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他们回到家里的时候才发现山贼们又倾巢而出去找人了。
他把洛卡放下让她睡觉去,自己拿起门边的钢管打算去把山贼们叫回来。洛卡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略叹口气,把门关上,却没有落锁。
护士让她每个月都准备些干净的布条,且不可常用,勤洗还得勤换。说着说着便不耐烦地对她吼道:“你妈妈没和你说这些吗?”
她的妈妈会在她不见的时候满头大汗地去翻遍一座又一座的山头只为找到她,会在她和艾斯独处的时候突然大吼一声跳出来打断,会在她偶尔下厨的时候进来偷吃,但是好像并没有纤细到会注意到这些小事。
所以她也只是微微一笑,对护士说:“我妈妈,她可能忘了。”
从小到大唯一一次,她说的话并不是“我没有妈妈,我只有姐姐。但是她对我很好,像是妈妈一样”而是:“我妈妈,她可能忘了”。
简单一句,无需过多解释。护士也只是骂骂咧咧了几句,嘟囔着“怎么会有这么粗心的妈”就把她推出了诊室。
——不,并不是说和姐姐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她有什么情感上的缺失,只是,或许,某一刻,她也渴望过那位从未见过的母亲。甚至,她希望真的如同外界所说,姐姐就是她的母亲。她的姐姐非常执着于她的身份,对于“私生子”之类的话题相当敏感,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和她解释,你不是私生子,你是父亲和母亲的孩子,父亲只结过一次婚,没有任何情人。
其实她已经隐约感觉到,在姐姐有些用力过度的解释背后藏着什么样的真相。如今的洛卡已经不在意那些,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够再次见到姐姐,亲口告诉她:姐姐,我已经找到了可亲可爱的亲人,体会过了另外一种温暖的亲情。现在,我只希望你也能再次回到我的身边。
人生它总是有一个又一个的遗憾,但人生它也总有一个又一个的希望。
她冲了个澡,换上睡衣,走进房间关上门,爬上床拉好毯子,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艾斯正坐在床边盯着她看,见她醒来有些别扭地把头转到一边:“哦,你醒了啊。”
“你们回来啦?”洛卡从床上坐起来,“怎么不上床来睡?”
“我……”被占了房间占了床位的艾斯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最后他这样说道,“我才刚回来,还没准备睡呢。”
洛卡看着他眼下的青黑色笑出了声。
——自从稍大了些之后,达旦就再也不让洛卡和艾斯一起睡了。现在洛卡总算是习惯了达旦的呼噜声,能抱着她的手臂沉沉睡去了。
只是昨晚,她躺下来才意识到自己进了艾斯的房间。
“你还是来睡一会吧,你不会一夜没睡吧?”她凑近摸了摸艾斯的脸——她本是想去摸他的眼睛的,被他避了避,手指就碰到他温热的脸庞上。
“……路飞还没回来。”看着她有些失落地收回手指,艾斯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我待会再出去找找他。你肚子还痛吗?痛的话再睡会吧。”
洛卡摇摇头:“我好多了。你来睡觉,我去找他。”
“胡闹。”艾斯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摁回床板上,“你昨天痛成那样,今天就别乱跑了。”他替她盖好毯子,“……怪吓人的。”
“……噗。”洛卡笑了笑,“那个只痛第一天啦,我今天好多了。我吃个早饭就去——你吃过早饭没?”
“真的假的?”艾斯看着她,怀疑地上下打量,“只痛第一天是什么意思……这情况要持续好多天?”
“是啊。”洛卡点了点头,“做女孩子很辛苦的呦。”
“……那你还乱跑?”艾斯一听不由得提高了音量,“给我老实在家躺着,哪也别想去!”
