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像个巨大的漩涡,领着人在里面旋转,和着那些哀伤,欣喜与痛苦,撞得头破血流。
珏明从不喜欢北京这地方,不欣赏大清这国度。
但她喜这里的天,这里的云。这里晴日便有阳光,雨时便有乌云。不似伦敦,一年到头,从来是阴沉沉的天,灰蒙蒙的雾。
珏明是异族人,却从小生活在英伦皇家。她的养父是大英最显赫的公爵,虽只有一个公爵夫人,然有着诸多情妇,儿女更是达二十人之众。
像这样的的大家族,与宫廷无异。因而这样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生活,大英与大清,又有何分别呢。
公爵曾告诉她,从前他落难时,一对华人夫妇收留了他,悉心照顾,雪中送炭。多年后他终功成名就,平步青云,再去寻这对华人夫妇却再无果了。
因而公爵收养了珏明———一个英法战争上失去父母的清国女婴。算是报恩,也算是了却心中一桩愧疚。
公爵待她极好,不仅让她同大英的王子公主们一起学习,还专程请人教她习中文,识汉字。告诉她她来自遥远的东方,山西一户姓周的人家。告诉她勿忘本,告诉她需追远。
因而珏明是与那个时代所有人不一样的。
她通晓达尔文牛顿,也知哥白尼伽利略,欣赏莎士比亚雨果,研究过蒸汽机的原理,甚至在实验室里解刨过青蛙。
同时写得一手簪花小楷,自小熟背论语孟子,有“看取汉家何事业,五陵无树起秋风。”的豪情,也有“小楼昨夜又东风”的婉约。
东西方文化的冲击,交织,异同。
或许亘古以来,她是最透彻的。
所以她亦是最痛苦的。
商陆是大清国公派的留洋学生,十六岁出国,学医,西医。
自珏明垂髫之年便与之玩在一起,公爵也默许了这个英气俊美的少年日日来访。然好景不长,不久商陆便被遣返回国了,原因是清庭说他“西化过度”。
清国,这个自诩世界最庞大富有之帝国,每年总会送出留学生到欧洲诸国师夷之长以制夷,却又极度恐惧国外自由的空气让这些少年“丧了心志”,忘了忠诚。
因而但凡在国外稍有成就的学生,皆会以“西化过度”为由,遣返回国。
......
养心殿的龙涎香气味总是那么浓烈,这味道一吸入大脑便不自觉让人绷紧精神。
从回忆回到现实的珏明一把撒开商陆的手。
商路急得满头大汗,忙解释道
“Kayla,你信我,我若知你就是文贵人,不论她如何求我,我都不会帮她的!我给皇上下的只是轻微计量的朱砂,只会使其昏迷几日,绝不会伤其身体。”
“她,她是谁?到底是何人指使你!”珏明逼问道。
商路只是支支吾吾不回答,珏明细思了一下,冷笑道:
“是珍贵人吧。
你与那珍贵人是何关系,竟为她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商路面露哀伤之色:
“原是我对不起她....
我与她....是曾定过亲的,亦是互相认定之人。是我执意留洋,与她天各一方,她却适龄选秀,被逼着入了宫门。是我负了她....如今她要我干什么...都是应当的。”
珏明怒道:
“然你这样,不是帮她,是在害她步步陷入深渊啊!”
商陆不敢直视珏明,只低着头,羞愧道:
“无奈,失罪于尔,不妄求尔见恕...”
珏明只觉失望至极,冷道:
“没想到,自认一世英名的西太后竟被小小贵人和太医拿来当枪使。罢了,既如此,你我数载情谊,就此作罢。”
说罢便头也不回,疾步出了养心殿。
......
回文元馆途中,珏明与玉竹子苓并排而行。
心下自是五味杂陈,然此刻首要想的不是如何应付心机叵测的珍贵人,亦或是一心想置自己于死地的西太后,此刻她心下只单单循环着一句话:
方才子苓撞见了我身份被识破...子苓...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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