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
“一座我的花园。”利亚说着,眼神飘得很远。
“属于我。别人不会进来。”
这样的花园该建在哪里,要怎么和周围的人解释,利亚的日常生活如何维持……
诸如此类的问题,瞬间开始在柳拉脑海中争吵。
而她只是看着利亚,坐下来,说,“好。”
红裙浮在水面上,显得很柔软,像一团融化的树莓,飘飘荡荡。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静静坐着,不说话,看豆茎抽条生长。
◇
“就是这里。”
被弗伊带领着穿过长长的走廊,马西亚的眼睛一路扫过,瞥见几处涂鸦。背后咖啡馆里的声音渐渐远了,忽然,前方的门里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弗伊推开门,向他示意。
马西亚点头,摘下帽子,用很轻的脚步踏进这间大厅。
最开始没人注意到他。
直到有人粗鲁地将空酒瓶一把扔到地上。有意无意地,瓶子咕碌碌滚到马西亚的脚边。
扔瓶子的人就是之前浑身酒气说了一串怪话的家伙,马西亚认出来了。
“又怎么啦?瞧我们,海豚从水里倒跳出来,碰了葡萄酒就变成了牧童!您的潘在哪里?嘿……”
没人理那个家伙。
青年们纷纷停下了讨论,除了几个争执得不可开交的,不过他们也压低了声音;有人冲马西亚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笑,有人皱起眉,有人上下打量着这个怎么看都不到大学入学年龄的少年。
“啊!没错。”
挥过帽子的人,库费拉克,和门口的弗伊交换了一个眼神,让他放心地去赶他的晚班。
“朋友们,让我向你们介绍一下。这里可能有人已经见过了。这位是我们刚刚认识的新朋友,马西亚,在街上出于同情心险些被诈骗者讹上。他说自己无家可归。
“马西亚,这是昂若拉——”
一位俊美的金发青年站起来,微微抬手,停住了库费拉克接下来的话。
“公民,”
他审视马西亚的眼中闪烁着寒冷清晨一般的光芒。“您为什么会在这里?依您的年纪……”
“我是孤儿。”
“……但有人照顾您,有人在关心您。”青年顿了一下,说道。
好吧,看来这身衣服带来的误解不小。
实际上柳拉用的也是他和雷米赚的钱才对——说起来,柳拉有多大?
要是柳拉站在这里,他们会说些什么,她又会说些什么?
马西亚看了看众人各异的表情,想象着柳拉自然地把他们说得哑口无言的场景,忍不住有些想笑。
他说:“我倒不知道,原来这里这么多人都是没人关心的。
“我自己照顾自己。”
“他不是那个意思,马西亚,”另一人温和地接着说道,“我们也不是质疑你的眼光,库费拉克。
“这里毕竟是聚会场所,光是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是不是?
“关于您的生活,我想大家是可以有些建议的,而我们谈论的是宪章和‘我的母亲’……”
他之前说错了。
马西亚内心有些复杂地颤了一下。
对着这样的质疑,柳拉恐怕没什么话可说。
但是他呢。
那两本他看不懂的咒文书。在马西亚眼里,一字一句,字里行间都写满了他前所未见的字眼。
被他深埋心底。
自由,和法兰西。
迎着众人的目光,马西亚张开了嘴。
不用再小心翼翼地讨好观众,不会再被限制,不想再压抑自己的愤懑不平。
他要说出来。
说出来,告诉他们,一个懵懂的街头流浪儿,不会永远都懵懂。
◇
敏豪生男爵正讲到他搓草绳爬上月球的经历,“没有青蛙,可惜……”,忽然勾起了嘴角。
◇
一片新叶从豆茎上生出。
水波荡漾不休。
柳拉的脸色像是被利亚染白了几分。
她捂得住唇,捂不住渗出的红粒。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一瞬。
混沌中,仿佛有张牙舞爪的狰狞线条朝她扑来。
回过神的时候,柳拉发现她被利亚举到了眼前。
“你还好么?”
巨人的眼睛像透过天窗望见的月亮,清冷,有淡淡的光。
柳拉说不出话,点了点头。
直觉让柳拉想起玛丽阿姨曾说过的、她不以为然的要求:她不该改变周围人的颜色。
*那些人*,不希望她那样做。
马西亚。
发生了什么?
◇
“……爱德蒙,你以前在船上对吧。”敏豪生男爵继续笑着说道。
“你,见没见过红月亮?”
◇
沉默。
马西亚从容地与沉默中的众人一一对视。
他甚至有闲心注意到那个浑身酒气的家伙在偷偷用自己桌上将空未空的酒瓶换下旁边一桌的酒。
与其说马西亚是自信,不如说这是对事实和面前众人的信任。像辛勤的老农相信自己的水果会被顾客认可,恣意妄为的画家确信会有有眼光的评论家赞赏他的作品。
“说得好。”
最先质疑的人也是最先赞同的人。
掌声被金发青年带起,渐渐铺满了整座大厅。他们没有鼓掌的习惯,这只是在表达某种程度上的认可与歉疚。
昂若拉那双蓝眼睛似乎凝视着马西亚,又似乎只是望着空中的某个虚无的角落。
“我仍然认为您的年龄不适合加入我们,但我要承认您有这样的资格。”
温和的声音说道。
“我要为我的话道歉;当然啦,我不认同您的一些观点,不过那也不必急着反驳……”
库费拉克耸耸肩,轻松地笑了。
“好啦,那么接下来,刚才向你道歉的是孔布费尔,这是让·普鲁韦,这是……这是莱格尔,你见过了,我们通常叫他‘墨城的鹰’也就是博絮埃……
“最后,哦,还有这一位,格朗泰。喂,好歹起来打个招呼!”
醉醺醺的男人胡子拉碴,打了个长长的酒嗝,捏着刚才偷换的瓶子举杯致意。
“为了我的健康,”他含混地说着,朝马西亚挤挤眼,喝干了。
“把他拖开,今天别让他再有机会接近任何一滴酒。”
昂若拉毫不客气地说。
距离最近的人从格朗泰无力的手指中抠出酒瓶,把他拽到远离酒桌的一把椅子上。
马西亚挨个人点头致意了一圈,坐到库费拉克旁边。
他并不如何紧张。
这是他应得的。
“接下来我们得聊聊实际问题。”库费拉克说,“比如你……嘿!”
“哪有什么实际问题。”
格朗泰又踉跄着走了回来,一步没站稳,伸手就勾住了马西亚略显单薄的肩。
“他这身衣服典当了就值个几十法郎,足够他撑到自己能维持生活的时候了,是不是?”
马西亚感受着喷到自己脸上的酒气,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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