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影视基地到市区的大巴下来,苏窈头有些晕,像是中暑了。
她没管,走进附近的地铁站,熟练地买票,过了安检。
下班高峰期已过,站里乘客稀少。
她随意站在一条没人的黄线外。
微信提示音响了一下。
是她前两天刚设的。
她以前嫌吵,现在怕不能及时看到别人的消息,错过一些赚钱的机会。
丽姐把这两天跑龙套的薪酬给她转了过来。
整3000块。
丽姐没有扣除提成。
苏窈心里五味杂陈,她没有做演员或进入娱乐圈的梦想,她只是形势所迫。
――她急需用钱。
以前她仰仗家里有钱,总想着毕业后可回家继承家业,便随便选了个设计专业,设计没怎么学会,时间光花在疯和野上去了,只马马虎虎混了个毕业证书。
随便找一个工作每月至多万把块的工资,根本不够支付妈妈高昂的医药费。
在最迷茫无助的时候,苏窈偶遇了丽姐。
丽姐以前是他们学校剧团的工作人员,这两年靠为剧组拉各种龙套和各种小配角提成过活。
苏窈曾在学校剧团霍霍过一段时间,丽姐眼熟她。
丽姐是雪中送炭人,知道她家里出了事,便介绍她去剧组,第一次就为她争取了一个上镜多达五次且有血有肉的配角。
这可比一般的群众演员来钱多了。
苏窈很感激丽姐。
但,这并不妨碍她把丽姐发来的钱照单全收。
妈妈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昏迷不醒,在医院花钱如流水,她现在就是需要钱,一分都是好的。
至于丽姐的恩情,她以后会加倍还回去。
向丽姐道完谢,地铁也到了站,苏窈收起手机,上车找了个空位坐下。
地铁呼啸而过,高速运作的声音有些吵。
自得知父母出车祸那刻起,苏窈就没怎么合过眼。
因为一闭眼,她眼前就循环播放五天前在急救室门口发生的一切。
在那里,她亲眼看着浑身血淋淋的父母被推进急救室。
她坐在急救室门口等了好久,不停地祈愿,凌晨三点多,门终于开了。
满脸是伤的妈妈安静地睡着,另一张病床上,盖着白布。
疲倦的医生跟她说抱歉,眼睛不敢看她。
血腥,残酷,绝望,她被拖入幽黑的深渊,大雨滂沱落地,她一夜间无了归所。
靠着车壁,苏窈睁着眼,眼神不知飘到了哪儿。
铃声响起,是妈妈的主治医生打来的。
她急急接起,“梁医生,是不是我妈妈醒了?”
那头底气不足:“不是……”
又一次失望。
苏窈吐出一口浊气,掩下眼帘:“我正在想办法筹钱……”
话被打断:“有人送你妈妈的治疗费过来了。”
苏窈一愣,她想不到是谁。
这几天她觍着脸把所有能想到的人都拜访了一遍,结果令人瞠目结舌。
――原来爸爸的公司负债已有半年,为了周转,他向亲朋好友借了很多钱。可依旧杯水车薪,公司还是支撑不下去了。
公司被做了清产处理,他们名下的房子和车全部归银行所有。
看着半生心血毁于一旦,爸爸一定气极了,所以才会酒驾。
苏窈默默把那些数额记下,他们念及情谊不再索要,但她做不到置若罔闻。
之后,她变卖了自己所有的奢侈品,勉强付完父母的手术费和妈妈这几天的医药费。
隔了半晌,苏窈搁置下悲痛情绪,问:“付款人是谁?”
梁医生答:“陈林。”
陈林?
陌生的名字。
这时地铁刚好到站,苏窈起身:“您让他等我一会,我马上到医院了。”
梁医生:“他已经走了。”
苏窈:“……”
苏窈:“那先挂了,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苏窈在地铁站自助售卖机里买了瓶水,仰头几口喝完。
医院很可怖,是她心里的一道伤,她需要镇静慌张的心跳。
――
在梁医生那里没有获得多余的信息,只有一个付款人签名。
刷卡付的,银行卡持有者就是陈林本人。
一次性刷了十万,够半个月的费用了。
十万对以前的苏窈来说,压根不值一提,有时就一个包的事。
不过,今非昔比。
她现在全身上下只有刚才丽姐转过来的3000元,还负债累累。
梁医生扶了扶眼镜,指了指付款单上的电话号码,说:“他说钱没了就给他打电话,他会再过来。”
他抬眼看着苏窈:“你真的不认识他?”
