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像个闹钟一样叮叮叮地响起来了。
一只手啪地把它盖住,接着拉进被窝里,语气慵懒的声音闷闷地响起。
“喂?”
“……妈妈?!”
“嗯,还没起来。”
“……要是没啥事我先挂了。”
“嗯。我听着。”
“不好。一点都不舒服。”
“当然。”
“我会考虑的。”
“不会。”
门开了。
“塔纳?你在跟谁说话?”
塔纳托斯举起一只手示意他暂时不要说。
“我知道了。”塔纳托斯直起身,把手机递过去。“是妈妈打来的,她还说要跟你谈谈。”
修普诺斯接过来。
“母亲吗?什么事?”
“嗯。”
“您知道他一直任性。”
“有什么问题吗?”
修普诺斯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是的。”
隔了很久的寂静,修普诺斯才说了下一句。
“我确实希望如此。不过,我暂时不会这么做。”
“嗯,再见。母亲。”
他把手机放回桌上。动作缓慢,仿佛在思考些什么。
塔纳托斯歪过头看他。
“修,妈妈跟你说了什么?”
他转过头,坐到床边,凝视着眼前的弟弟。
“她说,让你不要再老是睡懒觉,我没有尽到照顾好你的责任。她很担心你。”
塔纳托斯皱起眉。
“别听她的。”
修普诺斯拂开弟弟脸庞上凌乱的头发,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我想母亲是对的,她总是对的。这样对你并不好。以后准时起床好么?我们可以找些事玩玩。”
“周末随意。”
看着弟弟不善的眼神,修普诺斯又补充一句。
塔纳托斯面无表情地躺回去裹进被子里。
“今天呢?”
修普诺斯伸手解开衣领。
“我陪你再睡会儿。”
“这还差不多。”
窗外仍然在下雨,水汽弥漫。
穿过象牙门扉,走过昏沉无光的梦之荒原。
也许不算很久。但对修普诺斯来说,距离上次回到梦界,仿佛已经过了非常久远的时间。
修,不要纵容塔纳睡懒觉。这是一个坏习惯。
他往前走去,周围变幻着无数斑斓华彩,寂静无声。他的嘴唇紧抿,无表情的冷峻感。
你没注意到他越来越喜欢沉浸在睡眠里了么,那是与他感到舒适的最为相近的姿态。刚放假的时候他还愿意到处去尝试新东西,而现在他已经完全不感兴趣,是么。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本来就不喜欢这些。
封印在解开。
塔纳很喜欢你,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所以,现在关键在你身上。
苍穹夜色幽暗无比,整座森林无数树木枝丫皆覆冰冷雪色,都是苍白如月色的光之虚影,湖面发微光,照耀不出任何影子。
湖水非常非常冷,像融雪而成,纯净的、流动的冰。他踏入湖水时,那种寒冷就蔓延上来,石化一样迅速失去知觉,一直冻到灵魂里。他跪下来,让身体慢慢沉入湖中。金纺线一样的发丝在水上飘拂。看起来深邃而又透彻的湖水,真正沉入其中时,却是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无数星光闪耀,仿佛把湖上苍穹的星辰全部深藏其中,所以那天空才是一片沉静无澜的深蓝。那些水似乎无法浸润他,它们从他身旁滑开,仿佛他是落于水中的油滴。
“拜托。”他低声说,水从指缝间不断落下,好像不愿离开整片湖泊,或者被他捧起。“我需要这么做。”
他仰头喝下水。
周围霎时泯灭殆尽。
他感觉自己在分解碎裂。当然,他不会受到真正意义上的伤害,但确确实实地在损坏。
这里是全宇宙最冷的地方了。
“你又来到这里了。”一个声音轻轻说。“虽然我并不想警告你,因为你自己更清楚。你要把自己剥除殆尽,失去所有才能无力地抵达这里,并且不可久留。这里不是你的地方。”
“但是你在这里。”他轻声说,看着面前的人形。无垠黑暗中那个苍白的幽影。“塔纳。”
“并不完全是。如果你所说的是你所熟悉并且所爱的话。”
塔纳托斯,或者说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某种东西回答。
“但是你不会承认你不是他,我也不会。”
“时间不多。有事就说。”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他轻声说,一贯的温柔语气。
燕麦片还有,但他看了看,又放到一边,只热了下牛奶。
他在餐室里转了一圈,考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了。只拿了热好的牛奶和一罐蜂蜜上去。
修普诺斯刚醒来,就看见弟弟冷着脸坐在床边。
“塔纳?”他说,试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痛。
塔纳托斯面无表情地递过杯子,里面盛着清澄的水,细看闪烁着无数极细小的光,仿佛是流质纯净的光的凝结。
他握住弟弟的手。
“对不起,塔纳。”
“我说过没有下次。”塔纳托斯冷冰冰地回答。“你觉得这样很好玩?”
