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ghty six、
希腊某私人小岛。
客厅宽广,装饰高雅富丽。古罗马壁画的墙,法国布勒精工镶嵌的桃心花木壁桌,安着鎏金底座和壶嘴的中国瓷瓶……种种时代不一的旧贵族物品仿佛穿越时空聚集于此,形成了某种怪异奇妙的风格,好像梦里的狂想。
壁炉里燃烧着劈啪作响的松木块,上方挂着金角的公山羊头颅。
人们绕着会议桌围坐。
“诸位,为着我们所有人的利益,现在我们聚集在此。”
“在座的各位都是人类中的精英代表。我们的小社会如此古老,根系深远。无论遇到怎样的历史风暴,我们也始终不会动摇。我们的财富、努力、智慧,随着历史的积累,机遇的不断闪现,反而成就了坚固和永恒。而现在,是接受考验的时候了。看看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能带给我们多大的帮助,显现真正的优势和价值。在它们、以及现有的旧世界的一切,变得一文不值之前。”
“既然征兆已经显示,号角正被吹响,封印在破除。我们是时候做准备了。”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一定要牢记一点,我们不是在准备对应末日,而是计划新的开始。世界将会更新,而重建它的,领导它前进的,会是我们。”
黑暗中,中心坛上的火焰跳跃灼烧,它的周围是一圈舞台般的空地,被耸立起的楼层包厢环绕。这栋建筑的格式仿佛古老的剧院,或许它本来就是。每个包厢里都坐着人,或者说,吸血鬼。
“最近回来之后老不停开会,烦死了。”
“你要是留在新辛梅里亚就不会遇到这事了。非吵着要回来的是你,当时我就说过,回来也不可能多轻松的,还不如呆那里看看情况静观其变。”
希维亚无话可说,又转移话题继续抱怨。
“我说,我们作为吸血鬼,为什么要点个火堆在中心。我们又不是视力不好看不清楚,为什么非要搞得好像我们是地下集会的人类一样。难道是为了打算开会的时候看谁不顺眼一言不合就往火堆里丢吗。”
“你知道的,吸血鬼里老古董很多。越老的越古板怀旧,奇奇怪怪的规矩越多。所以我才不喜欢与这些尊长的尊长之类级别的人在一起,气氛太压抑,脑筋转得太快想得太多,我都快觉得我是个过热的CPU了。”
“这证明了他们非常看好你啊。哪像我,只是因为是某人的曾曾曾曾……我都数不清到底是第几辈的后代了,就因为我是绝户孙,而且作为一个死宅在没来得及牵妹子手更没来得及留下后代之前就快挂了,所以才被转化并带进这里来。你知道因为这个辈分这个身份我有多尴尬吗?其实根本不知道的先祖,连家族画像都没保留。我本人又是个笨蛋拖油瓶,根本不可能和那些早混成人精的精英怪合得来的,只会被他们看笑话。”
“你也承认自己是笨蛋啊。”
“哎呀,不说这个了。会议要开始了。我们转手机聊天啊。”
“你觉得这种场合,一片黑暗里,你这里手机幽幽的冷光照着你低下头的脸,合适吗?”
“是很像鬼故事。”
“……”
随着一阵摇铃声响起,罗兰赶紧收缴希维亚的手机关机了。
同事警探坐在公交上,身体随着车的颠簸而晃动。
窗外望去,不远处的街道上是一个团体举着末日横幅在大声宣讲。商城广告是压缩饼干罐头发电机等等末日应急系列物品大促销。
这一切看起来像一种不是很认真的玩笑,一种大家都在哄闹蹭热度的氛围,一种解构之后的娱乐创作。人们并不恐慌,依旧过着正常的生活,末日的宣告仿佛只是一种新鲜吹来的时尚。
“有人吗?”他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怪异香料味,令人联想起神秘、毒药、草木灰烬之类的感觉。杂乱的摆设充满着异域风情,又有一种廉价出售的小百货感。他盯着一个身体扭曲的雕像看了会儿,感觉这应该是一个神像。一只绿眼睛的黑猫窝在货架上的角落里,脖子上挂着一个带金色铃铛的红项圈,听见动静抬起头望向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猫的旁边放着一个摆在乌木架子上的水晶球。他看了会儿猫咪,猜想它会不会伸爪就把水晶球推下去砸得粉碎。或者其他东西,或者蹦跳的时候把货架翻倒。不过它此时只是懒洋洋地窝着。
有一个女人从房间的更深处走了出来。她的衣着像一个普通白领,只有脖子上一线黑编绳,挂着一个圆圆的黯银硬币,上面铸着一个蝴蝶。看起来像一个护身符或者类似用途的哥特风物品。这才令她有一点神秘感。
她向他示意坐下,然后她坐在他桌子对面。
“最近生意怎么样?”
