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人按照哲学理念而活,而非神学信仰。”
“事实上,容我推测,我认为新辛梅里亚正好与辛梅里亚相反,不管是吸取了教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里可以被称为巫术禁止地,甚至不仅巫术,推而广之,应该是一切的超自然力量,乃至对神的信仰。如果说死神信仰做到了什么的话,那就是它让这里的子民都弃绝了彼岸的可能。”
“所以说,实际上,这里是最不可能找到线索的地方?”
“也不应该这么说。”另一个年长的吸血鬼说,“即使它的历史没有留存下什么值钱的遗产。但是,新辛梅里亚本身就是神迹的证明。死神的信仰地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况且,死神会在这里出现,这就是最值得的情报。而且按照某些人的说法,这里还是秘索斯世界与现实的交界。不要只看着自己想要的没找到就觉得毫无价值。”
“我从未说过这里毫无价值。我只说这里是最不可能找到辛梅里亚线索的地方。”
“确实,或许你找几个灵媒问问还能知道多些。”
“为什么不问问魂使呢?”
希维亚和罗兰与其他几个年轻吸血鬼站在一边,眼看着几个尊长已经隐隐有吵起来的架势,目前正在装模作样故意反讽阶段进行中。
“各位尊长,我们下午找到了点东西,我想可能有点帮助。”罗兰说。
此时所有人静了下来,看向了他。
“他们说,河对岸那边不能过去,所以压根没造桥。”希维亚眺望着远方那片闪亮、繁茂如梦的原野。
“但是要过去也简单啊。划个小船过去不就行了。”罗兰默默地把充气皮艇拖了过来。
“因为那边是死神和魂使的地方吗?那这样的话过去是不太好。不过我们就悄悄地过去,边上溜达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罗兰把皮艇充好气,扔进了河里,手里拽着绳子。
“好了。你先下去。”
希维亚盯着他。
“你没事吧?”
“怎么了?”
“你要我跳河吗?”
罗兰一愣,看着放在一边的皮艇。
“我刚才没扔下去吗?”
“你就站在那里没动。”
罗兰皱了下眉,把绳子递给他。
“你试试。”
希维亚不耐烦地拉过绳子。
“好了。”
罗兰盯着他。
“你好什么了。”
希维亚回过神。
“我们试了很多方法,但是甚至都无法碰到河水。那里似乎存在着一条边界。或许如刚才那位尊长所说的,那是秘索斯与现实的边界。而我们的意志无法与之对抗。”
“很明显,那里是死神的地方。”
“后来我们又发现点东西。”
“为什么回来的时候还得我拖着这东西?”希维亚拖着一堆零碎工具抱怨。
“因为这里没路。我们没法开车。”
“我是说,为什么来的时候我拿,回去的时候还是我。”
“因为回去之后我要打游戏,你要挂机。”
“……哦。”
两人沉默无言地走着,没几步,希维亚又开始牢骚。
“就算是对于吸血鬼来说,这些东西也很沉啊。在这里又没啥东西好吃。我快饿死了。营养液真难喝。”
“为了保密尊长们都没带血仆来,你就忍着吧。谁让你猎艳不成功呢。”
“哎!”
一堆零碎发出巨大的叮当响。罗兰回头一看,发现希维亚摔得很狼狈。
“怎么这都能摔。”
“好像勾到了什么东西,我没注意。”希维亚呲牙咧嘴地站了起来。
“这好像是个石板。”罗兰蹲下来,看着一堆腐朽的枯枝草叶乱石中翘起来的一脚,很平整。“上面还有字。”
石头风化得很厉害,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东西了,掩了半边。希维亚拿了几块扁些的石头刮挖着。
“轻点,别把字刮花了。”
“我知道。”
“那上面写着什么?”一个年长的吸血鬼问。
“我们认为,这是一个墓碑。”
刮完了之后,上面显出了一行完整的文字。石板靠下则是几处长短不一的条状不规则凹陷。
“这是什么?感觉有点看不太懂。也不是拉丁文。”
“这是古英语。大意是:为你我与对岸立约,刻儹神之名在额上。”
“听起来像诗句,好浪漫。”
罗兰深思地摸着那些凹陷。
“我觉得,下面这些应该原来也是有刻着什么的,故意被破坏了。”
“是什么?”
