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在快点……钟表可以停止,时间却不曾停止。从城东到火车站,骑自行车最快也要四十分钟,一路熙熙攘攘的人流,一路川流不息的车辆,快点,在快点……
那时西安只有一个火车站,没有南站和北站,黄狗同学们先期已经到了。
"雨燕,这一去,再加上三年大学,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再见面"
"雨燕,到了记得给我们写信"
"雨燕,别看了,他妈今天出嫁,估计来不了了,那就是个疯子,连个话都没带"
"雨燕……呜呜……"
第一个哭的居然是刘瑾,然后,华梅,梁雅静都跟着哭。
颜雨燕一会抱抱这个一会抱抱那个,站台上,来来往往的人们侧目相望。
他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我昨天梦到了他,佛说他一定会来送我的。颜雨燕不断对自己重复着这几句话。
广播喇叭在催促站台上的人群后退,这意味着火车马上就要开动了,颜雨燕忽然一瞬间就不想上车了,颜妈妈拽着泪眼梨花的颜雨燕上车,依依不舍的和送别的同学挥手做别……
列车缓缓的启动了……
站台外的吴科学,还是来晚了。
没有买到站台票,从正门是进不去的。于是在和西广场行礼仓发包裹的说好话,他能听到广播里的催促:
送亲友的客人们,注意了,从西安开往东营的某某列车就要出发了,为了大家的安全,请大家退到红线以外……
吴疯子发疯了,他掏出十块钱,塞在那个穿铁路制服的家伙手里,不等人家开门,就越身而过,栏杆刮坏了他的裤子,白白的长着黑毛的小腿露在外边,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奔跑。
一路穿过狭长的通道,一路跳跃无数的台阶,一路奔向那遥远的站台。
颜雨燕失落的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打开窗户,和同学们招手,眼睛却一直飘荡在他处,她不信他不来。她不信他会骗她,她不信佛会骗她……随着火车的开动,她,信了……他不会来了……眼泪又在眼睛里打转……
"燕儿……"
"雨燕儿…………"
就在列车快使出站台的时候,她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不知道他从哪里一下蹭的蹦出来的。
"科学……"颜雨燕用尽力气嘶喊了一声,声音穿透了整个车厢,旁边的老颜睁眼看了一眼女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科学……我在这儿……"她不停的摇动手臂。
列车在慢慢加速,离吴科学越来越远。
吴科学在奔跑,他手里提着一袋送给颜雨燕的东西,有吃的,有用的,有他的一封信。
同时跟着吴科学奔跑的还有,黄狗,高小川,朱达,他们追吴科学,刘瑾她们在后面追赶朱达,吴科学追那追不上的列车。
颜雨燕,离开座位从包里拿出那节竹子,她向列车的后面跑,颜妈妈跟本来拉不住,于是也跟着女儿往后面移动。
吴科学还是追上了移动的列车,边跑边把兜子塞进了车窗,颜雨燕把东西转身给了妈妈,把一个纸条塞在了他手里。吴科学就那么拉着颜雨燕的手跟着列车跑,一直追到了站台的边缘……
黄狗他们都停下来了,站台边缘有铁栏杆,一米多高,下面站台也一米多高,根本过不去,但是这拦不住吴科学,他纵身翻过了栏杆,跳下了站台,沿着铁路一直追了下去……
"雨燕……我……爱……你……"尽管他的声音很大,但是她听不见。
"雨燕儿……说话算数……大学毕业了……我去娶你……"
他挥舞着手里的那个布袋子,那个里边装着颜雨燕的一缕头发的布袋。
"科学……科学……好好的,不许做傻事……"
"科学……照顾好自己……我等你……"
颜雨燕跑到了最后一节车厢,站在车尾,对着远去的吴科学挥舞着手里的那根竹节。
"科学,记得这个……"
她看到吴科学摔倒在铁轨上,她看着他又爬起来,继续追赶列车,她阻止不了列车停下,她阻止不了吴科学正在做的傻事,她阻止不了夺眶而出的泪水……阳光斜斜的洒在铁轨上……吴科学那个傻子的影子还在铁路上奔跑,只是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回去吧,你把你爸气的够呛!"
"妈!"
"妈,他真傻,他就是个大傻子……妈……"
颜雨燕紧紧的抱住了妈妈,把头埋在妈妈的怀里,终于控制不住了。
"妈,我不管,我就要嫁给他"
"别傻了,我的傻丫头,丢不丢人"
"妈,我要嫁给他,就要嫁给他……"
"妈……科学,那么可怜……"
"妈……"颜雨燕趴在妈妈的怀里,大声的哭泣,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颜妈妈,看到了那节竹子上面镌刻的上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本来想骂女儿的话生生咽了回去,那个母亲没有年轻过呢?只是女儿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怕它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火车呜咽着,带走了我的爱人,沉重的铁轨压碎了一路的山山水水。一路的山山水水,再美,也不及曾经美好的一瞬。记得,山坡上火红的棘果,每一点,每一点的火红,都是我最好的回忆。回忆像山坡上的野草,在心里疯长,不分冬春,不分秋夏……阳光照在你灿烂的笑脸上,让时间从此停滞,我的爱人,你是那样的美丽,我的爱人,你是那样的美丽。倾一世的眷恋,倾两世的温柔,倾三生三世的爱,牵你的手,直到海水枯竭,牵你的手,直到光阴不灭……
"哎,妈的,真是个疯子!不要命了!"
黄狗骂着骂着拿袖子擦了擦眼角,他怀里还搂着哭的没样子的刘瑾和华梅,朱达揽着哭的脱力的梁雅静,高小川一个人垂眉低目的,反正心情都不好。
二十分钟过去了,火车早都没影儿了,也不见吴科学回来。
"你们几个,别在这等了,人家都哄了两次了,你们先出站,我去找找那个傻逼!看看是不是被火车压死了,顺便给他收尸!"
说完,翻越了栏杆,顺着铁路找去。
"狗哥,我和你一起去"高小川道
"滚!"
没人知道黄狗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他自己也不知道。嘴里喷吐着恶毒的字眼,心里却沮丧无比。他羡慕吴科学,羡慕这个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他羡慕颜雨燕,说不上来,为啥羡慕,反正就是羡慕。如果颜雨燕是他未来的老婆,他可以把火车拉的停下来,也不让她走,只是,他的世界里是现实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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