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陷入这种情绪中的张鹏举说话并不容易,好在祁同伟是干了这么多年的警察出身的。
这个时候,纸巾尚不流行,大多数爱干净的人随身携带的是手绢,递给张鹏举手绢让对方擦眼泪,言语温和,态度平静中带着含而不露的关心和体贴,但同时人的背脊又挺得很立,举止精准,但动作幅度很小且缓,这些表象特征会给人一种“这个人是个很可靠的好人”的印象。
现在,祁同伟就在给张鹏举营造这样一种印象,让张鹏举有勇气“开头”,开头将要对祁同伟倾诉的话全讲出来。
一旦决定说出来了,也开口说了,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哭泣着、断断续续地将自己的窘境慢慢吐出,张鹏举时不时地崩溃、跑题,思路也总是会走到不知道哪个地方去,但是祁同伟用依旧温和坚定的态度以及多年审讯犯人练就的技巧,不着痕迹的引导着,直到了解事情全部。
张鹏举是农村子弟,与很很多农村子弟一样,他的家庭环境不好,为了供他读书,两个姐姐都辍学了,据他自己说,他父母都是beta,两个姐姐也是,贫困的条件本来是养不起这么多孩子的,为了传宗接代才要得他。
张鹏举这种情况,常见也不常见。
常见的是,因为几千年的农业社会作用,要生男孩儿的观念深深地烙印在许多人的脑海里,而在这个世界格外的表象就是,一定要有男B或者A性的孩子,张鹏举的父母都是beta,beta和beta之间不可能生出A和O,就只能指望生个男B,所以在家境贫困的情况下还坚持要他,这不奇怪。
不常见的是,张鹏举的父母都是beta,他却分化成了O,那么要么是张鹏举的妈妈给他爸爸带了绿帽子,要么就是和郝越家的情况一样,父母中有一个并不是B,只是营养不良等健康因素导致发育不完全,没有分化觉醒,信息素强度太低,以前的体检手段又不准确,所以被误认为B。
张鹏举说,他出事儿后校方联系了家里,家里有人出钱重新给他父母做了检测,貌似可以确定他母亲是一个发育不完全的O。
听到这里时,祁同伟敏锐的察觉出了点儿什么,比如那个“有人出钱”似乎别有内情,但是他没有直接了当地询问,而是继续耐心地引导着,让张鹏举自己慢慢地说出来。
张鹏举能读到大学不容易,他的出生本来就不容易,但是现在这份不容易的出生已经变成了一个笑话。
他本来是张家的骄傲,他是个男孩,考上了名牌大学,他的父母本来指望他传宗接代。
但是突然间他什么都不是了,他是个O,以后注定要嫁人,生的孩子也不可能姓张了,他和他的孩子,都将会是别人家的人,所以一夜之间,他的勤奋、他的辛苦、他优异的成绩、他考上的名牌大学,这些曾经让他自己很骄傲也让曾经无比宠爱他的父母骄傲的优点,突然间什么都不是了。
张鹏举受不了。
他不是今天就是这样腼腆、内向、害羞的性子的,曾经的他就是班级里出名好脾气的乖学生,现在,突如其来的打击,更是让他将原本的内向、腼腆都委屈成了怯懦。
他怯懦,所以对家里人改变的态度无力应对。
他怯懦,所以对家里县长做生意的儿子来向他父母提亲、而他的父母要他不读书回去嫁人这件事情,愤怒又无措。
他怯懦,但他仍旧有着、还有着那么一丝丝地反抗这种他知道可能会毁掉他一辈子的父母的错误决定的意识。
他怯懦,但他还对自己的人生抱着一点点并未被绝望吞噬的期待,他还尚未麻木地催眠自己这一切都是对的,抑或享受这本不应该加之于他的残忍。
所以他来找祁同伟了。
祁同伟让他把这丢脸的一切都说出来了,还平静地替规划了一个解决方案。
“写信,给家里写信。”祁同伟对张鹏举说,“如果你做不到,我来,以你同学的名义给你家里写一封信,告诉他们,供你读大学,以后你能回报给家里的,远超那个县长的儿子,告诉他汉东大学毕业的学生都可以分配到哪些单位去,到时候你会想办法把姐姐们都弄到城里来,你以后爬得高了,能嫁的就不止是县长的儿子,你能找一个市长的儿子做他们的女婿,到时全家都会有靠的。说服他们,说服他们供你读完大学的利益,远大于让你现在嫁人。”
听着自己心里认为十分正直的祁同伟说出如此世故、精明的劝他父母低头的理由,张鹏举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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