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利特医生的心很大。
不然他就不会从鹦鹉那里学到兽语、从普通医生转为兽医、把鳄鱼留在家里结果没了生意、养着动物伙伴们养到倾家荡产要赊账买面包,还借船去救治远在非洲的猴群了。
于是杜利特确认自己清醒之后笑呵呵地跟两个陌生人打过招呼做了自我介绍,拖了把椅子坐下,仿照着鸭子的动作也拿起一枚金色眼球。
抠开一点外面的硬壳、用壳的碎片把瞬膜挑出一个洞、用勺子剜半勺晶亮的肉出来倒在中间小几上的碗里,把处理好的眼球递给柳拉。
“跟你讲哦,杜利特,我们看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小白鼠“蹭”地就跳到了杜利特的衣领上,身子也不团起来了、说话也不怂了,拽着他的衣领上上下下地摇,尾巴甩了又甩。
“你们看到什么啦?”
“那边的陆地上有小小的人!他们可坏了,对我们放箭,我的耳朵还被射中了!”
杜利特摸摸它的头,目含询问地望向猫头鹰。
猫头鹰刚啄好一枚眼球,双头兽在剜里面的肉。它抖了抖蓬松的羽毛,说:“正好我们干活一直不说话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让格列佛先生讲讲他的故事吧。”
“格列佛,猫头鹰请求你讲讲你的故事,我也想听,可以吗?”
柳拉说着,向凹陷的缺口里填上蜂蜜,满满地铺到与缺口边缘齐平,然后用红粒托着它,放到与甲板相距一个手掌的地方凌空飘浮,与之前处理好的金色眼球们有序地排列在一起。
杜利特之前没有注意处理好的眼球的去向。
现在看见,同时发现柳拉也会兽语,他手里的勺子一抖,险些掉到甲板上。
好在被小白鼠的尾巴勾住了。
“我是个女巫。”
见状,柳拉说。
大概是,她在心里补了一句。
女巫啊。
是女巫的话就很正常了呢。
杜利特还挺遗憾在非洲大陆上没有见到巫毒教的。
他开心地笑了一下,拾起勺子继续收拾金色眼球,听格列佛从离家开始讲起他海上的传奇经历。
随着格列佛娓娓道来,外壳一个接一个地被敲碎,瞬膜一片接一片地裂开,金色眼球在他们手中流转不止,蜂蜜、苹果醋、盐和胡椒、番茄酱、墨鱼汁、青酱、草莓酱……
悬在甲板上方的球体顶端逐渐变得多彩。
“他们发现不了我们。”领头者自信地说。
在远处的海面上,一队利立浦特的舰艇缓缓驶来。
◇
“……终于被猫头鹰和柳拉救下。”
说着,格列佛敲碎了最后一枚的壳。
听的过程中,几人——主要是动物们——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打断。故事终于讲完,它们也吵吵开了:
“嗯……究竟该说格列佛先生是幸运还是倒霉呢?”
“我们不回去了好不好!我也想看看不一样的东西,杜利特,我也想去航海了!”
“……”
“为什么呢?”杜利特的脑海里一时间全都是格列佛描绘的各式各样新鲜东西,官员表演获得的各色缎带、子女的教育方式、法律与道德、子弹大小的面包和不够吃几口的牛羊,不解地问。
“他们有着那么特殊而完善的法律、道德、教育制度,为什么会因为从哪一端敲碎鸡蛋这样的小事而分裂?”
“因为人类总是这样。”猫头鹰动了动耳羽。
格列佛喝了一口加两块糖的茶——鸭子刚泡好的——没有说话。
“从哪一端敲碎鸡蛋,可能对他们来说不算小事吧。”柳拉说,“你们不会为某件事而分裂吗?”
“是有的,但我们通常是因为信仰不同……因为权力和土地……因为钱……”说着说着,杜利特的声音弱了下来。
他离开课堂太久了,杜利特医生想,早就忘了曾经听别人怎样说。
“这和因为从哪一端打鸡蛋而分裂有什么区别?在我看来都是小事。”
柳拉眨眨眼。
什么事情算大事呢?
