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半山腰到山顶的距离不算近，景灏一路都尽量抄小路走捷径，也不管那长伸出来的枝叶有没有刮在脸上打在身上，只一心力图快点到达沈奇嘴里说的目的地。
刚刚在出租车上，他们两个已经嘀咕了好一会儿，因为怕司机会听到，所以声线压得极低。两个人表情又严肃得很，景灏浑身都散发着刚苏醒的狂狮的气息，也不怪司机大哥一路心惊胆战。
“你刚才说要去拯救苍生是什么意思？”
“大概就和你是一个意思吧。”
对于小神仙绕弯子的说法，景灏明显很不悦。
“说人话。”
沈奇审视了一下时势，在心里想了想景灏打开车门把他丢下去的几率之后，哼哼着开了口。
“我是说我们俩急的应该是一件事。这件事，说小了，关系到苏涵的命，说大了，关乎到半个泉安城人的命。”
只因为，吴非要针对的人，是天子景灏。
他选的地方，是深埋在地下的龙脉的正上方。
“龙脉？”
“我已经查了有些日子，你那位吴总管，应该是掌握了某种阵法，这引子我猜应该就是花影和苏涵。日子你也猜到了，今天是阴历七月十五，俗话说，鬼门大开。至于龙脉，你是真龙天子，这阵法应该是要求他选在这个地方。”
只不过，一旦真的龙脉受损，这泉安城里，起码半城人的气运，都会散尽。往后的日子，可是难过了。
“你说你这个人，连累一大票子毫不相干的人口，这会儿天下万民就不是你的子民了。不过这个吴非也真是拼了，为了弄你，这么大动干戈。他直接找个什么方法与你同归于尽不好吗？”
“不是，你到底是怎么招惹到你的好总管了？”
说到这，景灏的眸子闪了闪，斜眼看向沈奇。
沈奇没注意到他的脸色，还在喋喋不休。
“不过我也理解他，想直接杀了你也不容易，你这个人，功夫又好，又不吃毒。说到不吃毒啊，我师父是真厉害，怎么给你炼出百毒不侵的丹药来的……”
景灏捏了捏鼻梁，不断地试图平稳自己愈渐暴躁的气息。
这个人不能扔下车去，不能扔下去。一会儿还得指望他帮忙……
“我猜到这个日子会出事，但为什么一定是这个日子，鬼门大开，有什么关系？”
“你猜到这个日子会出事，你还不把苏涵看好了？”
音落，见景灏的眸子里仿佛都要歃出血来，沈奇舔了舔嘴唇，默默转了话题。
“花影是怎么死的，你我心知肚明。”
景灏一挑眉，呵！江湖骗子，之前还说自己不是警察，谁知道她怎么死的。但他没接话，只低低的嗯了一声。
“我估计，他杀了花影之后，拘了她的魂。今天是十五，鬼门大开阴气重。这花影的魂魄飘出来也不会显得太奇怪。”
景灏抿了抿手指，“不会太奇怪？”
沈奇一摆手，“哎你不懂，这在活人眼里，肯定奇怪，但在这阎王爷和黑白二爷的眼里，就见怪不怪了。他这是，怕底下的那几位会影响到他。”
“那苏涵呢？”
他不关心那个老东西怎么样，也不关心已经死了的花影怎么样。他现在只关心，他的小姑娘，到底怎么样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苏涵现在活着是肯定活着的，但会不会一直活着，我可不敢保证。”
景灏心中一惊，双手握紧了拳头。
片刻后，他眸子中精光一闪，忽然哑着嗓子开口。
“你以前说过，苏涵命中有一劫，可是此劫？”
“当初你说，过了此劫她会顺遂一生，可是还算数？”
沈奇一歪脖子，“劫是这个劫，但我当时说了会过吗？我记不清了。”
“……”
忍住，现在还不能把他扔下去……
*
低头瞄了一眼，景灏找了块大石上站稳脚跟，放下手里提着的小神仙。
沈奇一脸苦相：怎么就不能温柔点……
这放下自己跟扔个小鸡崽子似的……
“苏涵在哪儿？”
没等他喘口气，头顶就传来劈头盖脸一句问。
沈奇扯了扯袖口，又拉了拉背后背着的小黄包。
“我哪知道。你以为龙脉就那么一个点啊，是一片啊，一片你懂不懂？”
音落，他也不再与景灏磨嘴皮子，蹲下身子拆开小黄包，一样一样的往外拿东西。
景灏就见他披上了一身破旧的道袍，手里还拿着两样法器。
他之前听小神仙的师父提过，应该就是叫法器。
不多时，阴风阵阵，沈奇也不知手上擦了什么，朝景灏眼睛上一抹，再睁开眼时，景灏觉得天地间都不一样了。
“看到了吗，东南方向，那团光亮。”
景灏点头，“苏涵在那儿？”
说话间，一副随时要甩开大轻功奔过去的架势。
亏得沈奇反应快，伸手拉住了他。
“你知道吴非在哪儿吗？你这奔过去，坏了他的阵，他直接先把苏涵弄死了你信不信？”
景灏也有些燥，甚至是觉得无力。
他第一次觉得无力，千年前，如何艰难的环境，他依然扫清层层障碍，登上了那个九五至尊的宝座。可如今，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
“在那儿！吴非这个狗东西，果然是生死魂阵。”
沈奇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带着急切与暴躁。
