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张灯灯这辈子,最不缺的经验,就是被鬼拍。
那么,鬼祖冯渊这辈子,最不缺的经验,就是拍神仙。
在天界的时候,冯渊,或者说安七月,是“大凶”巅峰。
一般情况下,他不会让人认出来,但如果化了本相溜达溜达,那无论走到哪里,周围的大神小神都得匍匐跪下,除了尊重,更是生怕他如果稍微生气了,勾勾手,就能掠走他们的三四千修为。
他是鬼祖,一个说不清活了多久多久,见证多少大鬼小鬼大神小神登级飞升,见证多少人间山川湖海日月变迁的鬼祖。
他是鬼祖,这万世的猛鬼厉鬼精怪小鬼,皆听他调遣,有些还寻求着他的庇护,渴望着为他献祭,把微弱的灵力融入这鬼祖的躯体,以为这就是无上的荣耀。
任何人都不能掌控得了他。
任何人都不能要求他、命令他。
据说,一个八重天的上上神,在天界桃宴上拦着鬼祖劝酒,鬼祖不想喝,上神依旧坚持,鬼祖说:“不如把你变成一条鱼吧,鱼没有那么多废话。”随后,甩手就把他抛到六重天去,准确落入忘尘海。
还有一个传说,连神祖,也就是所有神灵都要跪舔的那位老神,都是鬼祖拜把子……然而神祖是做弟弟。
但究竟真假如何,并没有人知道。
怎么打听啊?
难道对着神祖刨根问底:“听说鬼祖是你哥?”
或者对着鬼祖问这句:“听说神祖是你弟?”
两者都会被嫌弃话多,变鱼丢进忘尘海吧。
既然住在天界,那么修为榜上也必定会有鬼祖他老人家的名字,遥遥在上,高耸入云,那是香神在六重天都没有能力也没有权限看到的名字。
那名字后面的修为,是一串长得吓人的数字,而且,每天这修为的数字,都在悄悄地变幻着。
但他很寂寞,从未有过伴侣,人们说,可能就是因为他是“大凶”,凶得无所畏惧了,怎么可能收一个小媳妇,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跑来跑去呢。
有位五重天的女神仙说出大家的心声:“那鬼祖,明明三界任意穿梭,但为何偏偏挑天界住呢?每次见到本相就很怕怕很不方便呀嘤嘤嘤。”
后来,有一只白毛兔子精把秘密告诉大家:“因为鬼祖,喜欢不用本相溜达。他就喜欢变成随便一个什么精怪或者鬼怪,在天界逗神仙玩儿。”
据说女神仙和白毛兔子精都死得很惨。
总之鬼祖应当是有怪癖的。
他喜欢化成精怪或者鬼怪,在神仙肩膀上重重拍一下。当神仙看到这只精怪或者鬼怪后,就会条件反射地去打,方便自己涨个修为。
然而,鬼祖化得这只精怪怎么打,也打不死,有时候还越打越厉害,打得神仙都要崩溃了。
鬼祖就看着别人灭不掉自己的模样,高兴地全身笑得发颤,获得莫大的满足。
香神也是知道这些事的。香神问父神:“是不是因为我老是遇上鬼祖,打也打不掉,才让修为涨得这么慢的?”那会儿她还在四重天。
父神说:“你是仙界知名萌蠢,鬼祖都不屑于找你……我活了上万岁,就没见过打芝麻怪比你还费劲儿的神。”
香神不知道,其实自己真的遇上过一次想被她打的鬼祖,只不过,没打起来。
她站在成尘海边上,对着波光粼粼的海水发呆。突然,有人在她身后,重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哦吓死我了……一只影子鬼。”她说完以后就没动静了。
鬼祖想:大妹子你有点儿淡定,你不和我打一架么?
影子精是精怪里的香饽饽,一来特别好打,二来极易涨修为。影子精在打斗的时候,是几乎无还手之力的,只要神仙掐个明亮诀,200修为到手了。所以,别说六重天的影子精灭绝了,基本上无论几重天都难以寻觅到几只。
“你长得有点儿好看,身材不错。”她说。
鬼祖想:大妹子你真的不考虑涨修为么,我看上去很好打啊你为什么不打?
这位大妹子见影子精愣在那儿不动弹,就这么,转身走了。
走了!
