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川贞子终于明白，自己闺蜜的事业能如此成功，凭借的不只是先天的条件。她在后台偷偷观察模特们的台步，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心理作祟吧，绫濑千岁一上场的时候她觉得所有的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起路来还像是穿着平地帆布鞋那样轻松，最重要的是她身上的那种自信感，从头到脚流畅的线条美汇聚成双目的迷离微笑，实在是太美了。
如果觉得模特这个行业靠运气的话，就大错特错了。哀川贞子现在由衷地感觉。绫濑千岁和当初大学时的她，已经判若两人。
由于服装的穿着过于繁复，再加上会有损坏的风险，所以彩排的服装都是从简。哀川贞子褪去了朴素的长袖和长裙，穿上了七分的紧身裤和束身衣。
要说桑德谢尔特之所以会选她，是因为《荆棘之城》中秀子小姐的复古着装与哀川贞子本人气质十分匹配，那种阴森又端庄的美丽从屏幕里席卷而来。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哀川贞子从小便被父亲训练成为一个舞台助手，也许她害怕摄像机的镜头，但如果只是人们的视线和对舞台的把控，她不觉得自己会输给别人——
迈开优雅的第一步，后面就行云流水自然地完成了。哀川贞子谨记绫濑千岁教给她的技巧，步伐要慢，不能屈膝，高跟先落地，接着前脚掌以及脚尖再落地。同时假装有一根无形的线在头部上面牵引着，上身要随时保持着挺拔端正的状态。抬头往前看，肩膀要向后倾，自然向下微微压成好看的弧度，胳膊放松地放在两边自然摆动即可。
“Perfect！！”桑德谢尔特夸张地举手欢呼。
“这姑娘真的是演员部的吗？”与桑德谢尔特同行的助理也忍不住发出感叹。
早坂紫在后台露出脑袋：“喂，你朋友干的很不错嘛，看起来跟专业的一样。”
“哼，你看她走的根本都不成一条直线，眼睛长哪里去了？”绫濑千岁还在嘴硬。
后台人烟纷乱，外面的舞台也很吵闹。
“你觉得这次彩排为什么会来这么多人？”
“大头们还没定下压轴的人选吧？”
早坂紫点头：“嗯，这次的压轴是男女混搭各一套，同时展示。男方基本定下来是黄濑君了，就是女方……”
“反正不可能是我，随便是谁都无所谓。”
看似漫不经心，早坂紫却很清楚绫濑千岁实际上是在意的。她不怀好意地轻笑两声，伸出手挠挠千岁的腋下，“哼哼，让你装，让你逞强。”
绫濑千岁回过头来给了早坂紫一个爆栗：“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怕痒的我啊？早就不怕了！”
这么多年穿着各种布料材质的衣服，再怕痒的部位都已经习惯了。
绫濑千岁看着哀川贞子的背影，冷静地说道：“我不会拿工作开玩笑，如果按走秀的规矩，我的身高根本不可能和黄濑凉太同台，因为身高差过大会扰乱观众的视线，无法做到同框展示衣服。所以他的搭档，得是至少有紫你的这种身高才行。”
早坂紫看着她的侧颜，一时不知该是夸她好，还是安慰她好，只能悻悻然地摊开手：“别扯上我，我也只有170而已。话说回来，你朋友爽子酱有多高？”
“173……”
会议室里，是哀川贞子比哭还难看的牵强笑脸。
“那么，压轴就决定是你和黄濑凉太了。”
哀川贞子感觉头顶阴云不散，局促地开口道：“那个，但我毕竟不是专业的。”
她心想，要是把这个机会给千岁该有多好。
“身高上，你和黄濑凉太的匹配程度正好。”
“怎么会呢，我看到还有180左右的模特呀，如果考虑到身高的话……”
“哀川小姐。”
一个戴着看起来很厚的镜片的成熟女性打断了她的话，女性似乎很擅长摆出这种不近人情、岸然道貌的工作用表情，令人不经意间就变成了正襟危坐。
“你不是专业的，而我的眼光，是专业的。还请你不要说一些浪费时间的废话，认真完成你的工作，对得起公司栽培你所花费的财力。”
……
“咦，哀川老师？”
收拾好化妆箱准备下班的仓伎鹿生，在走廊里认领到一个浑身失去颜色仿若灵魂出窍的迷路小猫一枚。如果仔细听，还可以听见她在喃喃着“好凶、好凶”之类的只言片语。
听到有人唤自己，哀川贞子强迫灵魂回到了躯壳，只是仅仅是这样，那双眸子还是没什么人情味的波动。
“啊，是你。”
“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碰上您。”仓伎鹿生现在已经完全不怕贞子了，她惊喜地往前凑近两步，“哀川老师的电影，我有看，太美了。”
哀川贞子想起来了，这是之前拍《凌空挽歌》PV时负责给自己化妆的小姐姐，是个会对她微笑的可人儿。
“你太客气了，不要叫我老师，叫我哀川就可以啦。”
要说这两个人的相似之处，就是都太客气了。仓伎鹿生那使用敬语的习惯，以及妄自菲薄没有自信的贞子，她们说着同时准备点头行见面礼的时候，额头差点撞到一起。
抬起头来，二人相视一笑。
“这次秀场你也是化妆师之一？”
“是的，请多指教。”
