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禾禾站在讲台上,眼圈有些发红。
教室里乱成了一片,根本没人理她。
太妹帮们凑在一起抹指甲油,冲天的油漆味直接弥漫了整个教室;不良少年们把桌子拉到一起打牌,她清晰地听到一句“王炸!”;更浓烈的一股味道从前排传来,胖子搓着手打开了泡面,顿时教室里一片叫骂声……
第一学期已经开学半个月,她已经习惯了每天的例行日常,一天都不差:
早上她拿着拖把拖地,刚拖了没几下,“扑哧”几声,瓜子皮又落在地面上,旁边的几个老师嬉笑着闲聊,极没诚意地说“呀,游老师,真是不好意思。”
尽管嘴里说了,瓜子皮依旧磕的到处都是,完全没管游禾禾刚费劲儿拖好地。
游禾禾目前在雨城市最好的私立高中凤阳外国语实习,能来上学的学生非富即贵,而老师们分为三种,一种是越老越值钱的特级教师,另外一种是家里有关系的老师,还有一种就是游禾禾这种新人。
没多久教导主任直接走了进来,“啪”地拍在游禾禾办公桌摸底考试结果,全班只有两个人及格,训斥她怎么当的班主任,她只好保证会努力将他们的成绩提上来。
这就是新老师的新人实习日常,在办公室被压榨,在学校里被教导主任训斥,在教室里被太妹们以及凤阳高中的杠把子无视。
尽管如此,她还是拿起来语文课本,写了满满一黑板板书,按照教案讲完了一节课。
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她忍不住视线定格在了最后面的那张桌椅,与其他还会装模作样摆几本书的人同学不同,上面空荡荡的,一本书都没有。
那是江耐同学的座位,身为凤阳外国语一霸,连学校都不管他。
游禾禾去找了几次教导主任,直接被狂风暴雨一样的训斥给打回来了,“你上课就上课,好好想想怎么把学生成绩提上去,怎么把课堂纪律搞上去,怎么把班风班纪推上去!江耐不找事儿就不错了,你还想管什么?”
她一阵恍惚,下课铃声响了,下面的学生们随意地伸了伸懒腰,直接出了教室门,走廊里刹那间沸反盈天。
教室里瞬间就剩下了游禾禾一个人,仿佛与讲台黑板融为了一体。
她垂下头整理教案。
教案是她昨晚上熬夜写的,做好了教学设计和课后反思,务必让基础最差的学生也能听明白。
结果她一个人都没管住,也没管住红通通的眼圈,一滴泪落下去,将“课后反思”四个字晕染。
走廊里全都是吵闹的学生,人高马大的不良少年们吊儿郎当地立在后门凑成堆,游禾禾抱着书本垂着头,磨磨唧唧地往办公室走。
铃声一响,很快走廊里没人了,她长出一口气,转头到了厕所洗手台。
忽然之间,耳畔轰鸣,她一怔,转身走了几步趴在走廊边,看到一辆摩托车直接冲进了校园,停在了楼下。
他的身影是微微弓着的,瘦削而有力的背脊将白色T恤勾勒出完美的弧度,黑色长裤,栗色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却更显得桀骜。
少年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停车抛起钥匙直接进了楼道,不过一小会儿,游禾禾已经听到他轻松惬意的低哼声。
到了楼梯口,江耐眼角一瞥,就看到站在楼梯口的班主任。
他脚尖一转,往厕所去了,只留给游禾禾一点拂过的微风。
等待江耐进班,直接被无视的游禾禾:“……”
她干脆就站在洗手台前,等着江耐出现押送他进班。
好一会儿,江耐悠哉哉地走到洗手池前,透明的水花澄澈飞溅,他慢条斯理地洗着手。
宽大的镜子里,映出两个人的模样。
游禾禾一向很有耐心,此刻,她耐心地打量江耐:
江耐的脸上有一些青紫与隐约的血迹,看上去就像是在哪里打架之后赶场来上课的——现在已经上午的十一点,最后一节课了。
如果运气好,还能赶上最后一节课老师布置作业。
当然,江耐是从来不写的。
她盯着江耐的时候,他根本懒得给她一个眼神,垂着的眼角眉梢里,全都是戾气与不耐。
游禾禾迟疑半天,还是说出口:“江耐同学,你已经迟到了,快进班。”
江耐挑了挑眉,谁给她的勇气,又来管他?
上次被气哭还不够?
