没进入花界,就看到荼姚的星宿坠落了,顿时心急如焚地赶回天界去。
等他到了婆娑牢狱,荼姚早已神魂俱灭。
只有一个穿着黑衣,戴着半边面具的男人站在那里,将荼姚的遗物交给他。
“殿下,天后娘娘要我告诉你,你若不夺回天帝之位,她死了也不瞑目。”
旭凤捧着手中的盒子,痴痴傻傻地回了栖梧宫。
了听、飞絮等仙侍都担忧地看着他,却被他赶了出去。
寝殿中,旭凤搂着生母遗物,痛哭流涕。
“母神,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我这就听你的话,去争天帝之位!母神,是我的错!一直以来,我都让你失望了!只要你能活过来,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的话语颠三倒四,眼中却弥漫着自责和悔恨。
荼姚之死,让他逐渐走进了偏激的死胡同里。
他搂着盒子,眼中满是阴暗。
“母神,我听你的。我要当天帝,天帝之位本来就是我的……”
正在这时,外面燎原君求见,说他发现夜神手下四方天兵最近调动频频,似要图谋不轨。
燎原君遂问旭凤,是否要提前反制夜神的四方天兵。
旭凤冷着脸,变出六界第一凤首箜篌弹奏了起来,以琴音占卜明日大典卦象吉凶。
一番抚琴后,卦象上红多蓝少。
也就是说,若按常理发展,明日润玉的胜算,很低。
得知这一结果,旭凤心中微安。
同样的一个结果,对正在布星台上推测天象的润玉来说,却是另一种心情。
可惜,明天的行动已箭在弦上,即使毫无胜算,他也必须铤而走险。
“舒儿,你等等我,明日之后,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他轻声的呢喃,宛如亲密的私语,甜若蜜糖,柔似春水,却冷彻骨髓。
这时,邝露匆匆走进布星台,将一颗珠子交给了他。
“殿下,有人让我把这个送给你。”
润玉接过珠子,仔细地打量着。他将灵力注入珠子,脑海中顿时多出了一道柔和的声音。
“小鲛人,快到藏宝洞里来,我想见你。”
润玉握紧了珠子,脸上划过一丝笑意。
他看了眼天际一轮缓缓东行的明月,而后转身离开了布星台。
邝露失落地望着他的背影,苦涩一笑,也无声地离开了布星台。
想起殿下明天大典时穿的衣裳忘了拿,邝露转身朝庶务府走去。
没想到,路过姻缘府时,却被地上一个什么东西绊倒在地。
“哎呦!”邝露摔在地上,捂着胳膊肘叫出声。
等她走过去一看,才发现地上倒着个人。
她仔细打量好一会儿,才认出,这不是月下仙人吗?
“月下仙人,你怎么睡在这儿?还喝了那么多酒?”
邝露的手掌在鼻子前挥了挥,都快被那股浓郁的酒气熏晕过去了。
醉成这样,也不知月下仙人到底喝了多少酒。
正在思忖时,一个仙侍小跑了过来。
“哎呦月下仙人,我到处找您呢!”
“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丹朱一边吟着酸诗,一边搂紧了怀里的酒坛,“喝,再喝……”
“这可如何是好?”仙侍急的团团转,“陛下急着召见您呢!”
邝露见仙侍着急,遂给他使了个眼色。
那仙侍恍然大悟,从旁边池子里引来一盆水,“哗啦”一下倒在丹朱头上。
丹朱甩甩脑袋,醒了大半的酒。
“谁啊,不知道老夫心情不好,想讨打吗?”
“月下仙人,陛下找您呢!“仙侍连忙解释。
丹朱冷哼一声,而后垂头丧气地跟着仙侍走了。
等来到紫宸宫,丹朱却见天帝正站在那里,看着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哥,你这么急着找我干什么?”丹朱打了个酒嗝,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来。
天帝微微皱眉:“你喝了多少酒?”