苏窈茫然摇头,她一点儿也没想起来这人是谁,现在仅知道他是个男的,二十五六岁,叫陈林。
“我待会给他打电话吧。”
她把电话号码记下,又向梁医生询问了下妈妈的生命状态。
“你妈妈生命体征良好,内出血已经止住,醒过来的几率很大,我们有70%的把握。”梁医生顿了顿,“小苏,去病房看过你妈妈后,去睡一觉,逝者已矣,你妈妈还需要你。”
苏窈眼眶一热,点头轻“嗯”了声。
离开医生办公室,苏窈去重症病房看望苏母。
护工刚好从病房出来,见到苏窈,简单打了个招呼,“你小姨刚走。”
“嗯。”苏窈点头,诚挚道:“拜托您多费心,照顾好我妈妈。”
“那是自然,苏小姐,你放心。”护工口吻还算客气。
苏窈被她的称呼恍了一下,随后,她苦涩地扯了扯唇角,道了谢,推门进去。
苏母睡颜安详宁静,窗户开了一小条缝,热风吹拂进来,交换屋内的冷气。
苏窈身上的细汗渐渐被空调吹干,她轻轻碰了碰母亲脸颊上的淤青,静坐了十分钟,起身。
走出病房,苏窈感觉自己是真累了,靠着门框连迈腿的力气都没有。
或许真该好好睡一觉。
可以去喝点酒。
选最烈的,容易醉。
想着,她费劲地直起身,转身时余光瞥见了走廊尽头一道高大俊拔的身影。
似乎有点儿眼熟。
苏窈仔细辨认了一下。
好吧。
不是眼熟,是认识。
逆光而站。
逆着光,不知名的朦胧感很加分。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心机男人?
风水轮流转,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这家伙是来看笑话的吗?
思绪百转千回,苏窈调转方向朝心机男人走去。
停在两米处看着他。
一身高定,腕上限量版名表。
再看看她,灰头土脸,身上最值钱的,就是手里握着的新手机,一千多块,快被市场淘汰了的。
视线往上扫到那张不知被多少女人惦记的脸。
光影把他的脸部轮廓切割得更加分明精劲,下颚瘦削,她见过他戾气爆棚的样子,那时他下颚线紧紧绷着,危险而性感。
头发理得干净利落,此时略微杂乱。
他眼睛很妖,眼尾狭长微挑,瞳孔漆黑,深不见底。
他的这双眼睛让她想起了在半夜吓醒她好几次的梦,梦里的他,眼神阴翳狠辣,寒如深渊。
不像现在。
淡得没什么情绪。
苏窈下意识挺直了脊梁骨。
可惜平底鞋气势还是弱了点。
面对苏窈直勾勾甚至没多少好意的打量,男人自始至终表情寡淡,只当视线落到女生眼下瘀带时,才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苏窈不是很明白陆寒骁穿着登山服出现在这里的用意。
见到他第一眼,她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人民医院,她以前都没来过。
更何况今时的他。
况且,他出国已有半年之久,突然出现在这,意外又巧合。
关于为何如此清楚他的去向这一点,倒不是她有多关心他,而是那些已成为过去式的玩伴天天在她耳边谈及。
她想不清楚,很难。
空气静默良久后。
苏窈突然开口:“钱我以后会还你。”
陆寒骁面上错愕一瞬。
见此,苏窈心下有些得意,果然一诈真相就出来了。
然而得意不过三秒,她便被无尽的莫名和茫然包裹住。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头顶上方传来一道低低的男声:“复合费。”
苏窈懒懒掀起眼皮,眼神活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复合什么复合!?
都多久了还谈复合?
三年还是四年?她都不记得他们是什么时候交往的,只知道年少荒唐时,和眼前这人有过不到两个月的露水情。
是初恋又如何,她一点儿都不怀念。
她赌五毛钱的,他也不走那种深情人设。
看了几秒,苏窈启唇,果断干脆:“不合。”
隔了两秒,她继续道:“钱我会还你,先欠着。”
说完,她潇洒转身,拾步便走。
结果没走几步,被人叫住。
苏窈转身,视线不偏不倚,望向正闲适倚靠着墙的男人。
陆寒骁看着她,面色懒倦:“给阿姨换家医院。”
倒是听出了几分真诚。
苏窈一下子被戳到痛处,想炸毛又无处可炸,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最终化成奄奄地垂眼,泄气地说:“小姨说这里便宜。”
“钱我来出。”
“……”
“欠都欠了,再多点也没关系,到时候一起还,省事。”
苏窈:“……”她想打人怎么办?
“苏窈,你知道的,”陆寒骁语气缓了下来,竟少见的温和,“换家医院,你妈妈苏醒的几率能再提高10%,现在不是你赌气的时候,不过是欠我一点钱而已,知道你不愿意,但你妈妈比这重要多了。”
静默五秒,苏窈做了选择,骨气没妈妈重要。
她抬起了眼,望着陆寒骁英俊脸庞,心头泛起细密酸意,不管他用意何在,至少,他帮了她。
她不是铁石心肠,不是不会柔软感动。
“换去哪里?”
一开口,苏窈感觉自己声音有些哑。
“去找嘉沐,我让他打折,这样你也能少欠点。”
苏窈唇角微微翘起,这人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不过,这样也好。
免得日后纠缠不清。
因为。
回头草最难吃了。
尤其是陆寒骁这样的回头草,一吃保准要被毒死。
还会被腐蚀得渣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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