“名字和生卒年月。”
“你觉得这是墓碑?”
“‘为你我与对岸立约,刻儹神之名在额上。’”吸血鬼轻轻低吟着这句话。“这个句子的用词和语法真的很古老了,估计那个墓碑也是。”
“然后我想到,对岸可能就是那个意思。”
“那条河的对岸?”
“是的。但我认为,它同时还指与现实世界生者所对立的对岸,即冥界。我认为,很可能河对岸不仅仅是死神居住的地方那么简单,它可能就是冥界。所以那个魂使才称这里为新辛梅里亚,因为这里同样就是边缘。”
“确实,很有可能。”
“同样值得注意的还有后半句。‘刻儹神之名在额上’。无疑这让我想到了所谓的该隐之印,我认为,这个墓碑的主人可能动用了什么巫术。结合前半句与对岸立约,在对岸即是冥界或死神世界的前提下,他确确实实同死神有交易。”
一阵窃窃私语。
“还有就是,既然说是立约,为何又说儹神。这个儹神的‘神’,我认为不是死神,很有可能是指信仰里的上帝。之前镇里居民的消息说,对死神的信仰是一战后才兴起的。这给我们造成了一种错觉:死神信仰很晚。但是这个墓碑是很久以前的古物了。因此,我认为,恐怕在一战之前,这里更像辛梅里亚。只不过后来全部被封存了。”
又一阵窃窃私语。
“你们做得很好。”一个年长的吸血鬼赞许道。“也许你们可以再去一趟,把那个坟墓挖开看看。”
“恐怕不行。”
“为什么。”
“照片拍完了吗?”
“好了,就这样吧。”
“不再往下挖挖吗?或许能发现宝藏呢?”
“别轻举妄动,回去先报告了再说吧。”
他们走出一段路,罗兰又回过头。
然后他看到一条不知道哪里来的冥府猎犬路过,低头嗅了嗅墓碑。
“据我的观察。冥府猎犬出没于墓地,它们似乎在守护着什么,或者看守着什么。因此它的出现更加让我确认那是墓碑。但同时另一件清楚的事是,它似乎不会允许有谁打扰死者的安宁。即使它目前还什么都没做,但我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它不会允许,而且也不是什么能简单解决的动物。”
“这个墓碑后的故事感觉肯定很浪漫。”
“也许吧。”罗兰有些漫不经心,“奇怪,我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劲,一定有什么被我忘记掉了。想不起来又觉得不对。是什么事呢。”
“真可惜了,对岸那么漂亮,真的很想过去看看呢。”
“别想了。那说不定只是幻觉,对面是黑雾弥漫的冥界入口,就像史诗里写的那样。”
“那样不也挺好的。尊长他们来不就是想找这个地方嘛。不过要我选的话,我一定要选繁华大城市,而不是这种乡村风景小镇。各种不方便,烦死了。这种地方只适合偶尔度假,绝对不适合定居。”
罗兰却又停了下来,回过头,目光越过带着大队东西煞风景的希维亚,望向已经只是地平线的河流。
“如果……如果对岸真的就是所谓充满幸福的乐土的话,该是怎么样的呢。”
长廊上垂下的串串紫藤花在风中轻轻摇曳,修普诺斯靠着廊柱假寐。
有手从身后揽住他的腰,不安分地抚摩着;有熟悉的气息从耳畔拂来,被轻而暧昧地噬咬着。睡神笑着睁开眼睛,反过手去触碰那个人。
“要回房间吗?”
“不。”
“那在这里会有点咯哦。”修普诺斯转过身,手指抚过对方额头和脸颊。“还是,你是想说别的事。”
塔纳托斯亲了下他的嘴唇。
“我之前的状态,是不是令你觉得很奇怪和陌生。”
修普诺斯望着弟弟,眼睛很温柔。
“怎么描述呢。我只是在想,塔纳在想什么呢。如果觉得不安或者别的什么,能跟我说说吗。如果不可以的话,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修真的是……一直都这么温柔。”
“嗯,所以塔纳现在想做什么?”
