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轻烟薄雾的空气,洒在带露草叶和潮湿的灰色石块上。
一只乌鸦无声地站立枝头,一条黑色的猎犬轻巧地越过墓碑。
教堂守墓人起早开了门,却看见迷蒙如将下雨的视野里有个鬼影似的立人。强烈阳光照着那人一身漆黑,远远看起来仿佛一片无头的人形阴影。守墓人吓了一跳。
“谁呀?”他大喊,鼓起勇气走过去。
走得进了,他才发现是自己眼花。那是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短短的金发和浅色皮肤看起来仿佛融在阳光中,穿了一身素黑的西装。他松了口气,同时还发现那个人的脸庞看起来很熟悉。
“欧文先生?”他试探着说,同时记忆和印象迅速鲜明起来,他有些得意,为自己的好记性点了个赞。
年轻人转过脸,对他点点头,眼神很平静。
“你可好久没回来了,自从……”守墓人看看年轻人面前的墓碑,又住了口,转移了话题。“现在过得怎么样?”
年轻人礼节性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守墓人挥了挥手。
“其实不回来也好。如果不能释怀,最好还是离开伤心地,有个新的开始。”
“没什么新的开始。只有灰烬罢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把手放在墓碑上,冰凉的感觉一下嵌了上来。“即使现在站在这里,我现在也只是觉得……平静,空洞。一种奇特的感觉,好像抽离了自我,影幕的旁观。逐渐剥落的情绪碎片。曾经熟悉的东西逐渐无法用存在过的常识理解,扭曲而陌生,好像身在异乡。”
“这可不对。薇拉肯定不会希望看到你现在这样……”
“那些都无所谓了。”年轻人语气平静,不起波澜。“确实,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不。欧文先生。这说明你从来没有走出来过。我在这里见过无数死亡,我知道死者下葬后活着的人是怎么回事。你仍然跟最初的时候一样没有放下。说句冒犯的话,我认为这并不是什么足以埋葬你整个生命的事情。你仍然活着,继续下去,遗忘,然后再去爱。你们这些年轻人……想当年我参加了……”
像是厌烦了听老头子唠叨,他转身就走。
守墓人也没有去追赶他,只是很大声地说。
“很抱歉激怒了你。但是你这样折磨自己为之痛苦,终究会觉得累的。你会把这当作负担,但是你还活着,你应该过得更愉快些。”
年轻人回答说。
“然而我并没有活着。”
“什么?”
“所以我有别的事要做。”
乌鸦展开羽翼远去,那个年轻人离开墓园,好像一下消失在强烈的日光中。
档案厚厚的一叠,贴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剪片,带注释的便条,干枯的花瓣等杂物。
最开始的那些,却不是众所周知的开始。
“有趣,我从来没想到事情还能这样联系起来。这就是所谓的六重分离理论吗。只要通过六个人,理论上你就能连接上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包括死神。”
“米凯尔海因斯坦,贝利亚海因斯坦。多么人间的名字。大学教授和沙发土豆,多么人间的生活。”
手指轻轻移过照片,打印的字行,手写的签名和语句,好像移过一个人的生活片段。
“这些人间的日常,与现在和未来又有什么关联呢?譬喻,象征,兆头。我们都知道现在正在发生什么,如果追溯源头,能发现什么新的线索吗?原因。”
“本来了解他们,只是为了另一桩事。我本以为是他们无意间牵扯进了那个逃亡者的命运之中,后来发现他们才更加神秘,深不可测。直到现在,‘死神网站’的幕后主使主动站出来,才发现,原来以为重要的一切,都不过主基调来临前的前菜,甚至无关紧要的插曲。”
“所以到现在,问题其实反而变成,为什么是他被卷了进来?如何影响了命运?”
桌上放着灼灼放光的红莲琉璃饰品;装在广口玻璃瓶中毫无标记的粉色药片坚硬干燥,仿佛刚刚造出不久。
“而我们所做的,在其中扮演了什么部分的角色呢?”
“他们的态度,他们的审判。这个自称中立的神究竟在打算些什么,与我们又有何关联。”
“米诺斯的态度是一个证据。我们找对了方向。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不仅仅是早已尘封的神话过往。”
梭罗夫人来回走动着,踩在厚实华贵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旁边有舒适的软垫沙龙,但是她并不想坐,仿佛籍着身体的走动能使思绪不被禁锢,仿佛表示自己正在尽力而为。
“我已经用了一些人脉叫人去了加的斯湾打捞。当然,不是以梭罗家族的名义,而是中介雇佣。”
“要是扯到冥界,那无疑跟死神有关。我们现在也知道了加德伊拉曾经是个死神崇拜的地方。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关联。当然,现在的事情一半就是死神挑起来的。诸神复活加启示录,一体两面的计划。但是,这和早就灭亡的亚特兰蒂斯有什么关系?我因为海皇曾经建立亚特兰蒂斯想要调查下就罢了,为什么米诺斯突然现在也关注这件事?”
