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魔界一间豪华的客栈中,润玉躺在榻上,悄悄睁开眼。
床上,阿月正闭着眼睛,睡得香甜。
他轻轻揭开被子一角,从榻上起身,蹑手蹑脚地往门外走去。
房门半开,她的声音传来。
“我的好玉儿,你这是要赶回天界上值吗?”
他的背影一僵,回过头看着她笑。
“一时睡不着,想出门散散步,顺便看看魔界的夜景。”
“哦。”她点点头,“正好我素常上夜班,现下也睡不着,不如一起去散散步吧。”
润玉连忙婉拒:“不用了,你且好好休息,我独自去便好。”
她却歪歪脑袋,朝他一笑。
下一刻,她忽然朝他扑过去,整个人挂在他的背上。
“不嘛,我就要和你一起去。”
润玉托着她的身子,一声叹息,背着她来到忘川河边。
他将她轻轻放在河边,两人背靠背坐着。
单看忘川河这深绿微漾的河水,和盈盈幽绿亮光闪烁的景色,与天空中莹绿极光相衬,倒是难得的美景。
她调皮地脱下鞋子,光光的脚丫上下晃动着,就想往河里伸去。
他连忙拦住她,将她十只圆润可爱的脚趾握在手中。
“河中幽魂无数,最喜噬人魂魄。你若想玩水,等回了璇玑宫再玩,可好?”
嘴里问着她的意见,手上却握着她的脚踝不放。
她得意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将脚从他掌中取出,然后趁他不备,忽然放进了忘川河水中。
“小心!”
他着急喊道,伸手就要去河里捞那双脚丫。
然而,眼前看见的一幕,却让他停下了。
幽绿静淌的河水,轻轻濯洗着她的双脚,河中泛着绿光的幽魂,却自发躲得远远的。
他看着她,眉头微蹙。
她的脚丫上下晃动,溅起些许忘川河水。
“玉儿,你想去找旭凤,对吗?”
他点头。
“穷奇流毒,祸害六界,不可不除。”
她侧头看着他,眼中似有深意。
“哪怕你出手相助,世人也只会将功劳记在旭凤头上。即使这样,你也不在意吗?”
他直直地看着她,半晌,低眉浅笑。
“从前,我或许怨过世事不公,诸事不平。如今,却不在意了。因为……”
后半句,他未曾说出口,只藏在最柔软的心间。
她与他对视,唇角浅浅地勾起一丝弧度。
“纵然你不在意,我却不愿世人辱你威名。总要让他们知道,我家夜神大殿,不是他们口中那般软弱无能之辈。”
她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微微合上眼帘。
“我知你心怀苍生,也并非执意阻拦。”她的声音轻浅,似乎即将陷入沉睡,“你在这儿陪我三天。”
“三天后,你再去帮他们吧。”
肩上微沉的重量,让他丝毫不敢动弹,唯恐扰了她难得的主动。
“好,都听你的。”
他的声音,缓缓消逝于流淌的忘川河水中,仿佛听不真切。
三天后,邝露来魔界寻润玉。
一过忘川,邝露便在河边找到了他们。
夜神殿下正用手撑着礁石,闭目小憩。阿月侧躺着,头枕在他腿上,睡得香甜。他的手,轻柔地搁在她的肩膀上,虚虚地圈住她。
邝露眼神一黯,加快脚步走过来。
“殿下,陛下急召您去九霄云殿议事!”
润玉睁开眼,看了眼邝露,又看向腿上的阿月。
她已醒了,正噙着笑容回视他。
“快去吧。”
“那你?”
“我随后就到。”
润玉点点头,嘱咐她待会儿记得回璇玑宫,然后带着邝露,先行往天界赶去。
等他俩的身影远了,忘川河上的摆渡人,正好摇着船桨过来,跟她打了声招呼。
“这位夫人,还没走呐?”
她捡起地上的帷帽,微微一笑。
“老伯,这就走了。”
她将帷帽戴好,转身消失在魔界街道的繁华人烟中。
过了一会儿,她来到街道不起眼的角落里,那里坐落着一间杂乱的铁铺。
她忽略了众魔窥探的视线,推开门走了进去。
刚进大门,一个流星锤就朝她掷来。
“你谁啊?懂不懂规矩?不敲门就进来?”
一个男人,穿着一身脏的看不清底色的中衣,光着黑不溜秋的大脚板,从屋里走出来。
她摘下帷帽搁在一边,对他一笑。
“又来打扰你了。”
男人变出根铁针,一边剔牙,一边朝她走过来:“说吧,这次要弄什么?”
她连连后退好几步,掐死了十几只想飞过来的头虱。
等远离了跳蚤的活动范围,她才取下乌发间的一支金簪。
“叮铃铃……”
金簪尾部的铃铛清脆地响着,她的满头乌发,瞬间化作三千银丝。
连人,也变了个样子。
男人挑挑眉,手里的铁针不小心刺破了牙龈,流出几丝牙血来。
他“嘶”了一声,暗暗嘀咕了句“妖孽”,然后接住了她扔来的簪子,细细打量着。
“游龙簪?原来你躲天界去了?”
