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鸿闻言翻身而起,手臂撑在他身侧俯视着他,手指轻轻抚上他眉骨,说得轻描淡写:“我看到有人因为我们在一起就要伤害你,我控制不住心绪走火入魔了,为了保持清醒,只好弄伤了自己。”
唐青祝疼惜地摸摸他脸,将人拉下来重又抱住,沉默了。
就这么静静地躺着,夜越来越深,一晃已是后半夜,唐青祝始终没有睡意,见冥鸿也还目光炯炯的,问:“睡一会儿?”
“不,我不困。”冥鸿应,“我害怕天一亮梦醒了师父就不喜欢我了,我要赶紧感受你。”
唐青祝爱怜地在他眼角亲了一下:“真是傻,我怎会不要你?”
冥鸿低头,眷恋地将前额抵在他脖颈处,小声道:“师父师父,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听到这般坦白的话语,唐青祝心窝软得不成样子,竟连带着鼻尖都有点泛酸。
为了掩饰自己那点子脆弱,他笑道:“多大的人了?如今学宫中称你哥哥的人一抓一大把,还愈发像个小孩子了。”
冥鸿紧紧搂着他,闷闷地笑。
转眼快要天亮,隔着窗户见晨光熹微,唐青祝才觉得有些倦了,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冥鸿低低道:“师父你睡一会儿。”
他的声音让人无比安心,唐青祝脑中一松,彻底睡了过去。
醒来时是因了觉出身前无人。
唐青祝在睡梦中手一捞却捞了个空,下一刻便猛地睁眼坐起来,屋子里没有冥鸿,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似乎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外头院中亦是寂寂,平日里的动静一点也听不到,唐青祝大声喊:“冥鸿!”
无人应答,唐青祝缓缓皱了眉。
正怀疑昨夜真的只是梦时,冥鸿急匆匆推门进来了,对上他双眼就不好意思地笑:“师父在叫我?”
唐青祝松了一口气,见他神色分明是在难为情,调侃道:“昨儿个夜里不是还很凶么?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怎地现在这种表情?倒像是我欺负了你似的。”
话音刚落,堂屋中传来白敛的声音:“什么?冥鸿你跟师父发脾气了?”
唐青祝以为人都不在,此时一愣。
冥鸿回头应:“啊,没忍住。”
唐青祝本以为他会愧疚,不曾想等他回头时一看,那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忍笑忍得辛苦。
这小子,竟都会戏谑自己了。
唐青祝竖起眉毛,冥鸿心知他根本没生气,冲他眨眨眼,笑了。
白敛后脚跨进屋来,“啧”了两声:“小冥鸿长本事啦!都会跟唐子告发脾气了,再接再厉气死他,让我来当掌门!”
唐青祝睨他一眼:“你们去哪里了?方才怎么都没人?”
白敛道:“凑热闹去了呗。”
“什么热闹?”唐青祝诧异。
冥鸿应:“晨起宫里头来了人,听说是圣上要择婿。”
“择婿?”唐青祝挑眉。
白敛道:“你傻呀,给言双选驸马呗!”
唐青祝笑了笑:“这不是好事么?是不是要比术招亲?”
白敛白他一眼:“你真是没心没肺,言双可不开心了。真可怜呐,亲事都不能自己作主。”
唐青祝道:“你这么关心她要不然你娶她?”
“你要死啊唐子告!”白敛回头看了一眼,压着嗓子狠狠道,“你让我怎么跟合欢交代?”
唐青祝抱起双臂:“我们丫头可说过要跟着你?小白脸就别自作多情了。”
白敛眉毛一飞:“我又不喜欢公主,要我说小冥鸿去正好,反正他修为高剑术好,而且我瞅着言双喜欢小冥鸿呢。”
冥鸿还没来得及出言阻止,唐青祝已经冷着脸喝道:“滚!”
白敛满脸莫名其妙:“你发哪门子的火?”
冥鸿轻轻咳嗽了一声,道:“白敛,师父昨晚没睡好,你先去劝劝言双,让她缓缓情绪。”
“你这么关心她你自己去说啊!”白敛道。
唐青祝皱皱眉,白敛做了个鬼脸,转头走了。
冥鸿的表情快要压不住,唐青祝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要笑就笑,辛苦爷你忍着了。”
冥鸿闻言笑得灿烂,而后他退了两步合上门,转身便朝着唐青祝飞扑过来,将人压倒在榻上,搂了个满怀。
唐青祝在他背上掴了两下,随即也笑了。
冥鸿嘴唇在他侧脸上碰了碰,小声说:“不是我自己要去看言双的,实在是你没醒的时候院子里闹得厉害,来了好些人,言双非不走,吵得凶,后来没办法我们三个才跟出去看了一眼。”
“那怎么又回院子里头来了?”唐青祝拍拍他后颈,“我睡得这样沉?”
冥鸿也有些不解:“不知,好像是言双跟她父皇谈妥了,说是招亲之前依然住在这边。”
唐青祝忖着:“意思是她也同意了要招亲?”
“看这状况应该是了。”冥鸿道。
唐青祝十分诧异,一把将人推开,眉心一拧:“你跟她说什么了?达成什么约定了?”
冥鸿一头雾水:“什么?”
“她不是喜欢你么?若不是对能嫁给你这事情胸有成竹,怎么会同意招亲?”唐青祝道。
冥鸿眨眨眼,表情无辜:“师父你在说什么啊?没有的事,我不可能跟她说什么的。而且言双她不喜欢我。”
“不喜欢才怪。”唐青祝道。
冥鸿认真地看着他:“师父你是在吃醋么?”
