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什么?”我问恶魔。
回想起来,当时签订契约的我简直蠢透了。我无意为自己辩解,只是当时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用我的身份能够做成什么事的。现在,我的预感很糟糕。
柳拉在桌上用刀刻着花纹——这桌子一直饱经福尔摩斯的摧残,终于迎来了聊以调剂的第二个凶手。我暗自揣测,它究竟会高兴一点呢,还是更加悲痛。
“我”的手里捏紧一小瓶药水,随时准备喝下去,“到达她的城堡”。
换做平时,我可能还会怀疑一下这种操作的真实性。不过当你的身体被恶魔操控的时候你是很难生出这样怀疑的念头的。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问出这种注定没有结果的问题。”恶魔用哄孩子一样的口吻说,“你紧张了?要不要我给你讲个故事,唱支摇篮曲?”
我能感觉到他快活的心情。他真的会唱的。
“……不用了,谢谢。”
随着柳拉示意,“我”跟福尔摩斯和马西亚一起吞下瓶中的药水。
口感居然不错。
有什么力量和药水一起包围了我。像坚韧的绳索,一道一道,如蟒蛇般交错着缠上来。我正想我会被缠得喘不过气,它们又散成了无数水线似的柔软的网。
低下头,视线里空无一物,无尽的幽深黑暗。
然后我发现那是因为我的眼睛闭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它们已经悄悄合上。
睁开眼,一扇门直直映进我的眼里。
或者说,映进恶魔的眼里。
那扇门好像是特殊的。我的眼睛分明看见了许许多多的门,在他的影响下,却只关注这一扇。
恶魔的笑声再度在我耳边响起。
◇
柳拉把三人领进会客室。她还记得玛丽阿姨嫌弃她的待客方式的话呢。还好用不着邀请格洛里亚娜,这里坐下四个人足够了。
“呃,你们要……咖啡还是茶?”
马西亚紧张地说,只差了四分之一茶匙的程度,就能比他被哈德森太太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更紧张。
“咖啡,不加糖,谢谢。”
“咖啡。”
“我忽然想起来,你昨天说我认识那个女孩的父亲,克鲁上尉。”
马西亚去了厨房,“华生”坐在沙发边上,寻找话题说。
柳拉注视着他。有一点别扭的感觉……
“是的,我很遗憾,华生。”福尔摩斯挂好帽子,站在原地,俯视道。
高度的差距形成了自然的威胁感。
“要好不容易从阿富汗回来的你认识一位长期驻扎印度的年轻军官真是难为你了。不过如有必要的话,下次我会毫不心虚地描绘你和哈德森太太之间跨越年龄的火焰,希望你不会在意。”
柳拉眨眨眼。
那些呓语又一次在她的耳边响起,窸窸窣窣,像火焰中一节节爆裂的糟糕木材:“从从从云下左风明古列哭兰鸣雷长落……”
有什么东西触发了它们。
华生……?
她抢在华生回答前发问:“你们要不要去看看我和马西亚种的蘑菇?”
◇
马西亚拎着咖啡壶走回来,发现会客室里空无一人。
把火球放出来,挂好咖啡壶,“喀”的一声脆响后,他听见了……鸟叫声???
回头看见一只长着翅膀的蘑菇扑棱扑棱斜斜地疾飞过来时,马西亚愣了半秒钟。
“啾啾啾——!”
提气、弹跳、揽臂一气呵成。
发挥他柔术演员的功力,马西亚右手将翅膀蘑菇向左拨动,左手顺势迎上,精准地捏住了蘑菇一个小翅膀的根部,落到地面。
蘑菇在马西亚接近时发出了凄惨的连续叫声,翅膀抖个不停。翅根被捏住后,它不吭一声,蔫了过去,软趴趴地在他的掌心里摊开。
马西亚几乎下意识地用右手手指戳了戳它。
手感超好。
本体滑滑的凉凉的富有弹性,翅膀小羽毛摸起来毛茸茸又柔柔软软。
马西亚又戳了戳……
嗯?
