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逝水随风

    浮萍随水,逝水随风。人生长恨,水长东……

    喜爷“倏”地惊立起,倾身瞠目注视着那御猫。他在巧胜了对手后,将所择的那杯茶,痛快地一饮而尽!连同他看淡如茶的生死命运,也毫不犹豫地照单全收!喜爷心中也顿时澄明:跟自己喜爱了半辈子的戏剧一样,现在这出“戏”中,一个个自命不凡的人物,其实都各有宿命。“编剧”从来不是自己。该还的,总是要还的……

    白玉堂因此从生死线上脱了险,卢方等人不能不说得以大大松了口气。对于御猫的死活,虽不甚关心,但也不禁盼望他这次以命作赌,能不负众望地让这纵横黑道多年,老奸巨滑的毒枭自食恶果!

    无论忠与奸,谁是忠,谁是奸,从御猫饮下那杯茶开始,白蛇和苍影就只知眼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人,脑中仅剩死寂中长鸣的尖利细小声响……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他早替大多数的尊门人,担起了部分命运的重负。不论恨他还是敬他,白蛇和苍影深知的是,一旦御猫因喜爷和警方命丧于此,尊门将会不顾一切地血洗喜爷的势力,并对警方实行自杀式的报复!喜爷不懂的是,他用以威胁御猫和尊门的江湖茶阵规矩,乃至道义信条,没有了御猫,在尊门人的眼中,将会一文不值!

    尽管旁人皆不尽知,展昭却不会不懂白玉堂!望进白玉堂涨红双目的眼,深邃无边,包容下他所有汹涌欲出的情感。抓住他微微颤抖拳头的手,紧了又紧,试图告诫他:大局在上,不可为私人恩怨所扰!无奈他此刻,已顾不得是什么人,要给他什么劝告。要不是理智还在坚守着立场,他在喜爷面前的这出“戏”,早就无法演下去!

    “你当我会和你一样,蠢到自寻死路?!”

    白玉堂听那猫喝道。这句明为挑衅的话,却有着彼此才懂的,慰藉自己的深意。在一个愣神之际,手被扭过,不得不松开。随即当胸受了一掌,禁不住后退两步。白玉堂知道,他是要在黑白两道的眼前,划清两人的界限!

    接着,他逼向喜爷,道:

    “这阵名为‘七星剑阵’。纵列四满杯为‘刃’;横列三满杯为‘柄’。要破之,唯交列中央一杯移空,前‘刃’第一杯重置到下下位。茶阵只有‘断刃’后的首杯无毒,谓之‘勇者不避锋芒’可破。您看,晚辈解得对是不对?!”

    喜爷不言不语,纹丝不动。那圆瞪欲裂的眼睛,只管盯住御猫。脸上的肌肉仿佛凝固了,难以做出一个表情。叫人捉摸不透他此刻到底何所思,何所感……

    热盼结果的人,无论黑与白,都屏息望着喜爷,分分秒秒地捱着,等待他的反应……

    喜爷与其说是盯着御猫,不如说是,盯视着自己命运的方向……

    该还的,总是要还的……

    突然,喜爷颓倒在椅上,恍不知前路在何方……谁能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后辈新主,能为他的野心,做到如此地步!这御猫的目标,绝不止于掌握名列三大黑帮的尊门。喜爷隐约感到,这道上将要变天。兴许,这个人,就是一切的开始……

    白蛇很清楚,喜爷此时此刻,对御猫作何感想。五年前,自己初见他时,也曾有过这般预感。好在到目前为止,自己都没有站错边。虽然刚才信他的直觉,不知从何而来……现在,白蛇和苍影只不约而同地想到:果然,不管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御猫从不曾抛下尊门人,这次,以及将来也绝不会!

    “三日之内,给我交货的时间、地点。否则,我就将茶阵的结果公诸于众!”

