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午饭后又变了个人,犹如老僧入定,一直望着前面的白板出神。
柏瑾已经没有零食可以安慰他了,默默看着书。看了一半仍旧忍不住道:“需要帮忙么?”
裴聿光侧目看向窗外,窗帘拉了一半,逆了光,他的目光也变得晦暗不明:“没什么。”
柏瑾抿了抿唇,也没好意思追问,只是含糊地道:“人生还很长,有烦恼是很正常的,重要的是我们如何选择。”
裴聿光低低“恩”了声,也不知道这口鸡汤到底喝没喝。
柏瑾翻了页书,感叹年轻人的心思真是多变,这一天裴聿光的心情千回百转,起伏这么大,也不知道影不影响他学习。
课间柏瑾又试图和他分享了课堂笔记,可裴聿光依旧神色郁郁。
下午放学柏瑾又被费雪拉去文学社帮忙,费雪文笔不错,数字处理方面却是弱项,自从发现了柏瑾的会计才能,恨不得将她镇在文学社。
“我就没有你这样的才能!没有!我要是有,数学就不会拉低我的总成绩了!”费雪痛心疾首地道。
柏瑾被她逗笑了:“我那是从小学的啊。”
费雪“啊”了声:“你小时候就学会计?学来做什么?”
柏瑾挠挠头,她学的东西很多,可惜的是这些十有八九以后都用不上。
如果她愿意,她会有专业的团队,专业的经理人,很多事情根本不用亲力亲为。
因此,能在费雪这里派上用场,她还挺开心的。
她说得含糊,费雪也不追问,两人聊着天走到了校门口,刚要分别,费雪忽然转身,一把攥住柏瑾的袖子:“喏,你看。”
柏瑾正准备给司机打电话呢,听了这话下意识朝费雪看去,却顺着方向看见了前面不远处,一个女生正亲亲热热地挽着一个男生的手臂,逆着夕阳橘色的光,男生的表情暧昧模糊,看不清楚。
她微微一怔。
“那个好像是……”
费雪话没说完,男生却忽然抽出自己的手臂,将女生推远了点。
两人分开,错开一点距离,一束阳光刺过来,扎得眼睛刺疼。柏瑾转开脸,对费雪道:“我们快回去吧,这样盯着别人看不好。”
费雪扭头望了她一眼,点了头。
两人在校门口分开,费雪上车回家了。校门口有熟人,柏瑾只好走到下一条街再上车。
走了几步,她想起给福尔费斯发过的照片,点开放大,在反光的锅沿隐隐约约看得见一张糊满马赛克的脸。
她觉得好笑,谁能想到这么模糊的照片还能看到人呢?跟电视剧似的。
走了一段,柏瑾又笑意微敛,轻轻叹了口气,是啊,跟电视剧似的。
谁能想到呢?
她轻轻点了删除,将照片删掉了。
校门口这边,冯珂笑意微僵:“你推开我做什么?”
裴聿光淡淡垂眸:“校门口这么多人,你不怕被人看见?”
冯珂不知道刚才柏瑾从背后走过,只皱眉问:“怕别人看见你还是看见我?”
女孩子的心思总是细腻敏感,以前裴聿光时冷时热,她乐得和他玩,因这不过是手段罢了。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的态度多了点随意,随意得好像有她没她都无所谓。
这让冯珂窝火不已。
裴聿光懒散地微微一笑,没说话。
冯珂顿时来了火气:“裴聿光!”
“别生气。”裴聿光道,“我最近要换工作了,心情有点烦。”
他的情况冯珂都知道,闻言倒是消了点气:“电玩城不干了?”
“恩。”裴聿光抬眸,“最近经济不景气,老板想节约成本,不招兼职了。”
冯珂对打工的事没什么兴趣,得知裴聿光今晚还得早点回去,心头不满,还是松了口。
裴聿光在路边扫了一辆单车,骑出一段距离,又停住。他憋了半晌,忍不住轻轻砸了一下车龙头。
操。
冯珂突然扑上来纵然也吓了他一跳,但怎么偏偏就被她看见了。
这一出简直雪上加霜,导致今天的心情更加不愉快了。
裴聿光绷着脸,一路飞快骑回了家。他今晚要出去看看有没有地方可以打工,顺便把新发的工资存了。
回到家,裴兰人不在。他拉开卧室抽屉,往下面一摸,木制的抽屉底部除了粗糙的倒刺什么都没摸到。
裴聿光一愣,迅速将抽屉拽出翻过来一看,原本贴在底部的银行卡不见了踪影。
怎么可能?!
上周他本来想顺带存钱的,却和柏瑾一起去吃了串滑了冰,就将卡贴了回去。
他记得一清二楚,怎么可能不见了?!