她点头,后面一句话,是通过密语传音说给他听的。
他听了,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你该不会是想……”
她低头垂眸,眼中的犹豫挣扎一闪而过。
“只是有备无患。”
许久,他一声轻叹,收了游龙簪,摆摆手往屋里走去。
“十日后来拿。”
她颔首,取过帷帽戴在头顶,转身出了铁铺,隐入魔界川流的街道中。
另一边,润玉匆匆赶到九霄云殿。
只见九霄云殿里愁云遍布,气氛压抑。天帝独自坐在上首,下方诸仙皆缄口不言。
“润玉拜见父帝。”他跪在地上行礼,却半天没听到天帝的回答。
许久,天帝像是才回过神,连忙让润玉起身。
“魔尊焱城王,在忘川陈兵十万。”天帝对润玉说,“此次叫你前来,就是让你率领手下三方天将府,驻扎忘川河畔,抵御魔界入侵。”
润玉一愣:“父帝,焱城王为何突然发兵?”
天帝脸上升起怒气,侧过头似不愿作答。
旁边有一仙人,名太巳者,见状忙将事情经过告知润玉。
原来前几日,火神旭凤手持赤霄宝剑,代天巡守魔界,捉拿穷奇并追查穷奇逃脱真相。
不想,灵力高强的火神竟被穷奇瘟针所伤,陷入昏迷。卞城公主鎏英和他的侍女锦觅,不知如何化解瘟针之毒,慌乱下只好将旭凤带回天界,将事情禀告给天帝。
而拿着陨魔杵,与旭凤结伴而行的两位焱城王世子——泫狩、炽狩,却被穷奇当场击毙。
消息传回焱城王府,焱城王怒火中烧,怪罪火神无能,竟害死他两个儿子,因此点齐十万魔兵,欲强渡忘川讨回个公道。
不过捉拿一穷奇,竟连累天界火神、魔界两世子,或重伤或身死,这叫天帝如何不羞恼?
知道了前因后果,润玉心中一惊。
但如今形势危急,眼看神魔大战一触即发。润玉也来不及详加追查其中因果,只能立即领了圣命,前往天将府点兵去了。
此时,忘川河靠魔界的这边,被遮天的黑色魔军占据。魔界群情激奋,士气昂扬,闹着要天帝给个说法。
润玉带领手下二十万天兵,却没有选择正面与魔军对峙,而是命天兵驻留在云间。
一个身着银甲的将领过来问他:“大殿,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润玉站在云端,远远望着底下乌云压城般的魔军,暗自思量。
许久后,他吩咐那将领:“贪狼,你且带着众兵将留守云间,我先去会会焱城王。”
贪狼脸色一变,连忙开口阻拦:“大殿三思!焱城王痛失两爱子,此时必悲愤交加。大殿若一人前去,只怕魔界趁机痛下杀手啊!”
润玉抬手,止了贪狼的话语。
“无需多言,若能以我一人,化神魔干戈,也算功德一件。”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飞下云端,朝魔军大营而去。
身后,二十万天兵天将,注视着他的离去,心中敬佩不已:久闻夜神碌碌无为,如今看来竟如此正气浩然,甘愿舍身取义!果然不愧天帝长子风范!
虽然润玉特意吩咐了,但天兵天将们仍不敢放任他独自一人,因此都藏在云间,密切地注视着忘川河边的一切。若润玉身有不怠,他们便会立即下去,助润玉一臂之力。
不过好在润玉行事,自有他的准则谋略。
既打算好独自一人前往,便是已有对策。
魔界那边,立即有人发现了润玉的身影。
随着一句句“天界来人了”,魔军如同一头苏醒的巨兽般,蠢蠢欲动起来。
在十万魔军的瞩目下,润玉一身白衣,从天缓缓而降,立于忘川幽绿的河面上。
一时气度风华,如光风霁月,竟震得魔界众人愣在当场。
“在下润玉,乃天界夜神、天帝长子。于此忘川河上,请见魔尊焱城王阁下!”
他的声音舒朗,却如洪钟般响彻在忘川河边。
魔军一时骚动,很快,魔军纷纷向两边退去,让出一条路来。几道黑色的身影从中间穿过,往润玉飞来。
诸人站定在忘川河上,领头的黑衣人头戴黄铜冠,发间夹杂着几缕白发,正是魔尊焱城王。
焱城王愤怒地吼道:“今日,我魔界要找的,是火神旭凤!”
“你?”他撇了撇嘴,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一个籍籍无名的夜神,也敢替他出头?还不快交出旭凤,说不定我还会放你一马!”
“呵……”润玉收了笑,淡淡地看着焱城王。
众人才发现,当他不笑的时候,竟莫名有种威严无匹的感觉。
“今日润玉敢来魔界,就没打算苟且偷安地回去!”他的话掷地有声。
“焱城王,你既要捉拿旭凤,为世子们讨回个公道。那我且问你,泫狩、炽狩两位世子,丧于谁之手?”
焱城王脸色变幻,冷哼一声:“若不是火神执意借陨魔杵,本尊怎会派两个儿子襄助火神?若非如此,他们又怎会死于穷奇之手?”
“好!”润玉点头,直视焱城王。
“焱城王敢承认就好。既然两位世子被穷奇杀害,那焱城王为何不出兵剿灭穷奇?反而要转攻天界,难道是为了借机挑起神魔大战,好让六界生灵涂炭吗?”
他的质问一句接一句,砸的焱城王懵了头脑。
魔界中人向来性情直爽,说话直来直往。论唇枪舌剑,自然不是润玉的对手。
只见焱城王气的脸色一青,开口大骂。
“好你个黄毛小儿!你百般饶舌,不过是为了给火神脱罪,本尊才不与你耍嘴皮子功夫!今日我便先拿下你的人头,去祭奠我惨死的两个儿子,再打上天界找火神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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