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余亦辞应约等人。
烈日当头，空气中满是躁动的气息。
图书市场与中心广场毗邻，余亦辞坐在树荫下的长凳上，注视着斜对角的大型书店门口，手中全是收到的暑假补习宣传单。
他正想发消息问人到哪了，始料未及的又被强行塞进教育机构的宣传单。
他未反应过来，就见头戴红色棒球帽，手挽着印有“欢乐教育”黄色字样的红色帆布袋的大妈豪放热情的三连问：“小伙子，想咸鱼翻生吗？想一战成名吗？想站在成绩榜单榜首傲视群雄吗？”
大妈攥着手中的宣传单，眼中放光的看着一脸茫然的余亦辞，替他坚定地回答：“想，对不对。”
“想，就来欢乐教育。”大妈情绪高涨的说着烂熟于心的宣传话语，“欢乐教育，一对一辅导，不怕学生基础没打好；想，就来欢乐教育，欢乐教学，搞定你所有烦恼。欢乐教育，学生们的欢乐天堂，你值得拥有。”
“阿姨，……”
“好”，大妈慷概激昂，猛拍大腿，发出清脆地响声，“小伙子，就冲你叫我一声阿姨，我替公司决定，给你打个九点九折，你看怎么样？”
余亦辞: 这年头发传单都还承包给公司拉业务的活？
他不喜欢与人交往，礼貌回绝：“不了，谢谢阿姨。”
“不报班？”大妈听到他不报班，心想要么是担心补习费用过高，要么就是想拿着暑假打游戏。这样的事她见多了，不过都被她轻松拿下。
她摇身一变，化作体贴的长辈，语重心长道：“孩子，是不是担心钱的问题啊，放心，我们欢乐教育收费绝对良心公道，二百一小时，专家团队授课，量身打造，觉得的超值。”
“而且，你也不用不好意思问家里要补习费。只要你们孩子开口，家长哪有不给的道理，更何况是花在学习上了，爸妈高兴还来不及呢。”
“是吗？”
“是啊，报个班吧，小伙子，和家里好好说说，到时候考得好，家长面上也有光，绝对同意。”
“不报，谢谢阿姨。”余亦辞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波动。
排除第一个，那就是第二个。
果然，现在的青少年啊，整天捧着个手机，刷这刷那，搞什么网上冲浪，结果考试时成绩差的没眼看，家里教育两句，还不高兴。
大妈展开进一轮攻势：“孩子啊，这年头不报班日子不好过啊。”
余亦辞发现这阿姨还真是宣传推广小能手，笑了笑问：“怎么不好过？”
大妈深谙学生生活之道，振振有词：“你看啊，这暑假马上就要到了，正是学习、做黑马的好时机啊。你们年轻人不都讲究个什么‘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什么的吗？所以，暑假更要利用起来啊。小小年纪，不能整天把时间花在游戏上，荒废大把好时光啊。”
余亦辞想起自己初中那会跟着瞿淮混网吧，做代练打游戏的事，当时期考的时候他确实没怎么考好，那次试题简单，他却只比第二名高出十来分。极度认同：“您说的有道理。”
大妈见他赞成自己刚才的说法，觉得有戏，声音更加软些：“那要不要来我们欢乐教育补补啊。你补，我补，大家补，补补成绩更上一层楼。”
“不……”
“阿姨，他不用补。他成绩太差，救不回来了。”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余亦辞未说完的话，插好吸管的冰饮被递到余亦辞嘴边。
冷饮入口，芒果的香甜带着丝丝凉意打消了余亦辞等人等到想揍人的念头。
大妈见又来一个年轻帅气小伙，心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来这小伙子和坐着的成绩差不了多少，又是单生意，喜笑颜开：“小伙子，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成绩差才要补嘛，不补怎么提升？怎么参加考试？”