唐青祝怔怔,末了严肃道:“你也滚。”
“我不。”冥鸿笑。
笑闹了一会儿,唐青祝被冥鸿硬拉起来继续练剑。
木雁院还是往天的样子,唐青祝看着却只觉得心情大好,一缸水都可怜一根草都可爱。
他提剑时不再那么不情愿,看到言双心头也不像前两日那样堵着,甚至在她喊冥鸿的时候生出一丝快意来。
反正冥鸿喜欢的是我。
这样的念头一起,唐青祝不由得觉出自己为人的可笑来。
三人的屋子都在西面,跟唐青祝和冥鸿隔着堂屋。
夜里冥鸿歇在唐青祝的屋里,情愫全部剖开来之后,他比从前更加贪恋唐青祝的味道,不过二人之间始终也不曾有过更进一步的动作。
过了三日,青溪派众人起了个大早。
这一日是玉晨观开宫之后的头一次集会,白棋要讲道,依然是在学宫中央的道场里头。
场上早划分好了各门各派的地盘,青溪派诸人过去时,中央祭台之上白棋已端坐好了。
唐青祝随意一望,见谢云阙就坐在旁边,跟在唐虚侧后方一点,瞧起来今日他的身份是唐家宗的弟子。
许久不曾见过,二人目光一碰,互相示意了一下。
而后谢云阙目光落到了他身后。
唐青祝心知他是在看言双,又见唐虚也转头看了一眼,却未多作表示。
冥鸿坐在唐青祝左后方,小声道:“我清早起来听到想想说,谢大哥好像是才从外面回来,关于净一道的事情如今有些微妙了。”
这一句才说完,另一边净一道的人进道场了。
整个空地上顿时安静了一瞬,紧接着,众人像是同一时刻觉出了突兀,不约而同收回视线,各自坐下或者交谈,仿佛刚才的刹那只是假象。
有鹿不显眼地笑了笑,带着弟子落座时招呼道:“唐掌门,许久不见了啊。”
唐青祝点点头,弯弯唇角:“有鹿道长许久不见。”
冥鸿缓缓直起身子来,方才正在说的话也毫无痕迹地断开了。
唐青祝扭头假作叮嘱几个徒弟,顺势细细看了冥鸿一眼,总觉得他看有鹿的眼神有些敌意。
也是了,那日在存思中想必被折腾得够呛。
唐青祝此时忽地念及他手上的伤,也想起五百年前的离火,高扬了几日的心情骤然沉寂了下来。
不多时到时辰了,整个道场安静下来,祭台前坐满了修道者,坐得像是一柄打开的折扇,祭台便是扇柄端。
活像是将白棋供奉在了中央。
白棋还是那般温和有礼的青年读书人模样。
唐青祝本以为这些修仙之人活得久了,即便容貌不变,姿态定也会带上久经世事的老态,但这白棋从始至终不曾显露出过丝毫端倪,倒是让他在这玉晨观中知晓他来历之后,迷惑得紧。
“多谢诸位道友给白某面子,今日集会于此。”白棋开口,“话不多说,我们开始修习。”
他声音其实不大,但是传遍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今日来学一学存思。”他道。
此话一出,场上顿时有些轻微的骚乱,众人却碍于他是所有人的长辈,一时不好大声说什么。
白棋却笑了笑,不等众人再多说,直接道:“就是普通的打坐,诸位可以开始了。”
修道者们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谢云阙却已沉下心去,照做了。
唐虚对着两忘院的弟子示意了一下,唐想立时听话地闭了眼运气,陆陆续续便有人跟着照做。
唐青祝坐在原地,微微侧头看了冥鸿一眼。
冥鸿小声道:“存思?”
唐青祝暂时没应,瞥向净一道的地盘,那有鹿触到他目光,微微笑了一笑,竟也跟着打起坐来。
不过就开宫那日见过一次,各门各派倒是都十分尊敬白棋似的,这样莫名其妙的要求,白棋一说做,竟也就不多问了。
唐青祝心下嘀咕,也不知这人有什么蛊惑人心的本领,想了片刻,他示意几个小的也跟着走。
以冥鸿教的青溪心法开始运气,如今唐青祝练功时日多了,渐渐也能体会到自己的经脉的确是逆流的。
不多时他便觉出自己的思绪慢慢顺着气息在运转,而后飘远,末了转向存思中的天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缕轻轻悠悠的香气不知从何而来,款款缭绕在人周身,钻入口鼻。
这香气似乎是熟识的,唐青祝却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味道。
而后跟着香气而来的是一阵琴声。
那琴声极其婉转,奏的是高山流水之音,转而却又变作瑶台仙乐。
不过片刻唐青祝已发现了,那琴声在指引他存思,里头像是藏着某种心法,让人不由得想要跟从,在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时候,气息的运转早已换了另一种方式。
大周天走得十分顺畅,凡尘杂念逐步消弭,人便也通透了起来。
忽地,远处传来一声钟响。
当一下,体内的运转的真气散在四肢百骸中,头脑转为清明,唐青祝睁开眼睛。
身处其中时不觉得,如今打完坐,倒像是将将闭眼又立时睁眼,心觉不过短短一瞬,然而尘世中天色已晚了。
神思回来的那一瞬,唐青祝当即绷紧了身子。
琴声,这琴声是听过的!
他猛地回过头去,在暮色中与冥鸿对视上,在他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惊愕。
场中一片寂寂,须臾才开始有人声,众人像是在存思中沉浸得久了,因而一下子缓不过来。
唐虚对着谢云阙小声叹:“大师兄,我觉得身体好像轻了些,跟以前打坐时不太一样。”
他话音落后,啧啧叹声像波浪似的,从这头翻到了那头。
唐青祝敛眉抬头看向祭台,白棋尚且端坐着,面容沉静,膝上放着那把被从冽带走的膝琴。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