仓伎鹿生不知道眼前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周身的气场已经柔和了很多，表情也没有那么僵硬了。
从后门出了秀场，一辆敞篷跑车停在了哀川贞子的面前。驾驶位、副驾、后座分别坐着早坂紫、绫濑千岁、黄濑凉太。
以往工作都是坐大巴车或者便宜的包租车，有生以来第一次拥有这种待遇的哀川贞子愣住了。这辆跑车还是罕见的复古型，黑白电影里常出现的那种。而且车上的每个人都是俊男美女，画面如此养眼。
驾驶这辆车的早坂紫戴着挡风用的墨镜，长发随风飞扬，后座的黄濑凉太抱怨着：“呜哇，早坂前辈，你的头发一直抽到我的脸！呜呜呜简直是魔女的头发！”
“哈哈哈——”
车上四人笑成一团。
“早坂前辈为什么会买这样的车型啊？感觉价格不菲，而且你们不觉得……太醒目了吗？”
如此华丽的跑车，配上如此华丽的四个人，简直是都市传说一样罕见的景色，而且就这样大胆地行驶在街道上，多少路人驻足关注，甚至不停地拍照。
“这是紫最喜欢的车型哦，不过是租的。”绫濑千岁斜去调侃的眼神。
早坂紫被吹得额发尽失，侧颜线条几乎可以说是完美，艳丽的红唇慢慢勾起一个嫣然的微笑：“哼哼，千岁休想挖苦我。虽然模特这个行业是挺赚钱的，但买这辆车的钱我还没有办法轻松拿出来。所以只是偶尔开一下，现在这个年代还能这样兜风，不是很帅吗？”
“我看是因为你前男友开这种车所以才喜欢的吧。”绫濑千岁有时候真是不经意间就会揭开关键的信息，可以说是毒舌的天赋？
早坂紫不服输，还嘴道：“倒是某人好像很开心被拍照吧，传出绯闻来说不定心里会偷偷高兴哦。”
哀川贞子一愣，听出言下之意指的是黄濑凉太，而黄濑本人毫无察觉，天真得像个孩子一样双目泛出八卦之光：
“早坂前辈，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说的是谁呀？”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啦。”
“说嘛说嘛，到底什么意思呀——”
Georges Hobeika的时尚秀日本场当天。
一开始走秀，绫濑千岁就像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加上敬业无比，换装换场几乎都做到一丝不苟，完美无缺，迅速、精准，从妩媚女人切换到清纯少女只需要几分钟。而早坂紫也像是复古女神上身，美艳中带丝颓感的五官，一笑便似有蛊惑人心的魔力。黄濑凉太只要一上台，就会一改平日里笑兮兮的风格，散发出君临天下的气场，就像是邻家亲切的弟弟忽然一夜之间成长为商界总裁，眉宇间甚至生出一些英气，睫毛动一动你都要抖三抖。
哀川贞子被吓到了，这些人都是怪物吧。
“哀川老师，不必艳羡他们，我会为你准备为你设计的专属妆容，也是我的自信作。”
仓伎鹿生抚上哀川贞子的肩头，和善的微笑挂在唇边，这样温柔的仓伎，怎么都不会让人想到接下来她展露出的妆效，竟是那样的——
真正惊艳众人的，是后期登场的哀川贞子。
额发固定到后面，融进长长卷发的波浪中。洁净的额头暴露在灯光下，其中有高光点缀，犹如雪山山顶缥缈的夜光。但更让你挪不开目光的，是那双眼睛。仓伎鹿生用了带有偏光的美瞳，在聚光灯下会发光的美瞳，仿佛百斛明珠掉进了眸子里，偏偏那眼睛又细长，让你想要看清却看不真切，只觉得像是鬼火交映的妖魅之光。唇妆用了低调的土橘色唇釉，显出原本淡泊的唇色，不会喧宾夺主。她的整张脸都好像在发光，但看到那双眼睛后就像中了魔女的咒印，再也移不开了。
再穿上压轴的服装，她像是刚刚被人从幽暗的阴间被人召唤回来的，可是由于她的体格高挑，举手投足间又有种遗弃不掉的高雅。
那身衣服是黑色的长裙，外套火烈鸟式的披风，全是羽毛织成的，穿上以后整个上身和头颅都被黑色红色相交的羽毛包裹。长发和披风融合在一起，让人觉得像是真长了一对猎奇的翅膀。
仅仅是这样还不够，黑暗主题中凸显高贵的佩饰不能少，银白色的王冠头饰，和钻石耳坠、戒指，这样又拔高了模特的气质。
不夸张的说，如果第一眼看见她，你的第一反应是双腿发软想要跪拜。因为她散发出来的气场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围，第一印象绝不会是人类。
黄濑凉太很少掩饰自己，他看到哀川贞子的时候，喝了一半的水倒在了身上。
“天啊！黄濑君你在干嘛！你身上还穿着品牌的衣服！”
“快点找纸！”
“不对不对，找吹风机！”
然而哀川贞子还没等走出化妆室，就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他妈的戒指呢？！仓伎鹿生！”
怒吼响彻整个房间，由于声音太响，周围好多人都停下手里的活看过来。
“那么重要的品牌首饰，你不会告诉我，你弄丢了吧？！”
男人很凶，怒目圆睁，望着就会胆寒。
仓伎鹿生被骂懵了，男人嘴里不干净，一直骂骂咧咧的，她本来能忍，但是渐渐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我不是故意的……”