“阿姨说的是，我刚刚从那边过来，见到一群学生在咨询补习的事，手里还没有收到传单……”
“哪里？哪里？”
“就是那群，阿姨看到了吗，衣服店旁边那群学生。”易辞看着冰激凌店门前的长队，胡扯到。
冰激淋的长队排到马路上，混着过往的行人，碰巧排在后面的还就是学生，远看就像是聚拢在讨论什么。
大妈顺着易辞的视线看去：“还真是，看来我得抓紧。”
“谢谢你啊小伙子，这些宣传资料你先拿着，上面有我们机构的介绍。” 大妈将手中的宣传单尽数塞进余亦辞手里，还不忘念叨：“小伙子，越是成绩垫底越不能放弃治疗，你有需要的话记得打上面的电话，报我名儿，阿姨给你优惠。”
“……”
“我成绩很差？”余亦辞在这等的十分钟内被塞过不少宣传单，加上炎热的天气，心情有些烦躁，吸溜半杯芒果汁后，觉得凉爽很多，心情也瞬间愉悦轻松。
“不差，很好。”
“你成绩很差？”
“勉强看得过去。”
“这么谦虚？”
“偶尔低调更亲民。”
“……”
“小朋友？”易辞见余亦辞不说话，估摸着是他迟来惹他生气，认真的说：“等会我让你三题吧。”
谦虚和他有关系？？？
“行啊，你让，最后三题别写。”
他们的水平相差无几，如果不犯低级错误，就看后面的大题拉开差距。往常易辞肯定是可以不写，但想到这次输赢的彩头：“别了吧。”
余亦辞没搭理他，将喝完的饮料垃圾收拾好，扔进垃圾桶，朝书店走去。
他们大致浏览了书店的在售试题类型，题目基本没差，没耐心地随便挑了套历年高考试卷合集的试卷去付款。
周末书店人口多，为数不多的读书角被前来阅读的小孩子占据。外面地表温度到了可以煎鸡蛋的程度，冷饮店也人满为患，重新找地方费时费力。他们索性就就待在书店，随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
余亦辞将手中未拆封的试题扔给易辞，“你挑套你觉得最难的给我。”
余亦辞看着狭窄的书道：“半小时做好。”
“小朋友，这么自信啊，题目还没看就限定时间，解题计算是要花时间的。”
“有意见？”
“没有，我喜欢。”
谁特么要你喜欢？
余亦辞刚降下去的火，蹭蹭蹭又冒起来，手痒的想打人。想到公共场合，忍了，直接用题目解决这个骚话精。
易辞没看试卷，随手抽了张递给余亦辞，“你也从里面选一套你认为最难的给我。我半小内时做好。”
余亦辞从拿起地上刚买的试题合集，翻也没翻就扯出张试卷给易辞，“比不出分数的话，那就再比比速度吧。”
在他们最应该争分夺秒奋笔疾书，展现自己实力的时候，空气中却异常静谧。两人干瞪眼看着试题，手乖巧的放在试卷两侧。
半响。
“小朋友，你带笔了吗？”
“带了。”
“那你怎么不写？”
“掉了。”
……
“口算？”
“太吵。”
“那小朋友你在这等我，书店应该有卖。”易辞起身去柜台买笔。
余亦辞早上出门换衣服的时候，从书桌上拿了支圆珠笔，看到阳台的薄荷，想起来给它浇水。走的时候碰到桌角，笔掉地上了。他没注意，回来时见桌上没笔，就想着他应该是夹在衣服上了。
谁能想到他出门前就没带笔。
余亦辞被自己蠢到，低骂一声。但四舍五入就算是他的笔中途掉了吧。
他们待在书店人少的角落，书架上摆放着余亦辞喜欢的作者的作品，尽数他已看过，但各个出版社的包装会存在差异。他将书店供读者看的《反与正》从书架上取来翻阅，等易辞回来。
“小辞。”
余亦辞心中的某根弦突然紧绷，下意识将书握紧。而后快速回神，礼貌又客套：“雷叔叔好。”
男人看到眼前的男孩和自己打招呼，紧蹙的眉微微放松，紧张的脸颊挂着微笑：“小辞，等会方便一起吃个午饭吗？”
易辞买笔回来，撞见余亦辞和人聊天。男人衣着西装革履，手带腕表，面容修饰干净，鬓角藏着银丝，不像是会出入图书场所的。书道狭窄，他宽厚的身体挡住了去路，易辞只得站在他身后。
余亦辞瞄到买笔回来的易辞，“不方便。”