“挺好的。托了最近大家都在说末日和死后世界的福,他们对这个很感兴趣。”
“你相信吗?”
女人一笑。
“不管怎么样,反正日子还是得照过,不是吗?”
他看着女人。
“我从同事那里听说了你,说你曾经帮助过他们一些事。所以我想你还是相对可靠的。”
其实他本来并不相信这些,但是世界朝着他不能理解的方向发展。
“其实我没什么天赋。不像那些生来就能看见鬼魂或者拥有心灵感应,触碰物品就可以感知的人。我做这一行,只是因为我从小就学这些,而我没有别的谋生职能。我是一个很笨拙的灵媒,所以不要对我期望太大。”
他指了指她的脖子。
“这个东西看起来很老旧了。是家传的吗?”
“可以这么说吧。”
“护身符?”
“有这么一点点功能,不过作用不大,更像是纪念。”
“很漂亮。它的图案有什么特殊意思吗?一只蝴蝶。”他想起那个魂使脖子上的刺青,文字或者符号密绕成圆圈内的蝴蝶。
“在神秘学和灵魂学里,它象征着灵魂和重生。”
“原来如此。”他拿出了钥匙,放到桌上。“我今天来,是希望你能帮助我获得一些关于它主人的消息。”
“这是死者的遗物?”
“是的。”
“我没那个能力与死者直接沟通。不过我还是可以帮你一些简单的,比如缩小你搜索和询问答案的范围。”她打开抽屉,拿出了一叠看起来使用已久却十分精致的塔罗牌。它不像是纸质的,看起来要更坚固、耐久,他估计这也是家传之物。“你相信命运吗?”
“俄狄甫斯王那种?”
“不是那种。事实上,塔罗的本质更像是一种算法模拟,按着某些规则显现宇宙的征兆和线索,因为万事万物之间都有联系。你的想法会联系到它,令它为你显现图景。这就是塔罗占卜的基础。”她熟练而小心地洗好牌。“现在我来教你怎么做,你先把钥匙放到这里,想着想要问的问题,再按顺序将牌放到对应的位置。”她一一指着桌上的图案和点。“然后再一一翻开。”
他照着她说的做了,翻开第一张牌时,牌面却一片空白。
“塔罗牌牌面有空的吗?”
她似乎也十分惊讶,紧皱着眉。
“你先都翻开看看。”
他依言照做,它们仍然都是空白。
“这种事情可以做到吗?我是说,它们的图案照理说都是固定不变的……”
“现实只是一种幻梦。有时候,它会出现bug,露出破绽,特别是当你想要刺探它的真实时。”她深思说,“我一直听说过这个理论,但这是我第一次明白看到现象。”
她站起身,撩起遮挡的珠帘,走回房间深处,不一会儿又出来,拿着一个大碗,碗里盛满了各种干枯叶子树枝一样的东西,散发出中草药般的气味。
“我再试下别的方法,看看能不能在幻觉中看到点什么,但是,你不要抱太大期望。我做事的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你不要打扰我,不要问我问题。”
“OK。”
她抓起钥匙投入其中。又起身从货架上拿了一个水晶球,放在碗的面前。接着她用打火机点燃了碗里的东西。它们慢慢烧起来,冒了很大的烟,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好像在烧骨头、枯叶、蛋白,苦涩而令人窒息。她却贪婪地吸着那些烟,双手握住水晶球。他以为她要看水晶球,但她只是闭着眼睛。然后,她全身颤抖了起来,好像一种轻微的癫痫。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想起她事前的警告,决定还是不打扰她。
她的面容开始扭曲,仿佛既痛苦又惊讶。她的身体后倾,然而双手仍然牢牢地握着水晶球,像是被吸附在上面。那样的姿势,照理说早该把水晶球拿起来向后摔倒了,然而只是那样僵持着。
他感觉灵媒情况似乎不是很好,但他不确定这是不是正常。影视作品里,跳大神的人似乎本来就是应该这样的。正当他举棋不定的时候,一声凄厉的猫叫,一道娇小的黑影嗖地窜了过来,踩翻了那个看起来很沉重的碗。空气中一下充满了呛人的烟味和尘埃。他立刻站了起来,出于训练本能赶紧把那些还在闪亮燃烧的东西踩灭。就在这时,他听见那个女人长长吸了口气,仿佛刚从窒息的危险中缓过来。
“你还好吧?”
她摆摆手,示意自己需要缓一缓。
“那到底是谁的东西?”过了一会儿,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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