衣角晃动的感觉让他低下头,看见了围在他脚边的光球。光球蹦蹦跳跳着,一个接一个地撞上他的衣角。
收回右手,马西亚抬起头,耳根唰地红了。
柳拉,福尔摩斯和华生围观着他、光球和翅膀蘑菇。
“你怎么抓住它的?”柳拉笑着问。
“跳起来用手抓……”马西亚含含糊糊地说着,朝柳拉伸出了手,“重点是捏住它的翅膀根。”
柳拉依言而行,捏着翅膀根把蘑菇举到眼前看。
蘑菇小小的,大约有她的食指那么长。菌柄曲线有些圆润,像只胖嘟嘟的白山雀,顶着油亮的薄圆片咖啡色菌伞。在以山雀看待正常应该是鸟喙的部位的菌柄上,也有尖尖的淡黄小嘴。
没有眼睛。也没有脚。菌柄末端的曲线一弯,好像在说意思意思把这个当成短尾巴得了。
可能是柳拉看得久了,蘑菇有气无力地抖抖嘴,又“叽!”地叫了一声。
柳拉揉一把它的小翅膀,往主房间里走,问道:“你们觉得它该怎么吃?”
“吃?要吃吗……”马西亚垂下的手也被光球占领了。
它们闹哄哄地争了一会,失败者点啊点啊地散开,继续飘起来尽责地照亮房间墙壁上的门。
柳拉想了想。
不吃的话,这么握在手里玩……好像也可以?但和格洛里亚娜玩也可以带来快乐的,她还是把她吃掉了。
“我连格洛里亚娜的分.身投影都吃掉啦,不吃的话好像对她不公平?”
◇
“先拔掉翅膀解剖看看再做决定吧。”福尔摩斯说。
“华生”对这个建议表示不赞成。
“格洛里亚娜很危险,这只是只……蘑菇,柳拉。它又不会骗你,它也没有蓝色的血液。”
柳拉又凑近了它几分,吸一口菌折里的气味。嗯……怪怪的,不如格洛里亚娜香甜。
“血液的颜色,”福尔摩斯说,“不剖开看看怎么会知道呢,我亲爱的*华生*?蘑菇不会骗人,没错,至少它们不是人啊……”
柳拉叹了口气。
好吧。该来的总会来,有蘑菇在也敷衍不过去。
她把翅膀蘑菇抛还给马西亚,转身,正撞上福尔摩斯朝华生拔枪的一幕。
“人才会骗人。”
枪口没有丝毫颤动,平平地对准华生的眉心。
柳拉无奈地看着“华生”在她眼中比初见时变动幅度很大的颜色构成,开口想说些什么。
福尔摩斯的声音里好像有钻石在切割玻璃。
“说,你是什么人,华生在哪里。”
诶,等等……?
柳拉仍然没来得及把自己的疑问说出口,就听见脖颈后有人发出笑声。
接着柳拉看见,“华生”的身体以快到留下残影的速度接近了一扇门。
他站在那里,朝福尔摩斯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忽然又哭丧着脸说:“福尔摩斯,我……”
枪口没有动,但也没有射击。
颜色在飞快变动。柳拉想。
啊哦。
他是不是知道门后有什么,像玛丽阿姨那样……
玻璃在碎裂的瞬间映出彩虹的光芒。
门被推开了,后面是透明的、空空的墙壁。
与此同时,柳拉脚下的地面开裂。
开裂,又飞快合拢。
柳拉落下去的时候,只来得及听见马西亚的惊叫,甚至没看见他冲过来的身影。
◇
好吧。
尝试使用红粒失败。
柳拉一边下落,感受着风和自己向上飞动起来的发丝与裙摆,一边想。
确认了城堡是座城堡。而且从斜下方看起来还不错。风很舒服。
原来直接从城堡出来,在天空里是这种感觉。
柳拉摆了摆手,扭动一下,把头朝上的姿势换为面朝下看。
下面的色彩很丰富呢。红绿黄白,大大小小,交错贯通,星罗棋布。
最后,还是蓝色。
蓝色。
风从柳拉身侧掠过。
这么飞感觉不错,柳拉想。
正下方的蓝色。
逐渐扩大的蓝色。
失去意识前,柳拉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她开始羡慕翅膀蘑菇了。
“嗵!”
水花溅起。
咕噜咕噜咕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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