男人似乎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但脸上仍是藏不住的失落与关心。
“直接找家安静点的咖啡店坐坐吧。”
听到余亦辞改口答应，男人喜出望外：“好，好，听你的，都听你的。”
“先去柜台那边等我五分钟，我还有点事要和我同学说。”
“好好。”男人是跟着余亦辞进来的，自然知道他结伴而来，便爽快的应下。
男人转身看见身侧的易辞。
“叔叔好。”
“你好你好，你是小辞的同学吧，我是雷就的爸爸，正好路过看到小辞，就进来看看他。”
易辞听说他是雷就的爸爸，微微怔住。
他想着是不是因为余亦辞把雷就打伤的事，他爸爸找来让余亦辞索赔什么的。易辞没和雷就过多接触，但就打球的事来看，雷就那狂妄的德行也不像是靠家里撑腰的人。况且刚才雷就父亲的语气柔和，余亦辞才是他们交谈的话语权掌握者。
雷振本欲再说些什么，看到往书架上放书的余亦辞便戛然而止：“你们先聊。”
“好的，叔叔慢走，叔叔再见。”
“嗯，再见。”
“你买的什么笔？”余亦辞转身看到易辞握着粉红兔子笔，兔头笨重，笔身细长，比列明显不协调，还有这骚粉……
“写字用的笔啊，现在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流行用这个，可爱吧？”易辞晃晃手中的笔，唇角上扬。
笔是橡胶的，晃动的时候笔头的兔子跟着臂力左右晃动，别提多辣眼睛。
“狗屎。”余亦辞将收拾好的真题砸向易辞怀里，“本来因为我有事要耽误点时间，打算让你四题，现在作废，买的笔太傻逼。”
“别啊，小朋友，你让吧，让我五题都行。” 刚刚还极度自信、仿佛天下无敌的易辞听说余亦辞打算让他一题，心想这么绝好的机会，当然是要把握住。
“你刚才不是还很嚣张吗？”
“嚣张是谁？很厉害吗？”
余亦辞看着他装傻充愣的样子，也不藏着掖着：“看在你难得低调的份上，你可以先做十分钟。”
“不用吧，我还是比较喜欢站在同一起跑线，然后反超的感觉。”
余亦辞听他说话头疼，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周末来书店看书的都是小学生，余亦辞轻而易举在人群中看到了雷振的身影。虽然余亦辞对雷振没什么敌意，但是他不打算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客气的和他打个招呼，就领着他去了旁边的咖啡店。
咖啡店隐于闹市，陈设简约，透明玻璃将外界喧嚣、浮躁的气息隔绝开来。
余亦辞不喜欢喝咖啡，也没有久待的打算，什么也没点。他看着窗外广场上来往的行人，语调平和，单刀直入：“雷叔叔，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我同学还在等我。”
雷振不自然的握紧双手，“小辞，你最近怎么样？”
“很好。”
“小就没去找你麻烦吧？他不懂事，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没有。”
“那便好。我看小就的年级成绩单，你成绩很优秀。”
“勉强看得过去。”
“你妈妈知道你每次都考年级第一，很放心，夸你还是那么聪明懂事。”
“上次考的第二。”
“那也很优秀，比我们家小就好多了。”
“各有所长。”
“你妈妈她，很关心你，也很想你。”
“我过得很好，她自己过得好就行。”
雷振知道他不想聊，但还是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你妈妈她，最近身体不是很好，你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她。”
“没空。”