“今日机机从人间弄来几坛好酒,我贪杯,喝多了点。”丹朱随便扯了个谎。
天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向来与缘机仙子私交甚深,不如本座为你俩赐婚如何?”
“别别别,我才不喜欢她那样的,陛下你不要乱点鸳鸯谱。” 丹朱瞬间从凳子上蹦起来,“而且,一个人也挺好。”
闻言,天帝也没再多说,转而谈起大典的事:“本座思前想后,决定明天还是让你亲自去无极宫跑一趟,把天后接来九霄云殿,这样才显得庄重。”
丹朱想了会儿,闷闷地应了声:“好。”
丹朱离开后,天帝坐在石凳上,变出一个酒壶和两只酒杯来。
一道银光闪过,望舒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
天帝将两个杯子都倒满酒,然后端起其中一只,递到望舒面前。
“望舒,我等了三万年,终于等到了今天。”
他端起另一杯酒,对她说道:“明日大典,我会把那些本该是你的,都还给你。从此以后,你我夫妇一体,共同进退。到时候,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我必站在你这一边。”
望舒点点头,手执酒杯与他交碰,然后一口饮下。
“如此,就多谢陛下了。”
又与天帝说了一会儿话,望舒才转身离开了紫宸宫。
再出现时,她已身处璇玑宫前池塘底下的藏宝洞里。
润玉站在那里,含笑看着她。
她羞的脸色通红,主动依偎了过去。
“润玉。”她轻轻唤道。
润玉笑着将她拥入怀中,在她唇上舔吻着。
“舒儿,你好狠的心,竟半年不见我。”他的语气有些委屈,轻咬的力道大了一些。
“不是你叫我等你的吗?那我就只有等着我的大英雄,得胜归来接我回家了。在这之前,我可不见你。”
他在她腰上一按,她顿时软如春水般倒在他怀里,两人嬉笑着倒在宝石砌成的床榻上。
“那你今日为何又说想见我?”
他轻咬着她的唇肉,又温柔地舔了舔。
“我怕明日你的大计失败,故而来给你打气来了,不可以吗?”
她亲亲他的唇角,笑得意味深长。
润玉挑眉,戏谑地问:“怎么打气?嘴上说说,可没用。”
“这样可以吗?”
她妩媚一笑,然后从他身上爬起来,坐在宝石床上,将身上的外衣一件一件脱了下来。
润玉脸色一红,连忙脱下外裳将她裹了起来。
“不,不行……待我们大婚后再……
她披着他的外裳,白皙的肌肤却若隐若现,更具有引人沉沦的诱惑了。
润玉看着她,不禁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着。
她主动贴过去,搂着他的脖颈,红唇热情地吻着他,身上披着的外衣轻轻落在了地上。
一时间,洞中只听到两人唇齿相交,津液啧啧作响的声音。
就在他越发沉迷之时,她忽而撬开他的唇,将一个什么东西顶进了他喉中。
润玉察觉到异常,连忙想推开她,将口中异物吐出。
不想她却紧紧地抱住他,红唇死死地抵在他嘴唇上,怎么也不让他吐出来。
异物进了润玉身体,很快起了作用。
他的眼神逐渐迷茫,身体开始无力,最后软倒在宝石床上。
“舒儿……你喂了我什么……”
望舒看着他,俯身在他唇角轻啄,声音很是轻浅。
“没什么,只是会让你睡一天而已。”
润玉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最终却只能无力地昏迷了过去。
“润玉,我怎忍心,你为我担上杀父弑君,霸占嫡母的骂名?一个声名狼藉的天帝,又何以统领六界?”
她在他唇角最后印下一吻:“你所愿的,我都会为你达成。我只要你……好好的。”
确定药效起了,望舒穿好衣服,化作一道银光,秘密离开了天界。
等这道银光再落地时,却在一个宽广的碧湖边。
碧湖的左边不远处,是一望无垠的东海。右边,连接着广袤无边的茂盛森林。
她飞到一个陈旧的秋千藤蔓长椅里坐下,轻声吹着口哨,轻柔的鲛纱长裙悠悠飘扬。
很快,森林里传来一阵“嘻嘻索索”的声音,几道黑影出现在秋千长椅前,跪在草地上。
“天帝说,明日他会将本该属于我的,都还给我。”
她坐在上面,秋千无风自动,前后摇摆着。
一个领头人问道:“可包含了那个东西?”