“嘻嘻。”洛卡却没有听话的意思,她将毯子掀到一边,正欲从床上爬起来,艾斯便站起来伸直双臂试图再次将她按下去——
趁这个当口,洛卡迅速地挺直上半身,伸出手去捧起艾斯的脸,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唇角。
艾斯一震,软软的触感之余一股从未有过的酥麻感电流一般贯穿全身。
“对不起哦,我还没刷牙,嘻嘻。”少女娇俏的声音落在耳边像是一道初春的惊雷,同夏日的滚雷一比并没有什么威慑力,但却足以吓人一跳。更重要的是,春雷过后,气温回暖,万物复苏。枝头绽开新绿,春风拂过山间。
所有东西都活了过来,溪水欢畅地向前流淌,如同艾斯体内疯狂叫嚣向着脑袋齐齐涌上的血液。
洛卡已经小跑着离开了房间,艾斯还是一动不动地僵在那儿。
良久,他慢慢伸出手指,摸了摸被她亲过的唇角。少年站在清晨柔和的阳光下,傻乎乎地笑了。
他追出房间,才知道洛卡早饭都没吃,丢下一句“找路飞去了”就急急地跑出去了。
艾斯知道,她大概也是害羞了。
那就再等等吧——等她晚上揪着路飞那小子回来以后,在和她说说以后的事情。
这么一来,洛卡肯定是要跟着他出海了。毕竟亲了他就要对他负责任。洛卡可以做他船上的航海士——还有,还有船长夫人,嘿嘿。等他的船队扩展到了一定的规模,就把路飞那小子也叫上,他同洛卡结婚的典礼,一定要办得比谁都热闹。
想着想着他的嘴角又咧开来了——结婚之后,就能真的生娃娃了。
嘿嘿。
一夜无眠的困意此时终于向他袭来,他爬到床上躺好,拉过毯子盖到身上——这是洛卡盖过的毯子,似乎还残留着她的味道。
他想起来那年与她初遇,那个姑娘被他从那个机器里头拎出来,笨拙地跟在他身后的样子。
她在这个世界,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艾斯,于他而言,实在是太幸福了。
*
醒来已是中午时分。
他草草地解决午饭——吃了一大盘面包一整只烤乳羊一整袋野果,艾斯抹了抹嘴,看了看门口。洛卡和路飞迟迟不归,他心下有些疑惑。
按理说洛卡找路飞应该是最快的,她永远能第一时间猜出那小屁孩去了哪。
他想出门去找人,走到门口被告知修亚已经出门去找了,如果下午还不回,就再派一拨人去找。
艾斯觉得不放心,还是决定自己去找的时候,路飞一瘸一拐地回来了。
他像是吃了很大的苦头,浑身湿透不说,额头还高高地肿起了一块,嘴角磕破了,沁出鲜红的血丝。他走到家门口大喘了一阵,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被山岩剐成好几条的牛仔裤,哭丧着脸说:“好痛啊……”
“……你一个人回来的?”艾斯看了看路飞身后,确定他确实是一个人回来的,旁边没有跟着任何人。
“是啊?”路飞委屈地瘪了瘪嘴,“我不小心掉下瀑布了,要不是中间被我抓住一根藤蔓,我现在就掉进山崖下的池子里了……好险好险。”
他是橡胶果实能力者,在周围无人救助的情况下掉进水里就完了。
艾斯的心底渐渐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回来的路上没看见洛卡吗?”
“啊?没啊?”路飞茫然地抬头,“我一个人回来的呀。她去找我了吗?”
“……那修亚呢?”
“也没有啊。”路飞挠挠头,看着眉头紧锁的艾斯,“怎么啦?”
“……回房间去。”艾斯匆匆地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朝着山谷跑去。
“怎么啦艾斯?”
路飞的疑惑被他抛在脑后,他只是一味地向前跑、向前跑——心中被他埋藏多年的隐忧可能真的发生了,他有些待不住了。早知道就不该让她一个人去——该让她一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对啊!
他穿过一片树林,树林的枝丫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以往傍晚他和洛卡穿过这片树林回家的时候,她总会不自觉地握紧他的手。
——他使劲地晃了晃脑袋不去想这些。午后的阳光有些烫人,他感到自己的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液打湿,伸出手指去不耐烦地抹一把,就又有热汗沿着发丝流下来。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和怦怦的心跳,踏进花田的左脚狠狠地踩碎了一支花茎,碧绿的汁液喷溅到他的小腿上。
艾斯当然顾不上管。他翻过两座山头,蹚过一条小溪,抓着石块爬上陡峭的断崖,又拉着藤蔓纵身跃下极深的山谷,凭着手中的藤蔓和良好的平衡感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勉强站起身来,举目四顾。
附近有一片危险的沼泽——与洛卡相遇的地方也在附近。他手脚麻利地爬上一棵好几个他都合抱不过来的大树,没多久就找到了那个被抛弃在山谷一隅的机器。
那个球形的机器还好端端地窝在灌木丛的中间,甚至有野生的牵牛花攀附其上,肆意生长。它被柔软又坚韧的植物包裹着,仍然保持着浑圆的形状,植物下那金属冰冷的颜色也未曾因为这几年的风吹雨打而有半分变化。
机器……机器还在这里。
也就是说,洛卡她还在这里,还在这个世界里,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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