余亦辞声音懒懒的，却听不出什么情绪，像个回答问题的机器。咖啡的苦涩在空气中蔓延，这个时候有颗糖放嘴里就好了。
咖啡馆与书店一墙之隔，但他们坐的位置比较偏，从书店门口进到那要花至少一分半的时间。他决定提前回去，看看易辞那个傻逼在干什么：“雷叔叔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没有的话我先回去了。我同学是个急性子，没什么耐心。”
雷就听到余亦辞说要走，赶紧从钱包里拿出准备好的银行卡，递给余亦辞：“小辞，这张卡你先拿着，密码是你的生日。卡里面有十万块钱，每个月月初也会定期往里面打钱。你家里的叔叔阿姨又不管你，你平时读书生活什么的都要花钱，用得着。”
“你妈妈，还是很想你的。”
余亦辞看着递过来的银行卡，用平静的不能再平静语气说：“不用，谢谢雷叔叔。我过得很好，谢谢关心。没什么事的话我真的要走了，我同学不仅没耐心，还是个暴脾气，现在估计在念叨我了。”
雷振看到余亦辞要走，拉开座椅，拿着银行卡就打算往他口袋里塞。余亦辞长腿迈开，他想他还是比较适合待在吵闹的地方，这里太安静了，不适合自己。
余亦辞走前将手机拿给易辞保管，现在来到原地却不见他身影。雷振和他们间的对话对他不是没有影响，他原本打算快点回来刷题冷静冷静，现在心态有点爆炸。但还是表面风轻云淡的决定去找他。
忽地，他的脖子被胳膊圈住，身体惯性向后靠去：“小朋友，想什么呢？这么生气，要不要吃颗糖，补充点甜份呀。”说着易辞将紧握的掌心打开，露出绿色外壳的水果糖。
“不吃。傻逼，放开。”余亦辞将易辞的手给扒拉下来，躁动的心情变得平静温和。
易辞将包装拆掉，递到余亦辞嘴边，“哈密瓜口味的。”
余亦辞嘴上说着不吃，身体却诚实地接过，将它含在嘴里。
笔买了，试卷买了，麻烦事处理了，易辞还不知道从哪弄来两张塑料小板凳。他们没再多说垃圾话，开始专心做题。
那杆笔头重脚轻，余亦辞用的很不习惯，完成试卷的时候比易辞晚了半分钟。答题时间紧，题目计算量大，他们只写关键步骤。
答案对不对，他们相互看辅助线和解题思路基本就能知道。（学神的世界……）
余亦辞快速浏览易辞的试卷，选择、填空、大题解答全部正确，最后题的解答还换种新方式。他看着满分的试卷产生疑问：易辞成绩这么好，照常理不是应该在重点班吗？
与他不同，易辞却是不紧不慢的从后面大题倒看，整张试卷卷面干净整洁，笔走龙蛇，解题逻辑清晰。易辞边看边在心里感叹，他家小朋友果然是幼儿园里最可爱的崽。看到选择题时，却发现十二道题少一个答案，还是最简单的集合题：“小朋友，你选择题第一题怎么没选？”
“让你的，有意见。”余亦辞将易辞的试卷折叠好，还给他。
易辞发现余亦辞还真是个爱较真的小朋友，挑眉微笑：“那小朋友什么时候有空切磋球技啊？”
其实余亦辞是很喜欢篮球这项运动的。初中那会，放学就和瞿淮跑去小区篮球场打球，队友还都是些不认识的，打球技术层次不齐。
他们当时就遇到个男生酷爱篮球，但球技真是一言难尽。和他哪里是打球啊，整个就抢球游戏。他们打过几次后，余亦辞就发誓，这样的事能避免的绝对要避免。此事过后，他还总结出经验：叫嚣的很厉害的，吵着闹着要打球的，技术往往都不咋地。
易辞叫他去打球的当天，他赶着给陶陶补习。而且他当时没见过易辞打球，对他的球技没底。和十三班打比赛那天，余亦辞发现他三分命中还不错，就想着哪天有空比比。没想到易辞这个傻逼居然惦记这件事这么久，还专门为了和他打球提出比赛。
余亦辞想他也算是个有技术并且有毅力的人才了。
“今天吧。”颊边梨涡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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