“生死魂阵？”
“他拘了花影的魂，是死魂。他想要生抽苏涵的魂，是生魂。配上你的生辰八字，选在龙脉处，这阵法一旦成了，你也就会当即魂飞魄散。”
“可我现在还能感觉到苏涵的魂魄没有离开她的肉身……”
说话间，景灏只觉得眼前一暗，随即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身侧。
他定神一看，瞬间了然。
是沈奇的小白猫，此时，竟然已经恢复了真身。
“小白，快去，先镇住龙脉。”
眨眼间，刚刚还在的神兽，瞬时消失，只留空中一道白光，一晃而过。
眼看着身侧男人的神情，沈奇又伸手推了推他。
“行了你也不是没用，你本就是真龙天子，就算是过了两千年，你也依然是真龙天子。”
景灏眉眼一挑，语气清冽。
“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的心头血。”
他的话音刚落，景灏就毫不犹豫的从他的手中夺过一个尖头法器，朝着自己的心脏用力下去。
千钧一发间，沈奇推了一下他的手掌，法器的尖端蹭了一个空。
“你有病啊？干什么？我说我要你的心头血，又没说让你自杀，你这来这出戏，我一会儿到底是先救谁？”
景灏楞了一下，又听沈奇急道：“十指连心，赶紧的吧。”
一滴，两滴，三滴……
鲜红的血液从指间流下，淌在沈奇的桃木剑上，顺着桃木剑流入法器里。
景灏咬破手指的时候，有那么一瞬，小神仙看着他的动作，恍惚间以为他好像都要把手指头咬掉来放血了……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
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诵一遍，却病延年；
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首，侍卫我轩；
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顷刻间，山石飞走。
东南方向的光亮忽明忽暗，最后闪得越来越快。
另一个山头上，吴非身着一身黑色，捂着胸口。
有暗红色的血迹从他的嘴角缓缓流出，不多时，胸口的衣襟颜色，已经比周围深了许多。
“不可能……”
刚刚生抽苏涵魂魄的时候，他就遇到了一股力量的阻碍，这会儿，怕是阵都要被破了。
嘴里反复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他左手一挥，大拇指划过锋利的刀剑，瞬时溅出血来。
只不过，血字还未写完，他已经被人点住了穴位，一动不动的站在了原地。
有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吴非眨了眨眼。
是景灏。
紧接着，有另一道声音入耳，虽然不熟悉，可他说出来的话，却着实惊了吴非好久。
“吴总管，两千年不见，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修道啊……”
“小，小神仙？”
瞬间，一个红色头发的少年咧着嘴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没错，是我。”
眼前少年的脸显然不是当年小神仙的那张脸，吴非深吸了几口气，要不是此刻动不了，他真的想掐掐自己的胳膊。
“不可能，死而复生的几个人容貌音色都没有变化，你不可能是小神仙。”
“还是说，你给你自己炼了不同的丹药？”
回应他的，不是沈奇的答复，而是景灏的低吼。
“苏涵在哪儿？”
他距离吴总管很近，冷冽的眸子里尽是阴鸷。
吴非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也不再挣扎，忽的大声笑起来。
笑声回荡山谷。
“你们破得了我的阵，还找不到她的人？”
“我就是没想到，千古帝王，最终还是栽在了女人的身上。”
不知什么时候，裴陆也出现在了景灏的身边。
他抬腿一脚将吴非踹倒，又扭脸看向景灏。
“主子，你快去找苏涵，这边有我和小神仙。”
睨了一眼沈奇，景灏点了点头，转了个身，甩开大轻功，消失在三个人面前。
等他的身影不见踪迹，裴陆在吴非眼前蹲了下来，满目嫌恶。
“吴总管，据我所知，陛下可是从未亏待过你，连当年炼药，都想着你。”
吴非此刻的姿势正卡在一块石头上，磨得皮肤生疼，可身体上的疼，都比不过心里的失望。
“呵……到最后，还是我输了。”
过了千年，他一样在景泽宇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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