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春日书怀

小说:牡丹窗前愁断肠 作者:罗美美
    从宦东西不自由,亲帏千里泪长流。

    已无鸿雁传家信,更被杜鹃追客愁。

    日暖鸟歌空美景,花光柳影漫盈眸。

    高楼惆怅凭栏久,心逐白云南向浮。

    话说胡澥升了广南西路苍梧郡郡丞,主管刑曹参判,即刻赴任,一家上下均喜气洋洋起来。管夫人眉开眼笑,忙命选日子治酒宴,贺儿子升迁之喜。因行的日子匆忙,又兼全家在外,便只选了两天,在胡府小花园里,摆了戏酒。第一日遍请本地乡绅豪士商贾及胡澥的同僚故友,都送了不少贺礼。第二日正日请的是胡老爷的同僚及静江府大小官员,一时胡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真是好个热闹。

    酒宴过后,胡府上下忙着收拾胡澥赴任的行李,一时仓促,只带了胡澥平日出门常跟的两个小厮春来和冒儿、丫头秋果、朱小姐的陪房常胜两口子以及丫环蕊馨、小杏,一行主仆十来个,坐了三辆小车,并拉行李的两辆大车,奔赴苍梧上任去了。

    及至到了苍梧郡,胡澥先到衙门里交割了公文,回来命常胜就近赁了房舍,安顿下一家人口,又有郡守以下各级官员治酒道贺等杂事一概不表,只说朱小姐刚刚命人打扫安置完毕,便有故人来访,常胜家的领进来一看,不是别人,竟是朱小姐几年未见日思夜想的魏姐姐,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魏夫人碧瑶初时嫁到宛陵曾家,夫君曾布,因父荫了一个小官,去岁恰巧迁至苍梧郡,做了监御史。那曾布自婚后,与妻子举案齐眉,甚相和睦,时常听魏夫人提起闺中之事,知道与表妹朱氏淑真知己交好,前些日子见了街门里公文,一打听,原来那新来的郡丞胡澥正是淑真之夫,新兴的回家后便告诉了夫人,魏夫人听了自是喜不自胜,此后便天天盼着淑真南下。

    这一日胡澥才去了街门里报道,曾布便忙派了个小吏打听他们住在哪里,并速回家去告诉夫人。

    魏夫人正在家中做针线,看着奶妈子在院中陪小少爷玩耍,听了这个消息,哪里还坐得住,忙命人套了车便赶来了。

    姐妹二人多年未见,不想却在这里重逢,真是许多衷肠不知从何说起,只是互相看着又是笑又是流泪。然而这其中种种却不尽相同,一个是喜极而泣,一个是终于见了知疼知热的亲人。

    朱小姐拉着魏夫人手,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半日才回过神来,忙拉着让座,说道:“姐姐来得突然,你看我这里正收拾,也没个坐处,也没一杯好茶给姐姐。”

    魏夫人道:“不必忙,我料想定是如此,也不必坐了,今日我来接你,先去我那说话,这里且让他们收拾便是。”说完拉着就往外走。

    这没由头的一说就要走,朱小姐还没弄清个三四,既忘了拿手帕子,也没反应过来叫丫头跟着,待回神时谁知魏夫人竟不放手,一边拉着往外走一边说:“什么都不用带,去我那里,还怕没人服侍你么?走就是了。”朱小姐只得任由她牵着跟了去。

    二人出门坐了魏夫人的车,拐过两个巷子,便来至一所小院。二人相扶着下了车,魏夫人道:“到了,这就是我家。你们赁的那个院子,离我家甚是近便。我原就看好了,想先替你定下来,因不知你们何时才到,也不知胡家此处有无亲故,便没敢擅主。可巧你们一来便去了那里,真是天遂人愿。咱们住的这样近,以后你来我往,天天在一处才好。”二人一边说,一边进了内室。

    奶妈子抱了小少爷进来给朱小姐面见,魏夫人便要孩子认姨娘。朱小姐见了,甚是喜爱,忙问叫什么名字,多大了,魏夫人一一告诉,又让孩子叫姨娘。奈何孩子刚学会走路,正是爱玩的时候,彼时正在院中玩的高兴,乍一被拘了来,又是见了生人,正闹不自在,伸着两只手闹着非要奶娘抱出去玩耍,只好作罢。

    朱小姐笑中带泪,拿手帕子抹了两把,笑说道:“都不知道姐姐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妹妹初见,也不曾备得表礼,回去一定补上亲送来。”

    魏夫人忙说:“咱们姐妹,不在这些小事上。虽是第一次见,我知道你疼他的心,定和我是一样的。”

    朱小姐道:“正是呢,这孩子生得甚是惹人怜爱。”一边说,一边还向窗外望去,孩子正在外面追一只鸽子,那鸽子被喂得胖墩墩的,也不怕人,快被追上时,才扑棱两下翅膀跳开去,一下子就又转回来向人要吃的。

