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臻挂了电话，从小巷出来，推开酒吧的门。
他头一回来这种地方，为了不露怯，事前在网上做了很多功课。
此时是晚上十点，过来寻欢作乐的客人正多，晃动的男女附和着灯光和鼓点占满舞池。路臻艰难地挤到吧台前点了杯威士忌纯饮，接着便举着酒杯四下搜寻目标。
很快，他在靠近角落的卡座那儿发现了一个独身男人。
三十岁上下，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很英俊。
远远将人打量了一番，待看清他的长相之后，路臻就确定这正是自己要找的人。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挪了过去。
“你、你好……请问，能请你喝一杯吗？”
蒋晔廷原本正在等人，听见动静抬头一看，见是个学生模样的男孩站在面前，还故作镇定地说要请他喝酒。
心下不禁有些好笑，多么老套的开场白。
蒋晔廷虽然喜欢像他这样的小年轻，却不打算陪小孩子玩过家家，因此毫不犹豫地回绝：“我在等人。”
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很性感。
路臻似乎根本听不出男人话里的婉拒之意，依然执着道：“可我、我想请你喝。”
蒋晔廷皱了皱眉，还没说话，路臻又追问：“不行吗？”
语气有些局促，看样子也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这时，蒋晔廷余光瞥见几个男人不住朝这边张望，不加掩饰的目光纷纷扎在路臻身上，似乎都盯上了面前这只肥羊。
的确，长相清纯、气质干净的男孩放在这种地方，谁能视若无睹呢。
蒋晔廷自认不算什么好人，但却没来由地松了口：“坐。”
救人一命胜作七级浮屠，要真让他们把人拐了去，怕是会啃得连渣都不剩，何必。
路臻对身后不怀好意的视线一无所知，此时他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面前的男人身上，得到许可以后，握杯的手紧了紧，直接贴着人坐了下来。
凑得近了，蒋晔廷竟然隐约闻见一股甜香，在乌烟瘴气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分明，他心下一动，正准备说些什么，只听“叮”一声铃响，来自损友的短信映入眼帘——
刚路上见着一挺对味儿的，先走了。
“靠。”蒋晔廷没回，看完就收起手机，只心里憋着火。
路臻礼貌地端坐一旁，静静等着。
“今年多大。”蒋晔廷冷不丁问了句。
尽管路臻终于自然了些，可对于这个问题仍旧感到不安，含糊道：“成年了……要给你看身份证吗？”事实上，他根本没带身份证出门。
蒋晔廷目光一直锁在他脸上没有移开，闻言也不知信了多少。但他没有真要验明正身的意思，接过路臻手里的酒一口干了，揽着他起身：“走。”
自从知道自己的性取向，路臻还是第一次和同性贴得这么近，醇厚的雄性荷尔蒙混杂着酒水的味道钻入鼻腔，勾得他内心泛起一阵悸动。
从酒吧出来到车库的途中，路臻污七八糟地想了很多，以致双颊微微发热，眼神始终寻不到焦点。他这晚穿了件白色高领毛衣，脖子悄悄往下缩了缩，可最多也只能把下巴藏起来。
怎么办，事态有些超出控制了。
直到上了车，路臻仍在出神。
见状，蒋晔廷打开暖气：“冷？”
路臻摇了摇头，他想说还好，但又不好解释自己的反常，只好又点了点。
蒋晔廷轻笑一声，发动了车子。
“那个，”路臻突然提醒，“你喝了酒。”
“就这点？”蒋晔廷嘴角带着一抹嘲意，“没事。”
听着这句保证，路臻莫名踏实下来，乖巧地“噢”了一声。
之后他们都没再开口。
由于各自心里都装着事，倒不怎么尴尬。
不多时，酒店到了。
蒋晔廷在这儿有个固定套房，因此省去了登记的步骤，直接把人带了上去。
本以为接下来的一切将会顺理成章地进行，不料刚进门路臻就说：“我想打个电话。”
蒋晔廷微微颔首：“我先洗澡，你自便。”
说罢转身进了浴室。
路臻站在原地愣愣道：“好。”
蒋晔廷半掩上浴室门，衣服脱了一半，就听见外面隐约传来几句低语。
“妈咪，我找到路了。”
“……”
“对不起。”
“……”
“嗯，同学家挺好的，我明天就回去。”
“……”
蒋晔廷开了水，哗哗的水声在浴室里回荡，盖过了外头的动静。
同学？
呵。
都多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
路臻很快挂了电话，悄无声息地走进来。
……
……
……
路臻闭着眼睛，睡得可香。
蒋晔廷把他抱回床上的时候，他也只小小地咕哝了一声就揣着手蜷缩起来，一动不动地窝成一团。
大概是刚从温暖的浴室出来，亢奋的情绪也趋于平静，他开始觉得冷了，但又激不起掀拉被子的意识，唯有退而求其次，摆出这样一副稍嫌委屈的姿态，让自己好受一些。
只是落在蒋晔廷眼里，却误打误撞地勾动了他的恻隐之心，使他扬手拽起被沿，不甚温柔地把人连同自己一并罩上。
太晚了，他也懒得挪窝，将就着睡吧。
换作平时，用不着他开口，识趣的总会自觉离开，哪像路臻这鬼灵精，仗着自己“初出茅庐”，一点规矩也不懂，完事儿了还赖在床上，跟在自己家似的理直气壮。
啧。
蒋晔廷仰头看了一会儿天花板上的光晕，随后越过路臻散发着暖意的肩头把灯按灭，再轻轻躺回去。
落针可闻的黑暗中，蒋晔廷脑海里持续盘桓着一个画面，特别催眠。只因刚才无意中垂眸扫了路臻一眼，少年恬静的睡容就一直逡巡在眼前，经久不散。
他似乎没什么机会在这样贴近的情况下看见别人睡觉的样子，眼睫毛都不带颤的，感觉该死地羡慕。
谁让他睡眠质量总是不高，无论身在何处，又或换过多少张标榜“让您舒心安睡”的床垫，该被一丁点风吹草动惊醒的时刻，身体从来不和他客气。
有时候光睁眼不够，还能一个猛子坐起来。
据说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和隔壁这小家伙一样，只不过他是缩着身子……
哦，现在不缩了。
被窝窸窸窣窣地动了几下，蒋晔廷腰上忽然横过来一只手，热乎乎的脑袋从枕头挪到了臂弯里。
……
蒋晔廷木然地板着脸，试图挣开。
可惜为了避嫌，他早已睡在了床边，动作但凡大一点都能直接掉下去。
只能牺牲一下了。
反正他原本也睡不好，没差。
怀揣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蒋晔廷半分钟不到就坠入了梦乡。
梦里，骄阳高悬，绿草如茵，他站在无边无际的山坡上茫然四顾。不一会儿，极目之处缓缓现出一道身影，伴随着那人充满惊喜的声音，他身形一晃，仰倒在地。
“找到你啦！”
话音刚落，蒋晔廷眼睁睁看着缩小版的路臻亲昵地蹭上他的脸。
很痒，却意外地不觉得厌烦，他甚至抬起毛茸茸的爪子予以回应。
……嗯？！
毛茸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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