“我现在非常非常疼。”修普诺斯说,看着弟弟。“也知道这样有害。可是你知道的,塔纳,对我来说有比这些更重要的。”
“你的意思也就是,你不相信我。”
“不,决不会。塔纳,我只是太害怕了。”
塔纳托斯低下眼睛避开他的视线。
“你先喝完东西再说。”
修普诺斯握着手里的杯子微笑起来。
“谁那里拿来的?以太?”
“厄洛斯。”塔纳托斯的表情有些僵硬,修普诺斯估计弟弟又被调戏了。
“本来还想做点饭,但是看你这情况大概要早点回去休息,我只弄了点蜂蜜和牛奶。”
“这可真遗憾。”修普诺斯半躺在床上,穿着睡衣,脸色苍白,用忧伤的口气。“塔纳你很少这么做的。”
“想要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你先好好休息,我会陪着你的。”
这时候响起了门铃声。塔纳托斯站起来,在哥哥脸上亲了一下。
“我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微笑着的少年。
“午安,塔纳托斯大人。”
“什么事?”
“有人托我把这个给您。还顺便带了一句话:原来那本我拿走了。”少年手里是一本年鉴一样又厚又重的大书,看起来非常古老,漆黑封皮刻着银字,翻开来内页的纸页都是脆黄。
塔纳托斯翻着书页皱起眉。
“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嗯,有人失踪了。就是您想的那个意思。”
“这事不常见。”
“是的。但也不是特别离奇。”
“在哪?”
“意大利。”
“好,帮我订两张机票,我们一起过去。”
“好的……啊?!”
“就是这样。”塔纳托斯终于抬起头看着他。“特意把任务攻略送过来,我不去也去了。另外我得说……我真的很烦她们的恶趣味。”
“好的。大人。今天晚上可以吗?我想大概您还需要点时间。修普诺斯大人一起来么?”
“随意。麻烦了。修他需要休养,别麻烦他。”
塔纳托斯回到房间,修普诺斯抬头看着他。塔纳托斯走过去,坐到床边。
“修,你先回梦境休息。很抱歉我不能陪你了。”他握住兄长失去温度的手,感受到了对方隐隐的颤抖和怒意。“别生气,没什么。”
“她们早想到这点吧。”修普诺斯开口,声音仍然很轻柔,却带着某种不寒而栗的森意。“于是,她们的打算就是我不在的时候,让你、而且是现在完全没恢复的你去执行命运?她们明明知道……”
“修,别生气。这是我自己的事。”塔纳托斯伸手揽住兄长颈项在他脸颊上亲昵地蹭来蹭去。
“塔纳,就因为你这种凡事拒绝的性格。我才想要去问你的本我。”
他感到塔纳托斯的身体一下僵硬了,立刻又后悔自己失言。
“不,塔纳……很抱歉,我本来不是这个意思。”他有些语无伦次。塔纳托斯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好好休息。”塔纳托斯说,给了修普诺斯一个深吻。“爱你。”
“我跟你一起去。”修普诺斯做着最后的挣扎。“我很担心你。现在这样你让我怎么安心休息?”
“那有事就找我。”塔纳托斯把手放在兄长胸口心的位置。“你知道该怎么联系上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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