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几日来,几波人马来来回回进出安王府,以至于王府管家周康楠对来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今日顾爽已经得到赵铎口谕,加入查案的队伍。
随即顾公公便领着一众下属出宫查案,排场上自然不能输了东厂与锦衣卫。
周康楠见府中又来了位不好惹的角色,也只有恭敬地伺候着。
如今安王府白布高挂,府中众人皆着孝服,大堂中,赵铄肿着双眼闷闷坐着,一言不发。
魏姼娪第一次来安王府,一身素衣,站在顾爽身后,低头不语。赵铄似乎也没注意到她,对顾爽的问候道了几句谢语便以身体不适为由,表明府中诸事皆可询问周管家与孙管事,随后回房休息了。
待到安王走后,魏姼娪才出面开始询问周康楠。顾爽倒也放心,像个大爷般坐在一旁享受招待,不时给周管家几个凌厉的眼神,震一震对方。
魏姼娪问道:“请问淑太妃进宫请安那日是谁陪同其前往的?”
周康楠答道:“明玉丫头,太妃去世前她一直负责太妃的起居。”
魏姼娪问道:“她如今身处何处?”
周康楠答道:“……北镇抚司诏狱。”
魏姼娪:“……”
锦衣卫的人向来不好惹,锦衣卫的监狱是有名的“有去无回”,这下想要接触淑太妃的近侍倒是不容易了。
魏姼娪又道:“太妃近日身体可有不适?”尽管已有仵作对其查验,报告上写明是溺水而亡,但是也不免会有锦衣卫为查案方便暂时将信息隐瞒的情况,毕竟尸身在对方手中,他们也没亲眼见过。故而对其身体状况的了解还是有所必要的。
周康楠犹豫一番道:“太妃偶有心情烦躁,但别的具体情况还需要问明玉。”
魏姼娪正欲再问些日常情况,便听见屋内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兵器碰撞的声音,随即一群腰间挂着绣春刀的壮汉并作两排趾高气扬跑了进来,整齐划一立于大厅两侧,中间留出空道,一位身穿飞鱼服的男子出现。
想必便是首领了。
那首领五官俊朗,长身玉立,只是气势凌厉,目光所至之处皆下意识退避。冷漠的气息似乎想要冰冻万物。
魏姼娪早已退至不起眼的拐角,倒不是她怕锦衣卫,只是她如今身份特殊,还是少露脸为好,尤其是这些频繁进入宫中的锦衣卫。若是哪日被人揭发皇后偷溜出宫,恐怕下一个入诏狱便是她,不死也难活。
大厅内瞬间寂静无声,仅有微弱的呼吸声可闻。
周管家半晌才被凌厉的气势吓得回过神,连忙赔笑招待:“凌千户快请入座。”说着便亲自斟茶。
“不必。”凌濛目光四下一扫,最终将目光落到不远处正悠悠品茶的顾爽,口吻冰冷:“本官今日来只是来要个丫鬟。”
虽然顾爽乃是正三品,千户不过正五品,但是朝中人员皆知眼前这位千户乃是王太后的亲外甥,年仅二十四岁便坐到了千户的位置,王徵对其颇为重视。何况锦衣卫权的利向来不可小觑,加上这位凌千户向来软硬不吃,看似王党,实则中立,不卖任何人的面子,一直以来朝中各派都颇为敬畏,无人想惹。
所以尽管人人见了都要拜一拜的顾爽,他也照样仅点了头当做打过招呼,顾爽见状也不计较,毕竟他也不想惹王家人。
周管家抖抖索索道:“……不知凌千户找哪一位奴才?”
凌濛道:“嫣儿。”
周管家回道:“真是不巧,这嫣儿丫头半个月前便离府了,如今奴才也不知她在何处。”
“那么就请周管家去北镇抚司喝杯茶了!”说这话乃是凌濛近旁的一位身强体壮的锦衣卫。
周管家闻言虽然冷汗直冒,但也没反驳,毕竟反驳也无效。
说罢,几个锦衣卫便作势上前要带周康楠离开。
一旁久不言语的顾爽放下茶杯,不屑一笑,道:“凌大人慢走。”
凌濛起身,目光扫了一眼瓷杯,冷漠回道:“顾公公慢品。”
待到锦衣卫的人走后,魏姼娪却无走意,于是对府中另一位管事孙妈妈提出要查看一下淑太妃住处。
一干下属四处去查看是否能发现新的线索,顾爽与魏姼娪两人反而轻松许多,几乎并肩而行。
孙妈妈领着路,道:“顾大人这边走。”
一路上,孙管事在一旁时不时提醒两人方向。
如今府中大部分奴才都被东厂和锦衣卫带走,府中已经是人心惶惶,这位御马监掌印太监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孙妈妈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
魏姼娪看着淑太妃的住所:玉瓷摆设、古玩字画,奢华之物应有尽有。
魏姼娪与顾爽对视一眼,随即对孙妈妈道:“太妃去世,想必安王殿下定是伤心的很。”
孙管事叹了口气:“唉……多年来,太妃对王爷一直十分严厉,但也是实打实的疼爱。如今太妃惨遭……王爷自然是久久无法释怀。”
说着魏姼娪走到窗台看了一遭,几盆花草已有枯萎状。
魏姼娪笑着问道:“府中若有人生病,吃的药是从哪儿拿呢?”
