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夜前夕,镇南王夫妇入京。婉琴从未见过这位镇守北疆多年铁腕著称的王者,多次打得车戎狼狈败退,才换得承国多年的太平安稳。虽未见过,但承国第一位以战功赐封的异姓王,手握重权,威名盖世,他的大名总是不绝于耳的。
到了上元夜,宫中酒宴密集地如流水般,不受重视的长公主依旧是被人忘却的,躺在花扶宫悠哉悠哉喝着凉茶,连被人偷偷拐带出了宫都没人察觉。
京中街道上锦绣暖灯交相辉映,明艳艳的花灯铺满了整条街,璀璨炫目的很,华丽的灯火映照着街道旁火云彤彤。
拐了人出门的罪魁祸首将那修长白皙的手伸向摊头的鬼脸面具,戴在头上冲着婉琴龇牙咧嘴,“阿琴阿琴,好看吗?”
青脸双角,犹如罗刹,好看个鬼…
婉琴望着黑压压的人群,转头问背后的人,“阿抚,你瞧着这上元夜,满街的花灯好生热闹。”
黑衣的男子突兀地走出,沉默地点头。倒是把带着鬼脸面具的人吓了一跳,脸色顿时黑了,“怎么哪都有你?”
阿抚凉凉瞥了他一眼,“赵大人才是阴魂不散。”
也不知这两人上辈子积了什么怨,碰到一起就斗成红眼鸡,婉琴突然觉得自己反倒成了碍眼的那个,无奈地揉着额,“你俩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
赵怀壁咬牙,“谁要跟这黑面神有缘!”
这夜街上的人着实多,步入醉花阴,耳畔时有香风萦绕,婉琴停下脚步然后猛地打了个喷嚏,然而喷嚏声湮没在了二楼轩窗里探出头来的女子的呼声中。
婉琴吓了一跳,抬头看去,翠微楼二楼的窗边站着排衣着大胆奔放的女子,手中拈着绢帕挥摇,然后五彩斑斓的绢帕纷纷扬扬朝着他们三人袭来。
婉琴泪水涟涟,呛得不停打喷嚏,阿抚手掌一推,掌风将成堆的绢帕推离,转了道落在猝不及防的赵怀壁身上。他若无其事地从身上捡一块帕子朝楼上挥舞,笑的眉眼弯弯如一道新月。
“各位姐姐好久不见。”
一时楼上欢呼声更甚,让人一睹了这赵家花郎百花丛中过的风流写意。果真是满楼红袖招。
阿抚脸色铁青,骂了声,“浪蹄子!不愧你赵家花郎的名号。”
赵怀壁将身上花里胡哨的帕子拍去,笑容清浅淡雅,说不出的从容倜傥,却并不解释。直到女子们呼声远去,清风拂面吹散了残留的脂粉味。
婉琴未置一言,反倒是阿抚愤愤不平,“成日与这类下等女子厮混。也不怕辱了你国公府的名声!”
赵怀壁笑容如风,一幅标准的温润谦逊世家公子模样,“何为下等?我以为上至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青楼女子,皆我承国子民,因何以身份心存偏见,而区别待之?难道公主也看不起这些青楼女子吗?”
婉琴迎着他灼灼的目光,好似是挑衅,又似好奇,“不会,但我更好奇赵家三郎是经历了什么才养成这般性子的。”
赵怀壁嘿嘿一笑,挑着眉凑近她,眼神越发明亮迫人。“好奇我?等我们成亲了我都告诉你。”
婉琴脸色一黑,“当我没说。”
婉琴从未在宫外过过上元节,一时被街头热闹的景象吸引了全部注意。头戴毡帽的卖绒花的摊主坐在一旁,眉开眼笑地看四周聚拢而来的女子,精挑细选,不时在耳旁试戴,张口哧哧笑着。
这街上的绒花自然不比宫中做工精细,只由绢布裹了花形小小的一朵,没□□似的。宫中的绒花由娟,绒,纱甚至裹了金丝镶成,婉琴摸了摸头上冰冷的饰物,又看着女子们嫣然笑闹的模样,突然有几分艳羡。
“羡慕什么,明明你戴更好看啊!”赵怀壁拿了绒花便插在她鬓间,颇为满意地笑着。
婉琴窘迫地别过脸,“别瞎说,你哪看出我羡慕了。”
“你脸色平晃晃的写着呢,哪里看不出了,是不是宫里太冷清,以后我常来陪你啊。”赵怀壁在她跟前猴子似得围着,婉琴捂着头,心道如今你这隔三差五这般频繁串门还不叫常常?那改日你搬来宫里住得了!
过了鹊桥,拐了弯喧嚣声骤起,三人不约而同抬头看起,只见一锦衣少年如云燕般轻盈踏过十八道梅花桩,至最后一根时游龙惊飞般跃起,将悬挂在二楼的花灯摘下,送给了一同前来的女子。
赵怀璧跟着人群鼓掌,由衷称赞,“这轻功当真出神入化。”
阿抚没好气地插嘴,“自然不比某人沽名钓誉。”
“你一天不骂我会死?”
“哼。”
两人吵吵嚷嚷置气中,店铺的老板将另一盏花灯挂上,花灯四面覆以绫绢,交接处用细竹竿固定,四面各绘有荷塘月色图,其间或含蕊吐珠,或含羞待放,尽态极妍,又以银色丝线描了轮廓,远远看去华光流动,仿如幽静的湖面般。
赵怀壁有心讨好,“我们去替你拿来可好?”
阿抚后知后觉地眨眼,有些怔愣,“我们?”
“对啊,就是你,不然还有谁?”赵怀壁不耐烦地催促,拽着阿抚就向前跑去,阿抚被他带的一个踉跄堪堪停住,方记得提起赵怀壁的衣领,眨眼跃上梅花桩,站得如松竹般挺直。台下人群被阿抚气势所慑,频频叫好。
赵怀璧吃力地在梅花桩上站稳,从老板手中接过两套红澄澄的戏服,将其中一套丢给阿抚,“穿上。”
梅花桩共十八道,高十尺,桩与桩间隔三尺,阿抚一人在前,身披黄红相间的条纹褂子,撑起一个巨大的狮头,眼如铜铃,黄面獠牙,赵怀壁位于后方,冲着婉琴的方向摇了摇尾巴。
阿抚抢先一步跃起,速度迅如雷电,直逼第二道桩。赵怀壁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带的向前趔趄,脚下踩住曳地的下摆,直挺挺向后栽倒。“啊!”
阿抚向前冲的身子顿住,而后惊讶地发现自己随之向后被拽去,朝着地面下落。顷刻明白了是受某人拖累,怒视身后,“蠢货!”
赵怀璧满脸无辜,“你冲的太快了。”
眼前的场景变为两人一前一后紧紧抱着着一根梅花桩,防止继续下坠,长长的褂子垂下无风自动,仿佛两片单薄的叶子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台下哄笑声起,随着热情的人流涌入,婉琴又被挤到了圈外,无措的随着人流后退。也不知踩到什么,身后是男子的惊呼,“诶!”
婉琴心道似乎撞到了人,回头是一抹素色剪影,很快的消失于眼前,一小截红绸从榕树上飘然落下,如红盖头般遮住了她的眼,挡住了汹涌的人潮。
婉琴扯下红绸,只见绸上用烫金的字体写着,“福祸相依,姻缘天定”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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