“或许我们可以问问死神和魂使。”女管家倒是安静坐着,平心静气地说。“当然,不是之前那种跟冥界交际,请他们把死神和魂使叫来。事实上,我觉得现在冥界的局势微妙得古怪。潘多拉被驱逐,冥王神隐不管事,死神却活跃大胆得好像他要主宰这个世界,三巨头还装傻充愣得仿佛一切正常。如果要通过正常的外交手段,我认为反而叫不出死神来。你看看上次潘多拉的结果。现在由米诺斯代替位置,我觉得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他们根本不想参与外界的事,或许是确实无所谓,或许是自顾不暇。”
“当然,我们可以通过其他途径找找魂使。看他们知道什么,既然他们是护送灵魂的。不在冥界不入记载,那就只有他们知道在哪了。他们又会在大街上走,又会答应人要求做交易,看起来好打交道些。问题是,我们现在有他们的线索吗,哪怕一个?”
“有的。”女管家沉静地回答,“我来就是想说这件事。我们好像得到了一个魂使的消息,虽然只是可能,在一个相当奇特的地方。”
“哪里?”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冷调香水气味,显得高级而昂贵。室内装潢也是同样风格的高雅奢华,低调又透露出一丝傲慢,令稍有自卑的人便暴露出所有的底气不足来,而真正的主人则自然随意地款款走过。
这里的外表隐秘而不起眼,如同大街上随便走过的路人不会给人留下任何印象。内在的样子却庄严正经地仿佛议政院。
而它的灵魂则是散发出淫靡气味的裸露欲望。
金丝锦绣中影影绰绰蠕动的蛆虫。
有侍者恭敬地为客人引路和介绍。
“女士们第一次来?是出于什么样的兴趣呢。”
“只是好奇,所以来尝试一下。当我说起的时候,我的朋友向我引荐了这里。”
她们戴上盛在盘子里的假面,覆了脸的黑色蝴蝶。
“我听说这里有一些特殊的人,特殊的节目,还有……一些奇特的传言。”
“那么您一定不会失望的。”
金色鸟笼里的少年,沐浴于人造泉水景观中如同宁芙的少女们,古罗马奴隶装扮的送水女孩。各式主题的房间仿佛一种展览,活动的油画主题,诉说着□□。
“这里的一切都是可售卖的。不过这些只能算最外围的装饰罢了。”看她们走得慢,好像在仔细观察一样的态度,侍者解释。果然,她们一听就对此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那么带路吧。”
侍者带她们走过展厅,某种腥暖的气味逐渐浓重起来。
那是更不加掩饰和直白的欲望。
木马、锁链、绳缚、刑架、拷倚……种种道具下扭动和翕张的人形,发情的兽物,表演的工具,贩售的活肉。
她抽了抽鼻子,抬起白皙丰润的手捂住。
“感觉像某种地狱绘图。”
“看来您对此兴趣不大。”侍者观察着她的口气,殷勤地提问。“那么您的爱好是哪一类的?是更偏向观看还是体验,或者两者兼具?”
“我听说你们这里有个代号‘死亡天使’的□□师。”看了许久,她觉得不耐烦,又不舒服,就直入主题。
“啊,是的。最近非常热门呢。我们不久前才举办的应景节目,一经推出就大受欢迎,想必您也是慕名而来。那么请直接跟我来吧。”
她们跟着侍者进入了一个类似剧院包厢的地方,有座位和放着鲜花与点心饮料的桌子,阳台望去是表演舞台。
“你觉得魂使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侍者一退下关门,梭罗夫人就立刻说。
“所以说只是有传言和可能。”
“他刚才说应景节目,我就觉得不大妙。他们显然也知道死神那回事,更像是在搞主题扮演秀。一、我不认为他们真能请到魂使;二、如果魂使是真的,他们敢吗?这显然只是一种……情趣;三、如果是真的魂使,人们慕名到这里来,可就不仅仅只是为了泄欲、看表演和挑选玩具了。”
“或者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内幕。试试总比不试好。我听说的是,这地方确实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女管家的声音很低。“我说的不仅仅是那个□□师。而是确实有人声称看见了魂使,类似幻觉的不确定。客人,工作人员。他们不可能集体癔症或者撒谎。”
“既然他们宣扬应景节目,肯定就会大量散播相关消息,到处都是。也许他们嗑了药或者过度激动了,或者是过度绝望。出现幻觉也不奇怪。这里明显有大量地下非法奴隶交易,有人砸钱玩R18G猎奇都不奇怪。如果那些人死前……”
一阵欢呼声打断了她的话,幽暗的舞台上有光束照耀下来。
她看到了一个立在光芒中的人影,短短的黑发,海蓝眼睛,美丽的脸,熟悉的脸。
刻瑞斯。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