塔纳托斯抬起眼看他,又随即低下眼睫。
“你应该记得,之前让我去接触自我吧。”
“嗯。塔纳那时候看起来非常自信,也很开心。怎么,又发生了什么吗?”
“修……就没有遇到过这个问题么。还是……不觉得这是问题。”
“什么问题?怎么了,跟我说说?”
修普诺斯拉着弟弟坐了下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我越靠近自己,就越远离世界。”
“这是很自然的。”睡神亲了下弟弟的额头,“不过塔纳还是乖乖的,而且变得很主动。”
“我意识到,如果我想要什么,只能凭借自己意志去做这件事。”
“嗯。不过塔纳懒得很,难得勤勉一下。”修普诺斯笑。“过不了没多久就放弃了。”
“然后,因此我又意识到,我想要的东西,不一定能到手。”
“塔纳想要什么?”
“不属于我自身的东西,我想要的话,只能完全凭借他人的施舍。”
“这么可怜。”修普诺斯捏下弟弟的脸。“你想要什么?我去拿给你。”
“爱。”
“塔纳不是一直有吗?或者你还想要别人的?不可以太贪心哦。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没有理会兄长的调侃,塔纳托斯的语气依然轻而平静。
“我意识到,我非常渴求于你。但是,我想要的,完全只能依赖于你的意志和心情。想要如何反应,都只能取决于你,而不是我自身。”
修普诺斯感觉到话题微妙沉重起来,这样的表白听到后面令他逐渐不安。本来想说的情话就没说。
“塔纳想要我做什么呢?是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吗?”
“是爱的本质。修。事情就是这样。你看,也许你会这么对我说,安慰我。但这并不是确定和必然的事。我一直一直都在被提醒这一点。”
修普诺斯蹙起眉,又更紧地把弟弟揽在怀里。
“我明白了。所以塔纳才问我那些么。”
“我在想,修是不是也被这些问题困扰过。”
“其实塔纳自己也很温柔呀。遇到这样的事,却在想我会不会遇到。我可怜的弟弟。”修普诺斯轻轻抚着他的头发。“不会的哦。我本性就是安抚和慰藉一切的,自然包括我自己。如果我不希望感受到痛苦,我就可以消除。在这点上,塔纳可以不用担心。我跟你是不一样的。我不会遇到你那么多疑惑和挣扎,在自我和他者世界之间迷惑的痛苦。真对不起,这些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塔纳不会经历这些。我知道,你一定非常努力才解决了之前的问题。但是我甚至什么都不知道,也帮不上忙。而直到现在,你仍然不能彻底摆脱那些。”
“这样就可以了。”塔纳托斯直起身,亲吻睡神已经潮湿的脸颊。“真的。好啦,我们本来是来度假的,别忘了。”
“你说,尊长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别问我。”
开完会,希维亚和罗兰无所事事地在街上逛。
“主要我已经想回去了。这里实在太无聊,又没东西吃。我实在受不了了。但是他们不发话不做决定我又不能溜回去。”
罗兰沉默着。
“喂,还在想什么?”
“在想我没想起来的事。有什么我一直觉得不太对劲。”
“因为只喝营养剂脑子迟钝了,我也打不起精神。哎,还是给自己找点乐子吧。吃人类食物也不顶饿,游戏也不想打,想想有啥好看的。要不再去教堂逛逛?那里的穹顶壁画应该也很漂亮,上次都没仔细看,没啥印象。就顾着看花窗的光和检查雕像和背后的墙的秘密了。”
罗兰突然站在原地,表情僵硬。
“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怪不得,原来如此。是那里。谢谢你提醒了我。”
“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教堂,那个在休息室的年轻人是怎么说的吗?”
“你是指什么?哪些话?”
“他说,‘对岸的人管这里叫小香榭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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