柳拉想,打鸡蛋不算,赚钱不算,和格洛里亚娜的“战争”不算,帮助别人不算……种蘑菇勉强算?
饿了就要吃东西。
这是不折不扣的大事。
杜利特想想也是。
钱?
◇
“咕噜。”小白鼠的肚子响了。
柳拉拿了一枚墨鱼汁的金色眼睛给它。
说是金色,其实已经被染上了丝丝缕缕的黑,在柳拉眼中很好看。
小白鼠喝了一口,吐了。
“嗯……”
墨鱼汁是柳拉在船上的厨房里随手拎出来的。
这就很尴尬。
杜利特给它擦了擦嘴边白毛上沾的黑点子,“我们可以钓几条鱼?我的厨艺还可以。”
要把手环里的食材都拿出来吗?
柳拉想。
这是在海上,可能他们更想吃新鲜的。
“附近的鱼都是小人国的。”柳拉说着,站了起来,“我去找一些。”
没等杜利特反应过来,柳拉已经消失在水中。
小白鼠缩了缩身子,像一团奶糖似的挂在他的衣领上。
“其实……我可以,尝尝别的口味。”
◇
柳拉带着海鲜回来的时候,小白鼠抱着一个草莓酱眼球在磨牙。
看见蓝色的大螃蟹张牙舞爪,它赶紧又缩了缩。
噗通噗通、咣啷咣啷……最后,一条六米长的鱼落到甲板上。
小白鼠直接从奶糖变成了方糖。
方得不能再方。
格列佛很想问问,牡蛎和金枪鱼都是怎么找到的。
考虑周到的鸭子已经把墨鱼汁都倒空了。
实际上,分给大家尝了尝后,它倒掉了金色眼睛里所有咸味的酱。
柳拉发现后,有一点点遗憾——她想知道究竟难吃成什么样——也只有一点点遗憾。
◇
而已经无声地抵达他们的船旁边开始凿洞的利立浦特士兵们就比较惨。
间歇喷泉一样的黑色液体淋透了很多人的全身。两艘被浇了个正着的舰艇隐隐有倾倒的架势,别提那股腥味了。
好不容易动员士兵清理了一部分甲板出来继续干活,又有彩色液体从天而降。
一道红、一道绿、一道白,比之前的黑色更粘稠,堆在船上,像沼泽筑成的山丘。
被腌成酱汁味的士兵们纷纷弃船而逃,全游到最后一艘幸存的军舰旁边。
一阵骚乱后,他们终于艰难地驶回陆地。
利立浦特对巨人山的惩罚到此结束,留下了一段小人们津津乐道,却不愿意在饭桌上谈及的传说。
◇
贝类洗净、虾去线、蟹壳敲碎,扔进用洋葱番茄香料和酒炖出的锅底,慢慢煨着。
橙红的颜色从汤里一点一点浸染到虾蟹的壳上,鲜味浓郁。
柳拉看着杜利特用白兰地稀释墨鱼汁,倒进锅里略煎过的鱿鱼圈中,黑色磨磨蹭蹭地被涂上去。
另一边,格列佛在煮意面。
很久以来,她都没有过这样等着吃别人做的饭的经历了呢,柳拉想。
有一点期待。
蘑菇怎么样了?
马西亚有照顾它们吗?他吃的什么?福尔摩斯和华生回去了吗?后来怎么处理……
柳拉走出船上的厨房,又看了一眼储藏室里的海图,走上甲板。
背后是烟火气,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海天之间,无处不可去,无事不可为。
一幅画面突然闪过。
很久很久以前,她好像也曾经……
“杜利特!柳拉!看水上!”
水上?
柳拉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
色彩缤纷的小船漂在大船旁边,很乱。
奇怪。
小猪扯着嗓子喊,“这边水上漂过来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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