    御猫朝紧随其右的人看一眼,他即刻领会。走进内场,去取监控记录。少时,又出来低头复命:

    “老板,办妥了。”

    喜爷的人眼看着对方在自己的地盘来去自如,无不愤懑非常!然而喜爷不发话,只僵坐着,不知其所想。他们也只能徒劳地仇视着敌人,忍气吞声。

    喜爷并非不恨御猫的滴水不漏和逼人太甚,但旁人皆不知,此时攫住他的,不是恨,而是恐惧。不是因御猫,却是因自己掌握在幕后人手心里的,无常的命!

    “前辈,告辞。”

    他行着冷酷的事,却保持着斯文有礼的表象。喜爷几要笑出声来:好一个文质彬彬的暴徒!

    他不等自己说什么,就转身领人快步离去。他也知道,自己已丧失了跟他平等对话的资格。他不会再在自己身上,浪费哪怕一点时间……

    苍影和白玉堂等,也被人狠力一推,督促他们跟上御猫的脚步。白玉堂在那人身后,凝视着他坚硬的背影。恨他胜自己一畴,更恨他“奉送”给自己的锥心之痛!恨他的无情,更恨他的有情……

    “各位警官大哥,让你们忙活了这么半天,还是一无所获,真是不好意思!”

    白蛇恢复了干净无害的笑颜,若无其事地在卢方等人被耻辱锥刺着的心上,再撒上一把盐。说着,他松开鞭子,释放作为人质的警员。见他们马上接过人,仍十分警惕地严防自己,又笑道:

    “别这样嘛!老板吩咐过,不准对你们下手。刚才的不愉快,都是误会。希望卢大哥,还有各位前辈,不要跟小弟一般见识。”

    他为达目的,可以行事卑劣、阴狠;也可以低三下四,出卖尊严。就如上一秒,他还在替御猫办事,跟警方作对;这一刻,他就为了向御猫示忠自保而求和。

    即便明知他可恶至极,却也不屑跟他纠缠。见卢方转过眼去,根本不打算搭理他,徐庆就明白了大哥的意思:现在还不是跟他算账的时候!对白蛇喝道:

    “还不滚!”

    “多谢卢大哥高抬贵手!各位,后会有期!”

    卢方心知肚明这“后会有期”的深意:的确,很快就会跟御猫一伙再碰面,对付喜爷的真身。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

    看到御猫一行人由内出来,喜爷的人只有退开让道的份。白蛇暗笑。忙迎上去,作礼道:

    “老板,这里一切正常。没人敢打那辆货车的主意。”

    “很好。不过对我而言,真正的威胁,从始至终,都不是喜爷和他的人……”

    白蛇心中登时一震!他好像知道了自己刚才的抗命和反心;又好像仍看不清真正的自己……但白蛇还是平静地笑对他:

    “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谁知他并没有和往常一样,跟自己“打太极”。眼中再没有那些真真假假的游戏,反而毫无保留地注视自己,坦诚道:

    “我的意思是,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你是不会令我失望的。”

    “你!……”

    原来他这次行动的目标,不只是喜爷,还有自己!他早就知道在他落难时,极有可能会被落井下石,还把自己留在外面掌局。就是为了要说这句话吗?!

    甚至,也许,连自己是长老们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他也一清二楚!现在,他对着自己这具无心的空壳,谈什么信任,简直荒谬!要知道,孝心、忠心、良心……自己可是抛下了这些,才活下来的啊!

    他面对着自己似要腐蚀掉一切的毒辣视线,仍保持着平静和坦然。突然,身后的喧闹声打断了两人的对峙。白蛇心骂一声,不得不回身过去处理……

    待手下们都退开,白蛇看到那三只“老鼠”,正护着苍影,跟自己人僵持着。

    “苍影,你是不是走错道了?你知道,他们跟你我,不是一路的吧?”

    白蛇皮笑肉不笑地暗示苍影那三人作为警察的真实身份。苍影对他的警告不以为然,“哼”一声,答:

    “我和你们,也早不是一路的了!我绝不会再回御猫那里……”

    “住口!一直以来,你给老板惹的祸,还不够多吗?!五年前,老板把你捡回尊门,我就极力反对过。我告诉老板,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畜牲!只会成为他和尊门的累赘!现在看来,一点也不假!你还不跟我回去领罚!?”