扭头抛下一句:“你去六重天琼林东南角那个无经洞吧,那里精怪鬼怪很多,你就躲洞里最最最最角那儿,一般人就算是修炼也打不到那儿,没人能伤到你。”
鬼祖崩溃的同时,大妹子还不忘补充:“祝你早日找到一只雌影子精,祝你俩白头偕老生生世世!以一己之力挽救影子精濒临灭绝的现状!”
安七月从记忆深处溜达回来,觉得特别好笑,转而继续问张灯灯:“檀九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
张灯灯说不出话来,她咬住下唇,狠狠地,让血色渐渐变白;双手也紧紧交叉在一起,但是和安七月的随意交叉不同,她的指尖因为过度用力,泛出了病态的红色。
她还在震惊中:有一个“凡人”,因为阅读了自己的半自传,疯狂地迷恋上了自己。
想了想,她用尽量真实的语气说:“刚才听你说,檀九是你最喜爱的人,所以我估计你要失望了。因为檀九呢,是我祖上朋友。但是檀九,喜欢一个叫做杜一的神仙。”
檀九,喜欢一个叫做杜一的神仙。
这几个字说出来之后,仿佛做出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张灯灯后背泌出细密的汗珠,额角也有一丝晶莹。
逼问别人倒是快捷简单,可是轮到自己回答,却是逻辑支离破碎。张灯灯想起自己的高考数学就败在逻辑上,神特么的祖上朋友,神特么的祖上还能知道天上的事儿。
一个搞不清楚红球白球取出顺序的女人,怎么能搞清让自己的前世和今生撇开关系呢。
所以安七月笑了。他笑的样子就像是说:你萌蠢啊,你露馅都露成无底洞了。
安七月说:“哦,那敢问杜一是谁呢?”
杜一是谁,张灯灯陷入一瞬的恍惚。
其实关于杜一在天上的印象,已经并不是很明晰了,记丹的延展功效当然有限,除非遇到了能和自己记忆稍微相符的时刻,才能开启那些断断续续的回忆。
记得是六重天的学霸,修为的飙升速度奇快,比自己小那么几百岁,穿着褐黄色的衣服走路带风,给身后的影子镀上一片温柔余韵。
但是心头已经模糊了长相,模糊了那眉眼间的弧线,也模糊了自己和他之间那些不明白到底有多少的交集。
告白过吗?拥抱过吗?两个人是惊天动地的生死之交吗?还是说仅仅含着一颗记丹就追随了?——倒是真的符合自己萌蠢人设。
但似乎是为他流过泪的吧,当是小时候有一次爬树想起来这段记忆的。
她想起来,香神檀九,有一次坐在树上,把自己掩住,就不在乎是否有别人能看见了。她心伤如魂断,似乎是哭得一点点力气都没有了……就从树上栽下来了。
对,特么的给栽下来了。
小时候那会儿想到这里,一惊,脚没踩稳,也给从树上栽下来了。
在脑子里找了答法,却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哦不对,你不是看过檀九的半自传么,里面应该写过杜一吧。”
“嘻嘻,终于反应过来了哟,不错不错。”
“……”
“那你呢,张灯灯你现在,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那无敌霹雳大学霸么?叫吕杭那个?胆小鬼?”他搅了搅咖啡里的小勺子。
少女点点头。
他把咖啡举到唇边,抿了一口,放下来,眯着眼睛问她:“那我想请问,吕杭长得像杜一么?”
少女的咳嗽剧烈呛出,胸口因为呛咳而发出剧烈的震感。
瞧对面那人样子,显然像是在说:你萌蠢啊,我都套了你这么久了,你没发现你露馅露成宇宙黑洞么。
“你没发现你手都快破皮了么?心虚掐的么?嗯?”张灯灯咳嗽的时候,他居然还不忘逼问。
脑中轰然作响。
这样不对。
非常不对。
无论如何都不能继续下去了。
“我不是檀九,我叫张灯灯。我同学叫吕杭,不是杜一,”张灯灯有些急促地说,“今天的话题,到此为止吧。”
“好。”似乎真的是把她逼急了。
两个人站起身来离开咖啡厅。
张灯灯还不忘拿走那束手捧花。
落荒而逃一般,走到日光明媚的商场外,张灯灯伸手举了个懒腰,让日光均匀照射自己每一寸皮肤上,好像如此这般,就能忘掉刚才在地下一层的诡异和在咖啡厅的谈话一样。
然而并忘不掉。脑子里还在噼里啪啦弹弹幕:
有个凡人,居然看过自己写的书!!!!!
他娘的怎么就传阅下来的!!!!
而且该凡人还特么的爱上我!!!!
