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会爱上他的。”
最上京子将这句台词说的有点勉强,情绪半收有所顾及的状态。
哀川贞子心下思忖了两秒,决定换一种走向。
“哦,是么。那我就尝试着和他结婚吧。”她把脸背过去,语气云淡风轻的,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又马上回过头来,重复了上一回合的台词,“和他结婚以后,我就会幸福了吗?”
“……会的。”最上京子目前还给不出脱离台本的回答,按照走向,只能这么回应。
哀川贞子的眼神,一瞬间锋利成了一片刀刃,直接剜进了京子的眼睛里。
这个眼神将最上京子震住了——她愤怒的眼神里十分混沌,与那纯洁无瑕的大小姐相违,更像是一种早已吃透了黑暗的悲剧色彩。她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眼神?她努力回想着剧本里的前因后果,大小姐的身世是令她无法感同身受的。
这明明是一个如此可怜的人儿,自己却想要把她推给一个骗子,送进疯人院,还分割她的财产?这简直不是人做出来的行为!
可是相比冷艳的小姐,直爽的女仆沙以更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怎么会这样设定呢?如果是真的大小姐出现在自己眼前,自己一定说不出这样伤人的话——最上京子慌张地把头低了下去,不复镇定自若、侃侃而谈的样子。
“小姐……”
第一掌掴了下来,伴随着的是哀川贞子伤心欲溢的泪眼。
她抓住最上京子的肩膀强行将人儿又拽正了,剧本到这里本来是写小姐又给了沙以一耳光,哀川贞子却没有落下这一巴掌,而是充分眼神交汇了几秒后,直接将沙以推倒了。
沙以慌了,她感觉小姐就要濒临爆发的状态了,她连忙想说些什么,却被秀子拖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推着一路向后,被关进了自己的小隔间里。
“卡。”
新开诚士抬手示意,随后扬起了微笑:“这条过,很好。”
最上京子到结束还在懵逼的状态,她以为自己的原因这场肯定要重拍的,却在一头雾水下就这样过了?!
“导演,对不起,刚才是我没接上台词!”京子抓紧抢锅,“下次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新开诚士没有着急回答她,而是跟她招招手,把她叫到了摄像机连接的显示屏前。屏幕上重播着刚才拍下的场景,最上京子以为导演的意思是让她审视自己的业余演技,充分反省。但是效果好像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是错觉吗?
“导演,这个……”
“你觉得问题很大吗?”
最上京子诚实地摇摇头:“我觉得很自然。”
“嗯,我也觉得很棒。你的反应在贞子的带戏下非常自然,而且尤其是最后的对视。小姐秀子没有那么绝情,还是用眼神递给了沙以希望,所以沙以那样的动摇、心疼,就显得理所应当,也很真实了。”
“原来如此。”最上京子恍然大悟地点头。
新开诚士扶额:“还真是完全的新人啊……”
经过这场戏后,STAFF们多少都对两位新主演改观了。新开诚士回顾着刚才这段戏,兀自笑了起来。
“导演,你在笑什么呢?”
“哈哈,觉得有趣啊,还真的会有这种类型的演员啊。”
“什么类型?”
新开诚士看向片场里正在补妆的哀川贞子,“遇强则弱,遇弱则强的类型。”
后面连续拍了两场都不过关的最上京子,已经困的步履飘飘,新开诚士虽然特批她去补觉然后预习角色,却也没有太多好脸色,看上去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STAFF们都不敢大声说话了,哀川贞子也异常乖巧。她明白,下午大小姐和伯爵的对手戏,会变得非常重要。
这场对手戏,是第二部的part,内容是伯爵第一次来到庄园,在餐桌上与小姐约定私下见面的时间,准备将计划和盘托出与人谈判。
秀子即使在家里,日常的服装也大多是晚礼服样式的洋裙,外表看似不那么繁复,简单奢华,而实际上穿着起来是很麻烦的。
这一次的洋裙是祖母绿色,一字领深V,白色的蕾丝手套,松松挽就的低发髻,宝石点缀的华丽头饰。
化妆师和她聊天,她只是故作镇定地掩饰压力带来的沉重。而这在旁人眼里看起来,就像是故意张开的不易近人的阴郁气场,哀川贞子被人误会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来到宴厅,早已换好西服的羽岛幽平玉树临风地立在桌边,仅仅是站着,就让周围的女性频频侧目。
两人面对面坐下以后,哀川贞子可以近距离看到羽岛幽平的脸——如女子那般清秀,又更加挺拔突出的五官,在进入角色前总是在脸上覆着一层冷傲孤清的云雾,让人看不透。导演一喊开始,那云雾便被拨开了。
“刚才夸奖您的话,并不是出自精心的计算。”他风度翩翩地将刀叉放下,“就像是手碰到了火,发出‘啊,烫’这样本能的反应那般。我不知不觉就……”
“卡。”
新开诚士有点不耐烦的样子,“贞子,你一直盯着他的脸干什么?现在是拍戏,不是让你观摩演技。重来!”