裴聿光深吸了一口气,将抽屉扔到床上,快步走进次卧:“外婆,我妈进了我房间?”
老人正在看电视,闻言回想了一会儿:“好像是进了呢,不过我在这里也听不大清楚。”
裴聿光的房间是客厅隔出来的隔断房,正对着外婆的次卧,如果裴兰进出的时候,外婆醒着,她就一定知道。
裴聿光面无表情:“外婆,我妈经过我房间吧?她拿了我的东西。”
外婆叹了口气:“小光,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妈也很辛苦了,就给她吧。”
裴聿光没说话,沉着脸走到门外的过道上给裴兰打电话。
裴兰很快接起来,嗓音带着笑意,愉快地问:“儿子啊,什么事?”
噼里啪啦的碰撞声从话筒里传来,她正在牌桌上。
裴聿光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拿了我房间里的东西?”
“嗯哼。”裴兰笑意盈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吧?”
“你就是这样和外婆说的吗?”
那边噼里啪啦的声响停了,裴兰一边砌麻将,一边道:“不过我没想到你存了这么多钱,所以我拿了一部分去还债,不行吗?”
裴聿光拳头攥紧,说不出不行两个字。
这个家之所以挣扎得这么困难,不就是因为继父欠下的债和外婆需要支出的医疗费吗。
“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啊。”
裴聿光张了张嘴,对面的声音却变远,有女人开玩笑道:“哟,是儿子打来的啊。”
“可不是么。”裴兰笑道,“长大了,秘密变多了。”
“秘密多了又怎么样?你当妈的管着点就好了。”
裴兰咯咯笑得开怀。
裴聿光仿佛忽然被人卸去力道,沉默地挂了电话。
那张卡肯定拿不回来了,连带着卡上的钱,他也别想了。
他真的攒了很久,从学校发的奖学金、生活费、打工的费用里一点点积攒,可是远远不够。
这下好了,这一点也没了。
看来得办两张卡,分开藏。
裴聿光目光淡漠地望着斑驳灰暗的墙壁,转身进了门。
外婆在房间里咳嗽起来。
裴聿光端着温水进门,老人冲他招手:“你不要怪你妈妈,她一个人带着你,拖着我这么多年,真的很不容易……”
“恩。”裴聿光淡淡应了声,“对了,外婆,你觉得我大学读哪里好?”
老人神色诧异:“大学?你妈不是说让你就近读个技校赶紧工作么?你不上班,咱们这一家子可怎么办?你妈工资又低,家里也离不得你啊。小光,别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外婆也舍不得你啊。”
裴聿光沉默片刻,忽然微微笑了,他将水杯搁在床头,温和地给老人掖了掖被角:“说的也是。”
外婆又苦口婆心地道:“只要早点还完债,咱们一家就会轻松了。”
裴聿光恩了一声,又问了外婆今天的身体情况,随后走出房间,轻轻关上门。
冯珂的话犹在耳际,她将他了解得一清二楚,也仿佛知道他的想法,所以在因柏瑾吃醋后,看似莽撞的话其实都是精心思考过的。
如果说这里是囚笼,他还曾妄想靠自己摆脱,那今天裴兰和外婆就将他的这一点点妄想撕得粉碎。
靠自己真的做不到。
他要的不止是钱,还有别的。
可他果真天真。
每天那么辛苦的打工,周末只睡了不到十个小时,熬夜玩命的挣奖学金,可日子并没有像初中班主任说得那样变好。
他也曾经相信过那样的未来的。
——“人生还很长,有烦恼是很正常的,重要的是我们如何选择。”
她说这话时语气很轻松,也许她并没有那么沉重的烦恼,顶多是像其他女孩一样,烦恼“今天的食堂饭菜不好吃”、“数学试卷又错了几道题”、“刘海长长了到底该不该剪”、“鞋子是买红色的还是蓝色的”。
裴聿光唇瓣几不可见的弯了弯。
她这样就很好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裴聿光低头,屏幕跳跃着冯珂的名字。他将玻璃杯放在茶几上,抬头时唇角又牵起弧度,漫不经心地笑着接起电话:“喂。”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轻笑一声:“抱歉,刚才在和我妈打电话。”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房间走,房门一关,彻底隔绝了他的声音。
*
接下来一周,柏瑾给自己找了许多事做。她本来有选修课,又报了社团,一来二去竟然忙得脚不沾地,连课间都得挤时间出来干活。
至于裴聿光,他又变得神出鬼没起来,总是上课过后才姗姗来迟,明明是同桌,两人却也没多少时间说话。
到了周末,柏瑾松了口气,心情却并不轻松。
她这周心情格外奇怪,心里像是憋着什么,不像生气,也不像郁闷,总之就是很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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