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沈夫人早起去了庙里，沈廷威则去了光禄寺。
主院里没有人清清冷冷的，沈夕念坐不住，带着阿雨出了门。
两人刚走出沈府的门，便看见一位陌生的男子立在沈府对面好似在看向这边。
沈夕念疑惑地多看了两眼，发现自己是真的不认识他，于是便朝着南边的街道走了。
路上沈夕念还颇为奇怪地道：“那人怎么一直盯着我家的大门看。”
阿雨惊奇道：“小姐你是在说小将军吗？”
沈夕念一顿：“什么小将军？”
阿雨：“刚才那个人就是将军府的李小将军啊！”
沈夕念回头看了看，开口：“他是李巍？”
阿雨哭笑不得，感情自家小姐连小将军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老爷不是拿给您一个画册吗？那里面就有小将军的画像啊。”
沈夕念撇撇嘴：“画册上的人都是有偏差的，再说我只看了一眼哪会如此容易就记住他的相貌。”随后也并没有在意，转身走了不再回头。
对于沈夕念来说，他与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也不会因为两人差一点订婚而格外在意。
李巍看着那个一点点消失在尽头的人影，缓缓地转身，走了几步后，自嘲地掀起嘴角。
她早已忘记了。
*
已经过了早市的时辰，沈夕念干脆没往街上走，沿着一处偏僻的小路绕到了街道的后身。
清河，是京城与平襄的接壤处。
巳时的阳光淅淅沥沥，温柔不刺眼，给深秋越来越寒冷的天气带来一丝安慰。
沈夕念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拿在手里，清凉的风带着水汽抚着她的脸颊。
慢慢地向河边走去，沈夕念忽然想起，之前沈廷威发火时说她为了顾行之跳河，好像就是这个地方。
回头看阿雨，果然阿雨的神色戒备，担忧地看着她。
沈夕念想了想，就是她和顾行之在这里双双落水之后她才失去了一部分记忆，那这个地方应该是她忘掉的记忆中很关键的一处吧，也许她多在这里走一走便能想起来些什么呢。
抬脚向前走，渐渐来到河边。
清河边长着一颗很大的海棠树，比她院子里那颗要大了很多倍。
不由自主地抬手抚上树干，手下粗糙的质感忽然令她感觉到有奇怪的熟悉感。
仰起头，海棠树的枝叶已经泛黄，有几片叶子脆弱的随风而落，飘在地上。
沈夕念微微蹙眉。不应该是这样的，这颗海棠树不应该是这样的。
它应是满树红蕊，点点绿叶衬托一片花红。抬眼看向离她最近的那颗很低很低的树枝，那上面应该挂着长长红带，随着风不断晃动，红带上还有隐约能看到的黑色墨迹。
缓缓地转头，沈夕念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少女。
少女向她的方向走来，沈夕念看不清她的脸，只见她低着头，像是十分羞怯地将手里的红带子系在那处枝桠上，双手合十对着它闭上眼，面颊泛红就如同那海棠花的颜色。
少女在树下走走停停，又时不时地望向远处，好像在等什么人。
没过多久，远处果然出现了一个墨色的身影。
女孩顿时开心极了，却又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像其他的大家闺秀一样斯斯文文地向那人走去。
“行之哥哥！”
少年神色沉着地看着自己面前低着头的女孩。
少女有些怯懦，眼珠不安地在眼眶里打转，糯糯地吞吞吐吐：“行之哥哥，我爹爹他……已经开始为我选人家。”
“嗯……你知道的，我不想嫁给其他人。”女孩小声地说着，语气中带着很明显的试探。
少年漆黑的眸子中转着千百情绪，过了很久，低低地开口：“我要走了。”
女孩愣了一下，随后飞快地抬起头。
“你若愿意，等我一年。念念，最多一年，我一定回来娶你。”
沈夕念猛地回神，手里的树枝滑落在地。脸色霎时间苍白，唇上小幅度地动了动，眼神呆呆地定在原地。
阿雨见她的神色不对劲，连忙跑过来扶住她道：“小姐？”
沈夕念嗓子发紧，目无焦距。
“这些……是什么……”
“这些记忆是什么……”
阿雨看她的脸色白的吓人，然后握住她的手，一片冰凉。
“小姐您哪里不舒服？”
沈夕念不答。
阿雨着急：“我带您去医馆。”后扶着沈夕念离开清河边。
走出几步后，沈夕念渐渐放松，哑着声音道：“不必去医馆，直接回府吧。”
阿雨不放心：“可是……”
沈夕念摆摆手：“昨晚有些着凉，刚才突然间肚子痛，现在已经好了，放心吧我没事。”
回到了扶香院后，沈夕念将自己关在了房里。
阿雨手足无措，看着紧闭的房门飞快地想办法。
沈夕念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脑中浮现出刚才那段虚幻的记忆。