“两分钟内找不到戒指，立刻给老子滚蛋走人！废物！”
男人抓起一个眼影盘摔在了仓伎鹿生的脸上，仓伎吓了一跳。
没有人敢上去帮忙。
因为这个男人是化妆界有名的魔鬼，是个惹不起的主。
哀川贞子环视了一圈，没有认识的人，黄濑凉太刚刚也出去了。她不管身上沉重的衣料，提起裙子向仓伎走了过去。
男人怒火未消，对仓伎鹿生死追着不放，也有旁人看形势不对，赶紧跑出去找资历深的前辈帮忙。可是太晚了，男人已经扬起一只手，眼看就要劈脸而下。
一只纤细修长的手臂拦住了男人，一股薄力擒住了他的手腕。
男人回过头来，看见哀川贞子站在他的侧后方。他想要继续挥动手臂，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因为那女人的眼神里有着地狱之火，足以震慑凡人的力量。
对视的那一瞬间，男人脑海里甚至出现自己被拖进地狱的画面。
他被吓住了，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哀川贞子确定男人不会冒犯了以后，松开了他，揽住仓伎的肩，把她接走了。
这场好戏让赶回来的绫濑、早坂、黄濑等人看见了，不光是那个男人吓傻了，室内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没几天就传出，演员哀川贞子臂力惊人，竟拥有一手钳制八尺男儿的力气。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一瞬间哀川贞子眼神里渗出来的幽怨之火，有多么吓人。没错，男人是被吓住的，本身力气肯定是贞子的好几倍。
“戒指是吗？用我的补上。”
早坂紫让诸位稍等，回到更衣间翻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首饰盒，拿出了那一枚珠子串成的银蝴蝶戒指。
那是小泉让二送给她的。因为她自己还有一个更小巧便捷的，所以这个大的给人一用也无妨。
银色的蝴蝶出现在哀川贞子的无名指，与身上其他部位的首饰并无违和感，甚至效果惊人，还得到了品牌方那个严厉主任的夸赞。
仓伎鹿生终于恢复了笑颜。
“黄濑，哀川，你们俩过来，准备上场。”
是主任亲自来喊他们二人，可是等他们到齐以后，她却蹩起了眉头。
“不行！感觉不对。”
“怎么不对？妆容不搭吗？”
“不，衣服和妆容都很好。但是你们俩散发出来的气场太不一样了。不行！不能就这样上场！绫濑！”
绫濑千岁应声跑了过来：“怎么了？”
“他们俩不行，你去找另外一个男模过来。”
绫濑千岁愣了一下。
这次走秀对她来说只是一份普通的工作，但对黄濑凉太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这场秀以前，他基本只能接一些平面的工作。所以就私心来说，她不想换给别人。
“你怎么还不去？”
绫濑千岁的内心分成了黑白两个天使，职业道德在督促她快点去解决问题，可是私心又在拉扯她，让她帮忙给黄濑凉太说几句好话。
“发什么愣呢！”
“主任！”黄濑凉太忽然急唤了一声。
主任的眼镜折射出严厉的目光：“干什么？”
“只要气场相近就可以了对吧？”
“是。”
“那我可以做到哦。”
“呵，你一个新人如何做到？”
“我有[完美复制]——”
“……？”
由于他们站在后台临近舞台醒目的位置，不少人都凑过来看热闹。只见黄濑凉太还是挂着清风拂面的飒爽神情，他从容不迫地转身看向哀川贞子，歪头冲哀川一笑。他只要一笑，就令人如沐春风，哀川贞子疑惑地看着他闭上了眼睛，等待了漫长数秒后，他再次睁开眼——
那已经不是原来的黄濑凉太了。
那是复制了贞子[绝望眼神]的黄濑凉太。
他的神情像塑了一层冰霜，冰霜之下是深度的绝望。那种绝望不是单纯的痛苦，不是单纯的万念俱灰，而是那种亲手杀死了自己，旁观了一切的冷漠。千疮百孔不是绝望的表皮，虚无才是。
在那一瞬间，他像是从冰山山底被挖掘出的王子，带着百年的绝望和孤独，来到了人间。
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屏息。
“啊，但是这个技能有时效诶，大概能维持五分钟的样子……”
“那那那快上台！！！”
黄濑凉太和哀川贞子出现在舞台上的时候，就像冥界之子带着冥界女神降临了，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他们的脸，妄图捕捉到一丝属于人类的笑意。被那诡异中又带着无限美艳的气质所吸引，甚至有人期待起他们能分出一点目光给自己。
可是他们又知道，一旦一只腿陷入那魔力之源，被那眼睛吸引住，就再也无法返回尘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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