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祝喊:“白敛!”
“我在这里!”白敛应,“唐子告救命!”
旁边冥鸿捞住东西一看:“师父,是火折子!”
唐青祝紧皱了眉:“不管了,点火!”
冥鸿点点头:“师父你抱好我,万一等下一点火情况生变了好逃。”
唐青祝随口问:“怎么抱?”
冥鸿微微侧了身,拉过他双手,让他从背后拢住自己的腰:“抓好了啊。”
唐青祝语塞,末了应:“抓好了。”
冥鸿轻笑一下,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
他随之掐诀,离火火焰往下掉落的一瞬,青冥猛地斜着向上飞去。
唐青祝的双手本来虚虚拢在冥鸿腰间,这一下来得陡,他整个人往后一仰,险些掉下去。
冥鸿却早有预料,扔完火已牢牢箍住了他双臂,将人拉得紧贴自己的背。
下头火焰落入院中,沉寂须臾,火光在瞬时之间蔓延过整个院子。
即便背对着火海,眼前依然是红通通的一片。
彤光映照在唐青祝眼中,覆盖了整个视线,冥鸿的头发飞扬,扑在他脸上,那身影恍惚也如同在火中燃烧。
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背影。
没等他想明白,冥鸿已反身环住他。二人裹在一起冲出了屏障,却又像是遭遇突如其来的撞击般,直接滚落在地。
四周顿即漆黑一片,眼前从极亮到极暗,有瞬时的失明。
滚出很远,终于是停了下来,唐青祝敏锐地嗅到了血腥味。
他压在冥鸿身上,此时慌忙起身:“冥鸿,怎么了?”
冥鸿一点动静没出,也不知是害怕吓到他还是习惯性的隐忍,唐青祝忽地恐慌到了极点,伸手想去拉他,他却道:“师父,等等。”
唐青祝立时停了动作:“怎么了?哪里伤了?”
冥鸿这才轻“嘶”一声:“没关系,片刻就好。”
唐青祝抬臂去揽他,手心先到达背心,立时触碰到了温热的黏腻。他声音有点发颤:“伤得这么严重?”
“没有。”冥鸿低声道,“只是一道小口子。”
唐青祝扭头四顾,才发觉方才那庭院和火海皆已不见,眼前竟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荒地。
那荒地之上长满野草,唐青祝随手一摸,发现全是枯草,竟像是冬日里头的情形。
二人此时身处无边无际的枯草之间,四下沉寂得如同不在人间。
唐青祝低头看冥鸿:“我抱你。”
冥鸿摆摆手,似乎是想拒绝,身后那口子却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唐青祝强迫自己静下心神来。
冥鸿道:“那屏障边缘有刀锋,伤口不要紧,就是上头被人压了咒术,得调息一下。”
话音落下,唐青祝蓦地看到不远处有一截墙垣。
方才分明什么都没有。
他一愣,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伸手小心翼翼地绕开冥鸿背上的伤口,将人揽了起来。
“我自己走。”冥鸿小声说。
“安静点儿!”唐青祝喝了一句,声音里的疼惜吓了自己一跳。
冥鸿于是不开口了,乖顺地抱住他脖颈,试图让他身上的压力小一些。
唐青祝抱着人朝那墙垣边走,然而不知为何,越走那墙垣便越远,好像一直也走不到底。
“冥鸿。”他心里遽然又仓惶起来,“我们是不是走不到城墙边了?”
城墙?
分明只是一截断壁残垣,怎地是城墙?
怀里的人没应,也不知是失了神智还是怎样。
唐青祝低头看去,瞧见他正痛苦地紧闭着双眼,一颗心仿佛乍然裂了口。
他一下子跪在地上,将冥鸿放在自己腿上,伸手去探他鼻息:“冥鸿!冥鸿!你醒醒!别睡!”
冥鸿紧紧皱着眉,像是听见他呼唤,费力地睁开眼睛,道:“你别管我了,去城墙边。”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推了唐青祝一把:“快去!”
唐青祝兀自抱紧人不放,脑海里一片纷乱,像是自己在思考,又像是别人在替他忖量。
他有点诧异地道:“你不是说没有伤得重么?你怎么不起来了?你不起来我怎么办?”
冥鸿却气力难支地再次闭了眼。
唐青祝只觉得凄怆快要将自己压死,远处不知何时响起了雷声,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催促他快点走。
快走!快走!到城墙底下去!
唐青祝一咬牙,重又抱起冥鸿来。
他不知这少年竟是这样重,却又好像是理所应当的,他那么高大,是该这样重。
“平日里都是你抱我,这次换我抱你。心疼我你就别睡。”唐青祝一边奋力走着,一边轻声说。
说完他愣了,他突地觉得自己已神志不清,要不然便是被鬼上身了。
他抱着的分明是那身量还不如自己的少年!
此情此景却容不得人细想,他紧紧抱着冥鸿,在荒地上奋力前行,朝着那截断壁而去。
也不知是跑了多久,暴雨自背后追了上来,一道闪电划亮夜空。
唐青祝鬼使神差地朝后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也不知是什么怪物,像人又不像,正朝着自己和冥鸿追赶而来。
心里的惊痛、悲怆与怀疑混杂作一处,在转瞬之后将他的心挤压成麻木的模样。
他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是一味带着冥鸿往前跑,不知从而来的念头是唯一的支撑——
跑到城墙下就有救了!
可那荒草却像是生了手,全在给他使绊子,怎么也跑不快。
就在他已感知不到周遭环境之时,手里那血的触感却愈发明显,温热已变作了冰凉。
唐青祝惊惧到了极点,心跳几乎停滞了。
忽地,有人在摇他肩膀:“师父!师父!”
