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的分化是可以预期的。
学校的各种体检报告,信息素测试等等,都说明侯亮平就快要分化了,最近这段时间明显比正常值标高了不少的alpha分化前信息素溢发值也表明,这小子必然会分化成alpha,而且分化期应该就在毕业前。
这不是个问题。
最起码在祁同伟看来,这根本不是个问题。
不论侯亮平分化成了什么性别,他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去应对。
但他没有准备去应对自己。
他自己身体的变化出乎他的意料。
冲进他们预定的饭馆的侯亮平眼睛充血,呼吸急促,浑身萦绕着暴躁且不稳定的信息素,但还维持着一定程度的清醒,他抖着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服,像个可笑的害羞的小姑娘一般,只是驱动这动作的情绪并不是胆怯而是恐惧,恐惧自己失控,恐惧自己因为失控而伤害别人。
其实在来的路上他就发现自己情况不对了,但因为他、陈海和祁同伟约好的饭馆很偏,在郊外,而自己已经走到了半路,出了市里,此时周围荒无人烟。
侯亮平不敢回头,因为燥热已经开始冲上脑袋,他开始觉得想要叫喊,想要发泄,想要……杀戮。
他被自己骨子里升起的那种像狮子想用自己的“利齿”和“爪子”撕碎什么的强烈渴望惊到了,名为理智的那部分在提醒他,他不能回去,不能回头往市区走,因为当他花费了和出市区一样的时间走回去时,他怀疑在见到街上有人的第一眼,就会控制不住扑上去攻击。
他是汉东大学的高材生,他刚被保研,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给母校丢人现眼。
汉东大学研究生当街打人,这种传闻可不好听。
而且,比这个顾虑更让他恐惧的是,他怕自己真的会伤人。
失控去伤害别人这点牵制着他,让他咬牙压制自己接近暴冲的本能,提醒自己往前走,接着往前走,去他们约定的饭馆,他知道祁同伟在那里,祁同伟一贯是个守时早到的人,还是一个beta,一个男性beta,他一定能妥善的帮忙自己处理这突如其来的分化造成的信息素暴冲。
四年的大学生活,祁同伟成功在侯亮平心里营造了一个可靠、值得信赖的兄长的形象,这是祁同伟刻意引导所致,为了后面更长久的时日里,可能会有的或是针锋相对或是相携互助做的铺垫,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祁同伟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侯亮平没有反身找其他人求助,而是决定去约好的小饭馆里找他,就是因为他之前几年,那么细致的“铺垫”。
侯亮平习惯信任他了。
这本是件好事。
除了在这个特别的时候。
看到冲进来的侯亮平的第一眼,祁同伟就明白了。
这一瞬间,很多念头在脑中划过。
让他失控,让侯亮平就这么失控。
他可以假装阻止不及,让他伤人,让他……让他变成也一个□□犯,让他掉落泥地。
如果从这里就失去道德的制高点,你会变成样子?
有一种毁灭的欲望在心中燃烧,那是身处泥潭中对有幸不曾污浊的洁白的深切嫉妒和仇恨,两辈子的时光磋磨都不曾真正消散。
但很快的祁同伟抑制住了这种情绪。
他还有很长远的路要走,他还有那么多的计划没有去完成。
他从这世界睁开眼睛,不是为了把自己浪费在发泄对侯亮平的嫉恨情绪上的。
他要与天挣命。
挣命。
所以他必须控制自己。
微微垂眸,掩下那一瞬间的失控,立刻站起来,一把拉住侯亮平,道:“猴子!分化?”
侯亮平濒临分化祁同伟是知道的,上次打电话时侯亮平很兴奋地话筒那头“汇报”来着,要知道社会上有个不成文的潜意识——分化了才算成人了,当然beta除外,虽然年龄比同届小一岁,但是马上要毕业了还没分化这点儿,让侯亮平一直有些“气闷”,现在可算是等到自己要成人了,自然是高兴的。
祁同伟知道,所以这样问侯亮平,脑内还有最后一丝清醒的侯亮平咬着后槽牙,吞着满口血腥味,点了点头。
扫了眼周围,这个小饭馆有点儿类似许多年后的农家乐的概念,但是比农家乐还要简陋,一个类似平房的棚子,里面是一个灶台,还有一张大桌子,放各种蔬果肉菜等做饭的材料,连个能让人躺下休息的土炕或者床都没有,饭馆老板娘显然也发现侯亮平的异常了,腰间围裙上挂着个手巾,从灶台旁探出身来,一边擦碗一边说道:“你小兄弟是不是成人了啊,这眼充血的,可不能硬挺啊……我叔伯兄弟家的侄儿就是成人时候没处理好,脑子烧坏了,一直就有点儿问题,这硬挺搞不好是要出事儿的……前面走一里地是卫生所,你带他到那里看看。”说完左右望了望,喊道,“老胡!你陪着两个小兄弟去卫生所……”刚喊了一句,发觉棚子后面没人,随即才想起来,刚才自家老头和他打过招呼,说菜油不够用回家去取油去了。