我靠我是不能和凡人谈恋爱的啊!!!!
还是个养鬼凡人!!!!!
我只爱吕杭!!!我的杜一!!!
摸摸自己的旺夫鼻,张灯灯坐上58路公交。
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商场一楼ZARB里面的玻璃后面,一个身材极好的男人撑出整间商店最令人瞩目的风景,而那男人眼睛,一直盯着自己。
男人看到张灯灯的车远去,走进商场,回到地下,“打烊”的灯笼依旧没有被摘下。
他打开一扇门,向下而去,面对着微光的萤火洞穴和流淌河水,默默看着那几条白色的,游来游去的鱼儿。
很久,很久,他才打开手机,打开微信,找出一个人的头像,对着她发出消息。
他想,那只“打烊”的灯笼,可能最近都不需要换下来了。
张灯灯回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萌蠢,光顾着落荒而逃了,却忘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件:借那本书看看。
不是为了调研为啥那奇葩为啥会爱上自己,而是想把记忆补好空缺:读一本自己写的半自传,应该是恢复记忆的最快捷方式吧。
她躲在小屋里躺在床上翻来翻去,后悔地无以复加:“我应该好好求他的啊……哪怕我说‘我帮你追香神’也行啊,我死咬自己不是香神不就行了么……我还可以帮他做密室人类NPC,用鬼多不方便呀……我当一万次鬼新娘都行啊……我只是想看看那本书啊啊啊啊……”
然而事后诸葛亮都是没用的,就像高三毕业后,才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向吕杭请教学习问题,是没用的:
高二也想过拿着红球白球的问题去问下吕杭,但是记起来这位学霸上厕所的路上都不忘背单词,食堂排队的路上也不忘看公式,如此争分夺秒,张灯灯舍不得过去浪费他的时间。
结果高三毕业了,张灯灯才事后诸葛亮地后悔:我拿着红球白球问问他,也是帮他巩固知识么不是,如果他嫌我烦,我再去问老师……我怎么能连试试都不试试呢?
叮咚,微信传来提示音。
“檀九你到家了没?”安七月。
“我靠我说过了我姓张”张灯灯。
“张檀九你到家了没?”安七月。
“张灯灯已到家啊啊啊啊!!!”张灯灯。
红着脸噼里啪啦按完字,又是翻天覆地的纠结:啊啊啊啊我还是没说出来借书的事儿,我态度这么不好,更没办法把那本书骗过来看看了!还特么是祖传珍品人间独一份啊!
张灯灯补充微信:“不然折中一下,你管我叫张九吧。”
“张九龄吧,听着还像是个正常人名。”
张灯灯对自己屈服的态度有些难以置信,但却对安七月的硬撩有些莫名开心。
感觉自己的借书计划似乎能提上日程了,她翻看起他的朋友圈来。
猛一看,他朋友圈里几乎没什么内容,大都是一些简单的自拍,又或者是密室的宣传。
但是读了读文案……神特么的……幸好读了。
“今天《时尚巴沙》的封面摄影,感谢小兰。”
“旧浪红人榜的入选拍摄,下周三有约北京的吗?”
“抖央的达人摄影,选在我的密室拍摄了。”
“加我这个微信号的都是亲生朋友,给我点个赞好吗?”
张灯灯右眼神经疯狂乱跳,难道安七月还是个红人么。
翻着翻着,张灯灯微信又传来提示音。
“该睡觉了吧……今天,你超度了一条鱼?”
怎么发现的……但是张灯灯没有打出这几个字,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掉马甲了。
“我数了,数量不对。”他自己就回答出女生的疑问。
连鱼都被迫给你打工么……
“这两天,估计有事情会发生在你身上,小心点。”微信那边过来几个字。
能有什么事情……张灯灯已经困到无以复加,迷迷糊糊坠入深沉的睡眠。
夜晚,毫不知情自己被鬼祖撩了的张灯灯,做了一个梦。
旖旎的红烛摇曳,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靠近她,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唇。
“你愿意做我的小新娘么?”
“我不愿意,我有节操,但你能不能带我去旧浪红人榜见达人啊啊啊啊……约个会还是可以的。”
在梦里笑出了声。
而后,她突然觉得胸口一紧,是裂骨般的疼痛。
再睁开眼睛:
不对啊,怎么天亮了。
不对啊,自己怎么穿着一身白色古装,临睡前不是碎花睡衣么?
不对啊,这波光粼粼的,是忘尘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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