唐青祝打了个寒颤,眨了眨眼,看到冥鸿正惊诧又担忧地看着自己:“师父你怎么了?”
“什么?”他问。
冥鸿“嘶”了一下,唐青祝一愣,发现自己正压在他身上,手在他背后摸到了一片黏腻。
他的心神尚且沉浸在恐慌的颤意之中,说话时险些没发出声音:“怎么受伤了?”
冥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师父能先起来么?你压着我我起不来。”
唐青祝怔怔:“你没事?”
“没事。”冥鸿道,“师父你怎么了?方才就像中邪了一样,怎么喊都喊不答应,吓我一跳。”
顿了顿又补充:“我只是在屏障外的刀锋上闯了一下,割了条小伤口在背上。”
唐青祝立时问:“那刀锋上有咒?”
“没有啊。”冥鸿摸不着头脑地应,“就是普通的皮外伤。”
唐青祝整个人凌乱得不行,只得先从他身上爬了起来。
冥鸿坐起来,看了看他,扭头看四周:“我的天呐。”
唐青祝醒过神,也扭头看去,发现二人面前是一片荒地,到处长满了野草。他一惊,慌忙伸手一摸,草叶子是活的。
不是枯草。
他莫名其妙松了口气:“那院子呢?”
冥鸿茫然道:“被离火烧了罢,许是什么邪魔幻相。这是什么地方?刚才还听到白敛的声音呢。”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啊!”
冥鸿腾一下站起来,朝前跑了几步:“白敛!小白敛!你在哪里?!”
四下里有风吹过,一切又都沉寂了。
冥鸿担心却也一时无法,只得回身,伸手来拉唐青祝:“师父,你究竟怎么了?”
唐青祝握着他手腕,站了起来:“没有,我看到你出血了,吓坏了。”
冥鸿怔怔:“师父竟这般关心我?”
唐青祝勉力维持着面上的冷淡:“别多想了,我是怕我再次坐实自己天煞的名。”
冥鸿却笑了:“我不管,反正师父关心我了。”
唐青祝手上沾了他的血,此时指尖止不住地在发颤,他将手朝后背了一背,捏紧了,道:“随你。”
“先走走看看。”他抢先抬步。
冥鸿应了一声跟上去。
在野地中随意挑了个方向朝前走,不多时,冥鸿指着远处:“师父那里是有东西么?”
唐青祝放眼望去,看到那边竟是有一堵墙。
他猛地一愣。
冥鸿问:“过去看看么?”
唐青祝费力地止住思绪,将自己从那梦境一般的荒唐场景中扯出来,应道:“好。”
朝着那断墙过去,依稀听得见些动静了。
再走了几步,唐青祝听出是白敛的声音,那小东西像是被捂住了嘴,正“呜呜”地试图求救。
冥鸿显然也听到了,二人脚步不由自主皆加快了。
朝着断墙走的间隙里,唐青祝一直怀疑会永远到不了那墙前,不曾想才刚跑了没一会儿,断墙已在眼前了。
墙根下有两个人。
唐青祝一眼看过去,发现竟然是那牢中的男人和那少女。少女手里提着一把尖刀,正要朝白敛喉管处送。
白敛应该是被施了法,一时之间喊不出话,见二人过来了,它在空中拼命踢着脚。
冥鸿忙上前两步:“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少女提着刀,面无表情:“你说呢?当然是杀了它给我哥哥补身子。”
那男人靠在墙边端坐于地,神情坦然镇定。
唐青祝站到冥鸿身旁:“先生,你这就不厚道了,让我二人出去帮你解决事情,你跟你妹妹在这边抓了我们的人参。”
冥鸿闻言怔怔:“从一开始就是个局么?”
“不是局。”少女答,“一切都是真的。”
她一边说话一边还想朝白敛下刀,无奈白敛用尽力气挣扎,她一时也没办法真正伤到它。
男人终于开口了:“合欢。”
原来这少女名叫合欢。
合欢应:“哥哥,杀了它给你吃,你一定就能活着走出这鬼地方了。”
唐青祝也不知这兄妹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得合欢未必真心想杀白敛,于是将手肘搭在冥鸿肩上,闲闲地看着他们不说话。
男人又道:“你知道我不会走的。”
合欢抿嘴不言,手下却松了。
白敛落了地,飞快蹿向唐青祝和冥鸿,冥鸿一把接住它,伸手在它眼前轻轻一抚,解了咒术。
它立即破口大骂:“疯婆子!我差点晚节不保!”
转眼又奋力去扯冥鸿的脸:“你们怎么才来?怎么才来!”
冥鸿好脾气地任它动。
唐青祝冷冷道:“再欺负冥鸿把你扔回去。”
他一边说话,一边仔细打量着那断墙,只听男人忽地道:“你们看,天是不是都黑透了?”
唐青祝闻言怔了一瞬,他这才发现,冥鸿从始至终没有掐过火团,但他依然能在夜里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合欢抬头望着天幕:“快要天亮了。”
“天亮之前一切都该结束了。”男人说。
合欢却兀自摇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结束的。”
男人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抬起手臂来。
合欢见状跪坐下去,男人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说:“我等的人来了,所以一切都结束了。”
合欢神情呆愣,抬头看了看唐青祝和冥鸿,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她话音刚落,荒野之上忽地响起一阵癫狂大笑来。白敛吓得缩进冥鸿怀中,唐青祝转头跟冥鸿对视一眼。
折腾了一夜,这声音可熟悉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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