她摇摇头:“他并未提及,看来他并不想给。”
几个黑影点点头,针对此事,他们讨论了许久。
之后,黑影们又像来时般,“嘻嘻索索”消失在阴暗的森林里。
她站了起来,走到碧湖边,随手捡起一块大石头,猛地朝水面下砸去。
这一砸,夹带着浓厚的灵力,直直穿破水面,砸进水底。
“哎呦,痛死我了!”
一道哀嚎响起,一个男人捂着脑袋上硕大的肿包,从水里蹦出来。
“痛死活该。”她说着,又捡起一块石头,吓得男人赶紧离远了点。
“敖广,你怎么那么喜欢偷听?”
“我在湖里睡觉,是你们自己要说的。”敖广揉揉大包,龇牙咧嘴。
她微微一笑,掰了掰手指:“你的东海在左边,这里可不是你的地界。还是说,你希望我把你揍回东海?”
敖广连忙说:“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说完,他晃了晃脑袋,“噗嗤”一下跳进了湖里。
看着敖广泡在湖中的样子,她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什么情况下,一个龙族会变出自己的龙尾和龙角?”
“两种可能。”
敖广的脸色很暧昧:“要么是打架,要么是求偶。”
“什么?”
“如果对异性这么做,那多半是在求偶。此时,若你抚摸他的龙角,就代表你接受了他的求偶,愿意与他灵修。”
敖广色眯眯地一笑,问道:“是不是天帝对你这么做了?你同意了吗?他的身体怎么样?是不是很强——”
望舒脸色一变,抄起手里的石头朝他砸过去。
“嗷嗷——”
敖广捂着脑袋上肿起的大包,连忙潜进水里,顺着湖水往东海游走了。
与此同时,昏暗的魔界中,也有人在讨论明天的事。
繁华街道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落着一家铁铺。铁铺总是很晚关门,很早收摊,每天最多开门一两个时辰。
倒不是多神秘,只是老板太懒而已。
作为一个几万年都可以不洗一次头,不冲一次澡的魔来说,莫林今天难得将自己洗刷干净了。
虽然是施个法就能办成的事,但莫林偏偏要跑去澡堂里,狠狠搓上一顿。
他昨天出的门去洗澡,直到今天才回来。足足花了一天一夜的功夫才洗得干干净净,可见身上有多脏了。
等他推开自家破破烂烂的木门走进去时,却险些被里头耀眼的金光,闪瞎了眼睛。
“我去,今天这是吹得哪门子风,把你这位大佬吹来了?”
莫林捂着眼,难以直视那道金光闪闪的身影。
“还是说,咱们的踆阳大人,终于愿意施以援手,挂一颗太阳在魔界?”
刚说完,莫林就嫌弃似的补充道:“还是算了,看惯了魔界无日无月,就不劳日神你出现了。”
日神踆阳任凭莫林自说自话,然后冷冷地开口:“前日,她来找我了。”
“嘶……”莫林一脸惊悚,“你不会杀了她吧?”
踆阳摇摇头,手中握着一支玉簪。
那簪子不知是何材质雕成的,通体雪白,好似白玉,簪尾坠着一个小巧的金铃铛。
“她邀请我明天参加大典。”
“哦,这样啊。”
莫林没发表任何意见,他走进屋里,一通翻箱倒柜,往外扔了一件又一件破烂衣裳。
好半天后,他才从箱子最底下,翻出唯一一件齐整的衣服。
那是一身黑色鎏金云纹边华服。
他拍了拍衣裳,轻轻将上面的灰尘吹去,回答得漫不经心。
“正好,天帝也邀请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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