    白蛇突然变脸痛骂。他一向清楚,该怎么把人心口的伤,再扒得更深更大!苍影羞愤难当。虽然总想为御猫尽力,但却每每反受他庇护。这次也不例外!握紧拳,就要朝白蛇扑去……

    “冷静点!别钻了他的套。他就是想激你动手,这样他就有理由,让尊门的人射杀你了!”

    好在被旁边的白玉堂及时点醒,苍影偏头看了他一眼,遂对白蛇道:

    “你说的不错,御猫一直把我当成累赘,但这家伙不同,会视我为可以并肩作战的伙伴!”

    对这“感人肺腑”的话,不只是白蛇和御猫,韩彰、蒋平,就连白玉堂自己都被惊住了,不约而同地看向他。还是蒋平道出了每个人的心思:

    “唉!你还是太嫩了,比不得御猫识人透彻。他那句‘心狠手辣,睚呲必报,诡计多端的混蛋’说得才是入木三分……”

    被韩彰一记肘击后,蒋平才捂住疼痛的肋骨,停了嘴。白玉堂忍住气,对白蛇道:

    “你别白费劲了!现在他是爷罩着。谁也别想动他!”

    “我只怕你,罩不住!”

    不必等白蛇明令,只见他眉头一皱,手下人就立即举起枪,将他们死死围困!白玉堂也知己方四人,都被喜爷缴了枪,战力上无法与之正面抗衡。正在另谋他法之际,忽然那猫发了话:

    “罢了!人心不如水,无风也起浪,怎能道得明。大局为重,不可多生枝节。暂且放他去吧。”

    那猫不再多言,在落了枪的众人簇拥下,转身朝他的车走去……

    “展小猫!”

    白玉堂冲他喝一声。那猫闻声停步,却没有回头。

    “你这不要脸的!拿了爷的东西,就不知道还?!”

    “笑话!我拿了你什么东西?!”

    “那火机不是?”

    “那是你的东西吗?”

    他想要消灭两人的过去遗留下的唯一残影,斩断这藕断丝连的感情。但白玉堂才不吃他这套!

    “怎么不是?!它跟了我五年,忠诚更甚于人!你也道是‘人心不如水’。水过无痕,意却难平!有的事,人越是想抹杀它的痕迹,就越是徒劳,自欺欺人!”

    他没有马上回应,又背着身,看不到他脸上神情,白玉堂无从得知他听了这话后的所想所感。但很快,他回身将东西拋还自己,面上如常镇定,并送上一句:

    “我劝你,好自为之!”

    这话,白爷该奉还给你!望你此后,再不要为了爷冒险,在两人黑与白的立场之下,这不过是毫无意义的愚蠢行为!

    御猫走后,白玉堂等被催促着登上货车。厢门关上,兄弟几人齐聚一处。劫后余生。再见面,彼此互称一声后,皆相望着一时失言……白玉堂发现卢方染血的右手,忙问:

    “大哥!你这是……”

    “唉!说来话长。这次我们是真输了那御猫一着!只不知,他现在要把我们带往哪里,意欲何为?”

    “大哥放心!那猫不会对我们不利,至少现在不会……”

    “五弟!你是不了解御猫那伙人的狠毒,要不然,我们怎会输给他,大哥又岂能被他们所伤?!”

    徐庆立时驳道。

    白玉堂一笑。心说:白爷就是太了解他了,才有此言。却不便跟兄长们多说,只宽慰他:

    “三哥别急,你就瞧着吧!”

    ……

    货车在尊门车辆的前后夹驶下,不得不跟他们走。离开喜爷的势力范围后,在一条冷清的大道上,正等待直行的红灯过去时,尊门的车队忽然转向,陆续驶往右方的岔路,直到全部离去……

    车内人皆宽了心,为最终脱险而相互祝贺。却也知道,与下一个黎明一同到来的,是面对喜爷真身和御猫的,更艰险的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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