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混沌的头脑中,藤白的脸完全融化……灰白的面皮裹挟着幽暗的眸光,单黎猛地一惊。
仿佛是回到了以前,那时候,在家中不论坐在哪里,母亲都会全神贯注地盯着她,就算她浑身不自在也不会罢休。
“你是想回到你爸爸那里生活的吧?”
“你长的像你爸爸,呵呵,你们家的人果然都是这样,一群冷血动物。”
“今天回来又晚了,去哪里了?”
“为什么不回答我?”
“你果然也在瞧不起我吧?”
一阵低语之后所要警惕的便是母亲陡然越至面前的暴起。几乎每一次,都要在后者的忏悔声中才能将那一天度过。
啊啊,还以为已经没事了。结果在不经意的时候,那些不好的记忆还是会像地热喷泉那样,不时给她一个大惊喜。
没有想到藤白会这样凑过来,单黎得承认,她的思维有一瞬间变得迟钝了。没有来得及掩饰过去。
脑袋撞到车厢一侧,头疼的症状尚未经由神经传达到大脑,因为这一撞引发的缆车摇晃,使刚从回忆中脱身的单黎再度叫出了声。
“呜哇……”
和先前那声尖叫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此时单黎的叫喊显得非常弱气。
就像是,生怕自己叫声再大一点,缆车就会摇晃得更加激烈……明明这两者没有任何关系的,但单黎仍旧无法控制自己不会这么去想。
双肩与背部都紧贴着车壁,双手手掌也像吸盘那样紧紧吸附着平面,个子太高,为了保持那种莫须有的平衡感,单黎下巴几乎要陷进锁骨里,两条腿一斜一折,整个姿势看起来都十分之别扭。
这个角度看不到藤白的脸。
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好呢?单黎的心都要跳出胸腔了,心跳不像是可以立即平缓下来的样子,有一半的原因固然是恐慌的余韵尚在,另一半却是因为,羞耻感。
要是平时,单黎应该是可以干脆地当做无事发生,只要她想,藤白自然也会配合她,但要保持这个状态说出反驳的话来,感觉就连她自己都是说服不过去的。
“小白,我不是很喜欢那种不安稳的感觉。”单黎整理了一下措辞说道:“就是那种,轻飘飘地,嗯,没办法控制的,举例来说就是站在高处,会本能怀疑双脚所依托的物体的安全性,我会产生随时随地会掉下去的幻觉,伴生的还有生理上的反应,眩晕,恶心之类的,有的人状况严重,可能连话都说不利索……”
单黎力图让自己的描述长且毫无关联。
“单黎你是有恐高症吗?”在单黎努力拖长时间歇了一口气时,藤白大概只为了回答的目的说道。
藤白自身可能并没有意识到她这一句话对单黎造成了多大影响。
“我只是不习惯站在高处。”单黎止住前言,模糊重点道。
“坐缆车的想法是我提出来的,单黎你之前也说了不喜欢,就那样看日出其实也没什么的,是我……”藤白的话语中沮丧感油然而生。
“是我事前没有说清楚的。”
即使知道藤白已经变了很多了,但单黎还是没法想象说出了如此自责话语的人是藤白,尤其那个使藤白自责的人是她自己,单黎阻止了藤白继续说下去。
不要觉得是自己的错啊藤白。
藤白的话,是不会有做错的事情的。关系更近一步,是为了减少藤白那种因为两人距离产生的烦恼,但还是让藤白这么想的话,那不就还是和之前一样了吗?
自己也说了要更坦率一点的。
单黎扭了扭因为高度紧张而变得僵硬的脖子,她抬起头,发现藤白之所以没有在事情发生后第一时间接近她,是因为藤白还维持着先前凑到她面前的那副样子,感觉是被自己的样子吓得不敢动了。
“是我恐高不敢坐缆车,但又羞于说出口,这是我的问题。如果藤白你有错的话,那么错误更大的应该是那个明知道自己不行却偏偏要自不量力的我。”单黎正色道。
“哎?”
“老实说,我对于无法取得绝对安全感的地方都很容易神经过敏,恐高是一方面,像坐缆车,我就很难不去想缆车出问题,哦不,应该说光是想一下就无法承受了。”
“这么严重吗?”