哀川贞子不好意思地想要摸摸后脑勺,手指却传来冰冷宝石的触感——她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演的,是一个十足优雅的大小姐,不能再装呆扮傻蒙混过关抱着这种侥幸心态了。
要端起来。
她强迫自己恢复到了以往最熟悉的人偶状态,哪怕现在窗外突然电闪雷鸣起来,她都不会有任何动摇了。
“什么火呢。”哀川贞子一副倦于展露笑意的模样,“我不是像水鸟一样冰冷的女人吗?”
羽岛幽平顺着这悦耳空灵的声音抬眸望去,果真是冰冷到缺少人情味的美女。他轻笑两声,“想过得到鸟儿那样的自由么?”
纤瘦到骨节分明的手腕皓白如玉,刀叉就那样悬在了半空中。只是一瞬,她又驱着刀切了下去。温婉的笑意浮上眸子,她柔柔地开口:
“伯爵大人,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笑意保持的恰好,符合秀子诱骗者的身份。没错,她的气场一点都不会比骗子伯爵弱,伯爵设定是做足了准备才来见的小姐,应当是胸有成竹加上点急于求成的不耐烦,而秀子看出端倪的同时风度不减。
“关于小姐的未来,我有一件要事禀报。子时,我会在石灯旁边等你。”
(这个没有内涵、徒有其表的伯爵,心里装的什么鬼,我大概知道。……哼。)
哀川贞子的眸光黯了一度,并未出言回应,只有唇角微微勾着,随着切牛排的动作,身体小幅度地微微晃动着——以此来昭示内心偷藏的不屑。
这场戏拍的途中,新妻英二来探班,赶到了庄园。他这次是让渡边在园外停了车自己来的,STAFF一时半会没发现他,等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房间里看了一会了。
他看到哀川贞子就在离自己不远的餐桌旁,可是她的气场却好像离他好远。
为什么一定要总是拍这种将灵魂束之高阁的角色呢?他更希望贞子接拍一些傻白甜的剧,他想看她笑呵呵地在林间玩乐,在水边嬉戏,最好是闹到精疲力尽,妆容都开始融化,他想看到那个时候哀川贞子自然展露的笑容。
他在心里默默把罗利宝田这个人划入了黑名单。
新开诚士看到了贞子加的小细节,有些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他仔细盯着镜头里这个侧面弧度堪称完美的女人——好美。
如果是谐星身上自带着丑角精神,不管说多正经的话都惹人好笑,那眼前高挑的美人,通身都流露着悲剧色彩,一颦一笑间都有股举重若轻的淡漠,明明有着如此悲惨、绝望的身世,明明生在虎狼环伺的环境中……就那样接受了,毫无反抗。仿佛天生为悲剧所生,已习惯在潮湿阴暗之地成长一般,那样的高贵,傲气。
哀川贞子将自己代入白鹿秀子,都不需要几天那么长时间,只要一个眨眼,就够了。那不是她天生带来的才能,而是从小……被那个人训练出来的。
——贞子,你在舞台上的时候,要做一个高贵的……仆人。服从我的,仆人。
新开诚士看到新妻英二来了,亲自过来接待,顺便唤了声贞子喊她过来。哀川贞子还未从角色出来,听到呼唤只是缓慢地抬起凉薄的视线,然而——
在看到新妻英二的那个瞬间,她的脸一下子被点亮了。
看到贞子的变化,新妻英二非常开心,他做了个夸张的绅士动作,捧起哀川贞子的手,在手背落下轻柔的一吻。
“欢迎回来,我的公主殿下。”
哀川贞子吓得叫了一声,疯狂撤退:这么多人看着,这人疯了!
新妻英二挂着坏事得逞的笑,故意不再理她了。
剧组众人一起用了晚餐,结果晚上所有的拍摄,因为新妻英二的在场,哀川贞子一个都没有拍好,全部PASS。新开诚士十分后悔刚才还在和宝田社长的电话里夸奖了她一番,现在看来她的路还有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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