他抬头,从镜子里看她。
她看上去很瘦,却穿了一身明显不合身的白衬衫黑色短裙,袖口处是有些泛黄的磨损,把职业装穿出来一种与贵族私立高中格格不入的穷酸味道。
头发很黑,梳着厚重的刘海,后面的头发挽成了一个一丝不苟的小髻,偏偏脸上还有些没有来得及褪去的婴儿肥,呈现出一种强装成熟感的稚嫩感。
看上去跟自己岁数没差多少,就已经带上极为令人厌烦的老古板气息。听说,这是老齐招来救急的大学生,都大学生了,还这么一副书呆子模样,真是无趣。
江耐敛了敛眼神,似笑非笑:“我现在不进去才是对大家好。”
游禾禾一愣,瞬间就明白江耐在说什么。
江耐平常趴在桌子上睡觉还好,都是行成一个诡异的真空地带,要是他哪天脾气不好,暴躁起来可没人招的住。
而现在,看江耐这一脸姹紫嫣红,显然在表明他的脾气已经到了火山爆发的边缘。
他挑起一丝笑,刹那间却被人抓住了手腕,游禾禾一把扯住他,“走,进班。”
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味道。
眸子里漆黑如墨,一直压抑的戾气让他冷笑一声,一下甩开了游禾禾的手。
……怎么这么瘦?轻飘飘的,一下子就推了老远。
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转瞬间,就看到游禾禾一个踉跄,一手撑在厚重玻璃上,“砰”的一声,玻璃炸开。
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睁开眼,就看到“自己”愕然地看着他。
而对面的“自己”是从未见过的模样,“他”极为可笑地小心翼翼瞥自己,然后小心翼翼地说:“……我是在做梦吗?”
男低音,熟悉,是自己的。
可是这里面小心翼翼的怯懦,是什么鬼?
江耐险些被气笑了,所有的暴戾化成简单易懂的一个字:
“操!”
-
爆裂声早就传出去,正在上课的班级没有人来查看,而恍如幽灵飘荡在学校每个角落的教导主任齐有财已经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粗重的脚步声传来,空旷的楼道里能听到他不满的叫嚷声,“哪个小兔崽子又把玻璃弄爆了?”
游禾禾紧张地侧身去看,已经能看到正在上楼的秃后脑勺。
一双细细的手直接抓住了游禾禾的手,直接拉进了男厕所。
游禾禾:“!!!”
男厕所里没有人,私立高中的厕所十分豪华与整洁,连隔间里也极为干净,两个人躲在隔间里,听到外面齐有财的怒骂。
“嘀嗒。”
“游禾禾”的手掌还滴着血,爆裂的镜子把她的手掌割破了。
而现在江耐没有那个耐心去处理它,刚刚搞清楚目前情况的两个人只能从对方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需要时间来反应的两个人这才镇定下来。
游禾禾掏出来手机,示意用手机打字。
两个人低头打了半天,向对方亮起屏幕,一模一样的一行字:“……现在怎么办?”
江耐仰头半天脖子已经酸了,而他手掌的疼痛感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想了想,打字:“去买药。”
外面齐有财正在打电话喊人来修理,游禾禾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乖乖点了点头。
骤然静了下来,游禾禾松了一口气,手指搭在门栓上,突然外面传来粗重的脚步声。
“谁在隔间里?”
游禾禾身体一绷,差点喊出声来。
极短却又极长的沉默,不想死的话,她就得说话。
手机屏幕又举在她面前,游禾禾目光一扫上面的字:老齐,滚啊!
她险些气结,校霸果然无法无天,跟老师就这么说话的吗?
更何况还是教导主任!
她清了清喉喉咙,控制自己适应这个身体,竭力不让自己发抖。
她用不属于自己的男声声线说:“齐老师,你……先走吧。”
有些不太适应沙哑低沉的声音,她说的很柔和,也很好听。
隔间外面,听到是江耐就迈出一个脚准备离去的齐主任:???
他瞬间站直了身体。
——齐老师?江耐竟然喊他齐老师?
有戏!
教导主任齐老师立刻弯腰把耳朵贴在隔间上,声音里似是含着蜜糖,声调百转千回,宛如出谷的黄莺:“江耐同学啊,你上完了吗?我们不妨详谈一下?”
游禾禾:“……”
这时,手机屏幕再次举在游禾禾面前。
她低头看了看江耐,他的脸上……或者说是“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绝对不会属于她的似笑非笑。
游禾禾深吸一口气,照着屏幕上孤零零的一个字,大声念出来:“滚!”
齐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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