祁同伟忙和老板娘招呼道:“不用麻烦了,我自己送他去,抱歉,今天就不吃了。”
老板娘忙摆手道:“没事儿,快去吧,别当误了,给小伙子做下病,就怕个万一不是。”
祁同伟和老板娘招呼过后,拉着快绷成一个铁块的侯亮平就往外走,目的地就老板娘说的卫生所,一边走祁同伟一边还给侯亮平“打气”鼓励道:“猴子,撑住啊,马上就到卫生所了,撑住啊,马上就到了。”
可惜将全部意志力都集中在让自己见到祁同伟之前别失控的侯亮平,是真撑不住了,走在半路就彻底发狂了。
眼见着侯亮平瞪着血红的眼睛扑过来要撕咬自己,祁同伟一个扣手反身把侯亮平制住,让这个发疯的猴子使不出力气,再嘶吼嚎叫也挣不开,然后扫了一眼周围,发现附近田地里有一间土胚房,应该是春耕或者收成时附近村子里的村民守地头时住的房子,祁同伟压着侯亮平往那间土胚房的方向去,走到门口,一脚踹开只是挂了一把锁头的木门——这种村民看地的土胚房里面在没人住时通常什么都不放,所以很多连门都没有,眼前这个摆样子式挂了锁的,门却不结实,所以祁同伟一踹就破。
压着侯亮平进屋,想把人摁在角落让这只猴子冷静些,虽然分化时的信息素暴冲很可怕,但是同样是因为刚刚分化,信息素不稳定,会有波动,在波动的低谷时,人就会相对清醒些,祁同伟当然是想等到这个时候再继续拖着侯亮平去卫生所,可是分化期的人,力气出乎意料的大,不段在挣扎的侯亮平忽然一个猛地向后暴退,把祁同伟整个撞在土坯房的墙壁上,差点把肋骨撞断的祁同伟只觉喉头涌出一阵血腥味儿,立刻就抓不住人了,侯亮平趁机挣开,一把抓住祁同伟的衣领照着地上“哐哐哐”像砸核桃似地砸下去。
如果不是祁同伟多年警察生涯训练得极快的反应,立刻用手臂垫在身前,由着侯亮平这个力度使劲儿,肯定是头先着地,且会被连续重击,命都会掉半条。
祁同伟本想找机会挣开再攻击制住侯亮平,但身后的揪着他衣领的发疯的这只猴子,却突然不动了,整个人把他压制在地上,脑袋凑上来,在他的脖颈间闻嗅着什么。
祁同伟此时面朝地面,是看不见身后的,但是为什么他知道侯亮平正在颈后闻嗅呢?
因为呼吸。
脖子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那带着信息素冲击力的呼吸扑打着颈间的肌肤上,让祁同伟整个人都开始发毛。
激烈的冲撞固然危险,但这骤然的安静,却不止危险,简直恐怖了。
抬肘想要攻击身后侯亮平的脸部脆弱地带,可还没等他发力,后颈一阵剧痛让他惨叫出声,整个人差点儿缩在地上。
侯亮平咬了他。
剧痛仿佛贯穿了他的整个灵魂。
两世为人造就了超越常人的坚韧。
祁同伟全身打颤地蜷缩的片刻,随即一咬牙,抬肘向后猛然发力,正磕在侯亮平的眼眶眉骨的位置,已经神智全无的猴子惨叫一声,肉体的疼痛让他控制不住地松了手,祁同伟趁着这空隙猛地窜出去,夺门而出,向外奔跑而去。
什么在侯亮平心中的形象,什么计划,都他妈的见鬼去吧。
这一刻,祁同伟只想要逃跑。
他在害怕。
他说不出的害怕。
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他是一个男性Beta,咬后颈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纯粹是分化期信息素冲恼的alpha的一种可笑的本能动作而已。
但他就是害怕,直觉上的什么东西在提醒他,在警告他。
他害怕。
当一切尘埃落定,祁同伟也能用比较平静戏年轻回想这一幕时,他给自己的总结是,经验主义害死人。
比别人多活出的那一辈子让他在处理很多事情时游刃有余,但上一个世界的一切在他的灵魂里刻印得他太深,即便他能对这个世界的生理卫生常识倒背如流,却还是缺了几□□临其境的危机感,表现之一就是他忽视了此刻后颈的剧痛。
他的后颈在疼,可是不管谁被咬得鲜血淋漓都会疼的,这很自然,所以他忽略这种疼痛的变化,从只是皮肉破损的剧痛,到开始变成针扎一样的刺痛,然后这种刺痛感沿着后颈蔓延,向下“滑过”脊柱,向上冲入脑中,渐渐蔓延到全身。
他忽略了,因为分化期对疼痛感知敦化的侯亮平很快就从土胚屋里冲了出来,像见了血的苍蝇一样,在后面死死地追着祁同伟。
祁同伟埋头快跑,却发觉越跑越没力气,那从后颈弥漫开来的刺痛开始变成麻痒,侵蚀了他的整个身体,酥软软的感觉不仅让他四肢发软,也让他的神智开始迷乱,他坚持着、咬着牙要移动双腿,可是双腿越来越软,最后即便一个如此强大的灵魂,也不能驱动这具身躯了,他摔在地上,接近半昏迷的状态,动弹不得,只能听着身后侯亮平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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