孙管事闻言一愣,半晌道:“我们做奴才的自己抗一抗也就过去了,太妃平日里偶有睡眠不稳,便是明玉到崇文门里街的济世堂取几服药回府煎熬。”
魏姼娪略带笑意道:“想必明玉也是个贴心的丫头。”
孙管事也赞同道:“明玉心善,府中下人有忙她都乐意帮,只是如今却……”进了锦衣卫大牢,后面半句孙管家自然不便再说。
魏姼娪见孙管事似乎有些为难,也不再多问,便提出她与顾爽两人想在此独自查看一番。
待四下无人,正单手托着翡翠屏风的顾爽才开口道:“想不到这淑太妃还挺有钱。”
魏姼娪无语,心道与您老相比,恐怕根本不值一提。
魏姼娪疑惑道:“倒是未曾听说先皇大肆赏赐太妃。”
安王府向来是王徵的心头刺,待遇向来一般,只怕这位太妃也是被王太后压制太久,私下里便越发贪慕虚荣。
“殿下可有查出什么?”顾爽冷哼哼看向魏姼娪。
“……别这么阴阳怪气,反正你也没把我当皇后。”魏姼娪扬了扬下巴,目光驻留在手中的香炉,道:“如今我们都是平等的人。”
一生短暂,谁也不比谁高贵。
顾爽闻言微微一愣,神色复杂,片刻后才接过香炉查看。
魏姼娪道:“虽然能提供线索的人都被其他几个部门抢走了,但是今天我们还是有一些收获的。接下来就看你的人查探消息的能力如何了。”
如今顾爽毕竟处于下风,与东厂和锦衣卫明着抢人自然不太可能。
顾爽挑了挑眉。
魏姼娪道:“明玉这个贴身丫鬟身上想必有不少有用的信息,只可惜被锦衣卫带走了!”想到此处,魏姼娪便觉得可惜。被人抢占了先机!
“不过,现在虽然无法接近明玉,但是我想只要找到另一个人,同样有用。”
顾爽狐疑道:“嫣儿?”
魏姼娪微微一笑,点头,道:“能让北镇抚司的千户亲自前来要人想必定不一般!”
顾爽一声令下:“来人!”
随即守在门外的两奴才立马利落的赶紧来恭敬行礼。
“无论你们用什么方法,本官要在一日内见到嫣儿!”
“诺!”
魏姼娪见状补充道:“你们去将淑太妃近日喝的药渣也取一部分来。”
“诺。”
随后,魏姼娪与顾爽在安王府又转了一圈,府中的下属似乎对淑太妃之事都闭口不言,魏姼娪见问的差不多后便也提议离开。
临了,孙管家很是客气的送了几包银子给顾公公等人。
近日,各方特务秉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宗旨,出没京城四处抓人,进了东厂和锦衣卫的监狱,基本没有人能毫发无损出来,以至于整个京城百姓、高官都提心吊胆,人人自危。
魏姼娪与顾爽二人此刻走在大街上都觉得路宽敞的很。
以顾爽的意思当然应该声势浩大的身后跟着十几个小宦官左拥右喝回宫,但是魏姼娪并不打算回宫,为了避免引人注意魏姼娪还特意要求退去所有随从。
顾爽如今也算半条腿上了皇后船上,也不好过于反驳,虽然也不是很乐意听魏姼娪的话,但只有好生侍候。
魏姼娪与顾爽出了安王府,两人换了身常服便前往崇文门里街,两人向济世堂的钱掌柜打探一番,魏姼娪又借顾爽些许银子取了一味胡黄连。
据济世堂的钱掌柜所言,魏姼娪带来的香料确实并非用于凝神,虽然香料的成分并不复杂,但整个京城能提供此种香料的却不下百家,想要查询来源是不大可能,而至于明玉平日里来抓药,药方他们也有保留,并无问题。
走出济世堂,顾爽便道:“看来早有人预谋谋害淑太妃。”
魏姼娪笑了笑道:“在香料中做手脚虽然容易,但是以下毒的人所下的量来说,恐怕再过一年,淑太妃都死不了。”
顾爽闻言停下脚步,狐疑道:“你的意思是……”
“从目前的书面文字来看,淑太妃是溺死在玉莲池,若是有人下手,想必也和安王府中下毒的人非同一拨人马。”
朝政本就复杂,任何一个小动作都会对不同党政起着不同的影响力。
顾爽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回宫吧,若是过了宵禁只怕便不方便了。”
魏姼娪却道:“现在还不是回宫的时候。”
顾爽有些不解,她身为皇后自然要回宫,尽管有赵铎做掩护,若是太后突然来了兴趣要找她的麻烦那便真的麻烦了。
“陛下虽然与你唱了出“夫妻不和”的双簧,对外宣称让你闭门思过。我虽然将你带出宫也总是要把你完整送回去的。”
魏姼娪道:“待这件事处理完,我再回宫。”
顾爽偏过头看着一脸得意的魏姼娪,夕阳映衬下,原本姣好的容颜也有了几分红晕。顾爽道:“你晚上打算住哪儿?”
“澄清坊。”
她可是听说顾公公澄清坊的宅子十分气派。
顾爽:“……”
走着,魏姼娪又道:“晚间,我还要再见一人。”
“谁?”
“于晚清。”
“那个臭书生有什么好见的?!”说着顾爽便冷哼。
“……那我自己去见,你先回去吧。”
说罢,顾爽掉头便要走。
“等一等。”说着魏姼娪便将手中的药包塞进顾爽怀中。
“胡黄连,主心烦热,米汤饮服,去火。”
顾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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