“那……是我吗？”
沈夕念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那段记忆中的女子分明就是她自己，而那个少年和现在的顾行之一般无二。
他们与现在的她应该是一般年岁，而且那落英缤纷的海棠花昭示着是不久之前发生的事。可她却对这些毫无印象，那这段突如其来的记忆是从何而来？
突然想起之前顾行之说他们已经私定终身的事，她从前并没把那句话当真。可刚刚突然记起的那段回忆，沈夕念皱眉，也许是她没有失忆之前两人之间发生过的事情吧。那这样看来，他们两人应该是刚刚表明了心意，没过几天后就双双落水，之后她便没了记忆。
这样一想，沈夕念眉间蹙得更紧。那当时顾行之口中说的一年又是怎么回事？这段日子以来他从未和她提起过要去什么地方。
沈夕念有些头大。这冷不丁想起的没头没尾的记忆搅得她的脑子乱糟糟。
门外传来一声轻轻的扣门声。
沈夕念打开门，顾行之站在她面前。
看着这张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沈夕念一阵恍惚。
“听阿雨说你有些不舒服，可是看过郎中了？”顾行之走进来将人拉进自己怀里问道。
沈夕念微微退开来，安静地答道：“我没事。”
顾行之手上一停，看着沈夕念软绵绵的发顶。
慢慢俯下身与沈夕念的视线齐平温声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沈夕念看着他的眸子欲言又止。
顾行之温柔地看着她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有我在不用担心。”
沈夕念吸了口气，还是憋不住开口问：“我们真的会在明年二月的时候成亲吗？”
顾行之：“婚书都写了难不成念念想反悔？”
沈夕念又问：“那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顾行之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眼眸中带着点点宠溺：“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沈夕念一直漂浮着的心突然间安定下来，仿佛是一直摇摆不定的落叶被稳稳当当捧在了手心。
顾行之神色有些凝重，他们已经交换了婚书昭告了皇帝，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们要成亲了。可是他的未婚妻却如此的不安心，甚至担忧成这样，这让顾行之觉得自己很是无用。
看来必须要做点什么好让他的念念不再忧心。
径自走到茶桌前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昨天临时有事没能带你去吃糖醋鱼，待会午膳前让乘风去抓鱼。”
沈夕念眨眨眼，不知道话题怎么又转到了糖醋鱼。
“想吃冰糖糕吗？我去给你买。”顾行之接着道。
沈夕念没出声。
“桃花羹呢？蟹黄酥？玉米汤？”
沈夕念欲言又止。
“还是想喝那天的果酒？”
沈夕念终于开口，神色复杂地道：“我刚用过早膳，你现在与我说这些我真的提不起兴趣。”
顾行之闭上嘴，可没过一会儿又从袖子里面拿出一根玉簪。
把簪子递给沈夕念，那是一根合欢花样式的玉簪，全身玉色通透没有杂质，上面还细细雕刻着淡淡的花型饰纹。
沈夕念摸着它感觉和腕上的玉镯触感很像，是个质地极佳的上品。
沈夕念终于露出点笑容，抬眸望着顾行之道：“干嘛突然送我东西？”
顾行之神色淡淡：“就是在街上时随便看到的，和你很搭。”
沈夕念也没拆穿他，只是沉重的心情蓦地变得好了许多。
顾行之又抿了口茶水。上一世他从不知道沈夕念喜欢合欢花，他一直以为她和他一样都喜欢海棠。
甚至在扶香院的中央还种着一颗海棠树，这一世亦是如此，每次他来的时候都能看到。而当时沈夕念入宫后也将自己的宫殿改了名字为海棠宫，他进到海棠宫时也看见殿内的装饰都是海棠的样式，花瓶中插的也是海棠花。
顾行之垂眸沉思，到底是哪里错了。这一世和上一世发生的事情大体上一样，可沈夕念却是整个人都变了一番，她的性格爱好变化很大，甚至有时顾行之都有些错乱，这两世的沈夕念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沈夕念此时面上轻松，气色比他刚来的时候明显要好上许多。低头间，她发上别着的金簪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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