    魏夫人见她眼里满是艳羡,便问道:“算来妹妹也成亲两三年了,难道……”

    朱小姐回过头来,扯出一丝苦笑,便向魏夫人说了那年小月之事,又说道:“一直也没调养好,未曾再孕。许是妹妹没福吧。”说完一声轻叹。

    魏夫人并不知她这两年的不如意,安慰道:“不妨,总会有的。我也是三四年上才有了纡儿。”

    久别重逢,朱小姐并不敢告诉近两年的不如意,丈夫不爱、婆婆姑嫂刁难,只说一些分别后的思念之语,又共忆些儿时的欢乐,仿佛又回到了那几年。

    知己相逢,千言难叙,一忽儿便已申时。二人正聊的投机,全然不知时辰,外头进来人报:“郡丞胡大人家来车接夫人回家。”进来一看,正是常胜家的。

    因这常胜家的原先在朱府时,与魏夫人也是熟识的,进来拜见问了安,才说家里大略收拾停当,请朱小姐回去看看二爷的东西怎么摆。

    朱小姐眼见天色不早,知道常胜家的是恐胡澥回来见不到人又要发难,便舍了魏夫人,随了常胜家的回来,临走前还跟魏夫人说“以后常来说话”。

    朱小姐回家后,忙命蕊馨从陪嫁的箱子里捡好的备了一份礼,命常胜送去曾御史家亲交魏夫人。

    直至掌灯时,街门里来了一个小吏,打听到家里来,拜见了朱小姐,回道:“新来的胡郡丞打发小的来给娘子送个信儿。街门里今日郡守大人和曾御史治了宴,要与胡大人接风,晚些回来,请娘子莫急。”

    朱小姐命常胜家的赏了酒钱,打发那小吏回去报与胡澥说家里知道了。

    果然过了酉时,胡澥才回家来。一回来便问朱小姐:“听说那曾御史家里的夫人,与京里老大人家有亲,你可知道?”

    朱小姐道:“我也是今儿才知道。原来他的夫人,是我表姐。今儿已见过了,表姐亲来接了我家去,坐了一会儿才回来的。”

    胡澥倒高兴起来,说道:“果真么?这可真是想不到的好事啊!既如此,你可要与他家多亲近走动才是,他是监御史,本子往上一奏,多说几句好话,我升迁的事那还不是指日可待么,说不准在这待上三二年,仍回京去也未可知呢。”一边说着,向榻上歪下去,嘴角勾出笑意,竟自鸣得意起来,喊了蕊馨替他捶着,不一会儿功夫,酒劲冲上来,沉沉鼾声,竟睡了。

    朱小姐蹙眉轻叹,也没理会他的话,却对蕊馨说道:“你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让我做这些事,把我看成什么人了。若再带累了旁的人,让我哪里讨这些人情去。”竟滴下泪来。

    蕊馨安慰她道:“二爷今虽说的是醉话,怕是以后真存了这心呢。看这两三年做的事,也不是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只是如今才刚来,便想着钻营望上升迁利禄之事,还想把魏夫人也扯进来,奶奶若是不依,还不知道以后生出怎样是非来呢。此事还得奶奶慢慢劝解,回归正途才是道理。既来了这儿,便该分内守本,也要真正的做些事来,好叫人说嘴。”

    朱小姐道:“我只求大家相安无事,若是能离家近些就好了。”说着又流下泪来,“不知何年才能回家望候父母二老。”

    蕊馨又劝解了几句,替她收拾卸了钗环,服侍睡下,自己仍睡在外间床上。

    第二日胡澥刚从衙门回来,便央求着朱小姐,怎么请了曾御史和郡守大人来家里赴酒宴才好。朱小姐混不过,只得勉强答应,去求魏夫人试试。胡澥见她应了,便好言温存起来,说了不少好话来哄朱小姐。朱小姐无法,只得邀了魏夫人来家喝茶。

    魏夫人果然坐了车来了,说了好半天体己衷肠话语,良久见她吞吞吐吐,似有为难之语,便问道:“妹妹可是有话要说?你我姐妹,但说无妨。”

    朱小姐便说了胡澥的意思,魏夫人笑道:“妹妹也不必为难,现如今官场上,这样的事还算个事么。既然妹婿开了口,我来帮你做成。我来了这一年多,与郡守夫人倒也有些薄面,我去替妹妹请了来,再让我家大人出面相邀郡守大人并其他几位。我们两个虽也都不喜官场应酬之事,看妹妹颜面,与你做一次又何妨。只是只好在我家里才好,等定了准,我派人来告诉你便是。”

    朱小姐忙点头道:“好、好,都依姐姐做主,我是做不来这些事的,不知该从哪里着手。”

    过了五六日,果然曾府派人来给朱小姐送了封信来,乃是魏夫人亲书,便是那件事了。已邀了郡守及夫人、郡尉及夫人、都尉及夫人等,明晚至曾府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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