“对啊,所以不要再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去了,我也是想和藤白你一起看日出的。”
“嗯。”藤白的声音重新变得富有活力起来。
看起来,藤白已经没有再胡思乱想了,而且,还更开心了一点,单黎觉得偶尔就这么说一点让自己害臊的话也不错。
“单黎,离山顶还有一会,你要一直这样子吗?“单黎听到藤白说道。
“没办法,我感觉动一下这缆车就晃得很厉害,这座山不高,应该没几分钟了,我再撑一会就好了。”
单黎正这么说的时候,仿佛是为了驳斥她的言论,缆车猛地又摇晃了一下。
“啊……”全身肌肉都绷直的单黎感觉要哭出声来了,她有点病急乱投医:“小白,你能够让这个缆车停下来吗?”
“单黎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就算停下来,在空中被大风吹到还是会晃的,不是停不停的问题。”
“为什么这种缆车会被设计成这样?就不能是不会晃的吗?”
“啊哈哈……”藤白的笑声很是尴尬。
“这种时候随便说点安慰我也行啊,太晃了,不行,完全不行。”单黎胡乱说着话分散注意力,结果在缆车停止晃动之前,肌肉酸痛的后遗症上来,右臂忽然就无法用力。
单黎可没想过自己会有除了正面拥抱的姿势,而被藤白抱着的一天。
如果不是为了止住她下落的去势,那只手根本不能握到她的肩头,单黎清楚这一点,以往常的情况,藤白的身高至多是能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一只手在肩头,一只手在腰侧,原本是坐在座椅上的藤白左脚往后一滑步,腿半蹲下,身形一倾,就能接住她,单黎说不出这其中有多少巧合的成分。
接住了单黎的藤白没有立即放手:“这种安全感,我也能给你。”
如果忽视这话语的内容,藤白说此话的认真很难让人不引起重视。
虽然藤白的办法还是会让单黎感到羞耻就是了。
单黎两只手环住藤白的脖子,双腿并拢侧坐在藤白的大腿上,她紧紧贴着藤白,恨不得把自己嵌进藤白的身体里面去。
“这样的话,你的腿会发麻的吧?”单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有这一回事。”藤白的回答倒是干脆。
这时,缆车又摇晃了一下。
“别,别动。”单黎忍不住踢蹬着腿说道。
“我没有动。”
“可是我感觉到了,真的在动。”
单黎刚说完这一句话,继而发现她的脸被扶正,藤白的手落在了她的脸侧,拇指和食指轻轻捏着她的耳垂:“那是因为单黎你一直在东张西望,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噤若寒蝉。”
“不要去管四周发生了什么,这时候只要看着我就好了。”藤白的眼中满含真挚与关切。
和那个女人的完全不同。单黎有些懊悔自己方才将藤白误认为是母亲的反应。
这个季节已是秋末了,但围绕着单黎的空气却让她感觉到了温暖。
只看着藤白吗?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念圣贤书,拿出念书时的那份钻研劲儿……慢慢地,单黎的心跳平缓了下来。
“小白,你的手在摸哪里?”单黎直视着藤白的眼睛。
“只是不小心碰到的。”藤白不像是在说谎。
“是吗?”
“单黎,你身上好香。”
“我们用的沐浴露不是一样的吗?”
“不是一种味道,这应该是单黎你的体香。”
“体香?我可不知道我还有体香这种说法。”单黎对藤白放在自己大腿根部的那只手耿耿于怀,不过以目前的形势,她又压根不敢乱动:“是刚才跑步了吧,我出了不少汗。”
“骗人,单黎你根本就没有出汗。”
单黎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谈论下去:“小白你不用一直看着我,既然是第一次坐缆车,这时候就应该好好欣赏一下窗外的风景,先前你不是很感兴趣的吗?”
“我觉得单黎你比外面的那些景色都好看。”
“是,是么?真,真好啊。”单黎紧绷着脸上的表情,想使自己对藤白的所作所为都视而不见。
然后……单黎主动吻了上去。
对身周发生的一切都不再在意,单黎凝视着藤白,只看着藤白因为自己这一吻而张大的双眼。
不点破之前,藤白顶多是偷偷摸摸地揩油,而点破之后,情况只会变得更糟,单黎是这么想的,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能听到藤白的心跳比之前更快。
仅限于坐缆车这段时间,所以时间并不会很久。况且,单黎也并非不喜欢藤白碰她。幸好她们是第一批,往后数的许多辆缆车都是空的,也不怕被谁看到会很难为情。不如说,因为是在室外,在自己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场地,单黎的内心反而还产生了一种极为隐秘的刺激感。
与藤白的亲吻,让她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虽然之后在山顶上就变成了缆车事件的回味时间,之后直到下山回家,两人中都没有一个人记得这次的日出到底是怎么样的。
完全是本末倒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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