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家族占领的地域北至雾苍山麓,东部与南部临海,幅员辽阔,物产丰富。近年又穷兵黩武,不断扩张,现已将原天梵王朝占尽了大半。其都城临沧位于东北平原地带,远离西部战区,在这乱世中让人生出繁华的错觉。
此时正值春分时节,青梅如豆柳如眉,清晨刚过的临沧城,渐渐展露人气,餐馆茶楼,路摊小贩陆续开张营业。
颜错缓缓走在路上,白袍墨发银玉箫,生将世俗街道走出一番幽静出尘的感觉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心道这是哪里来的俊俏男子,也不知道该用什么美好的词语来形容一身气度。
颜错也不以为意,正行进间忽觉得“嗖“的一声从天上掉下一物,伸手一接。赫然是咬了几口的苹果,抬头一看,就见茶馆二楼窗棂边站着两个少年,一个小厮打扮,低眉顺眼,紧张兮兮。另一个一身烟青色利落长衫,乌黑的发髻高高拢起,眉目间说不出的清朗飞扬。
那个飞扬的少年此时巧笑嘻嘻的依着窗梁,他手中不知从哪里又拈了个果子在啃,边啃还边冲他道:“神仙哥哥,你是来渡人的吗?看看我怎么样?”
颜错摇摇头,冲他微微一笑,“浪费者不可渡。”说罢将手中啃的甚为凄惨的苹果扔了回去,继续前行。那少年见状忙道:“喂喂喂,神仙哥哥等等我。”说着顺着窗棂就跳了下来,可这转身间再寻,哪儿还有颜错的半点影子。
“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好看又有趣的还跑了,哎,真无聊。”少年摸了摸鼻子,颇为遗憾。
“公子,公子,你又跳窗,等等我”,过了半晌小厮才从茶楼出来,气喘吁吁的道。
“不过那位公子真好看呀,我还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呢。”低眉顺眼?不存在,那是在外人面前。
“嗯……,何止好看啊,功夫也相当了得,眨眼就不见了。”
青衫少年撇着嘴,拍了拍自己的小厮,一摇三晃的就往前走,边走边到, “走吧走吧,据说福满楼新来的厨子不错,今儿就去尝尝啊。”
那小厮一听说要去福满楼,双目发光,口水都要流出来,跟在他家公子身后,道:“公子,福满楼的酱烧鸭今天还能再吃吗?”
“吃,吃,吃。”那少年抬手就给那小厮的脑袋一个爆栗,“上次点的酱烧鸭都便宜你了,小爷我一口都没吃上,你到底还知不知道我是你主子。”
“啊啊,痛啊!”小厮摸着脑袋,龇牙咧嘴的又道:“不过公子你今天倒是约了哪家的少爷一起,说好去哪里偷鸡摸狗了吗?”
少年则不以为然的道:“哈,这些人哪里用的到我约,听说我今天要溜出来,早就在福满楼点好菜等着我了。”
“那是,公子你从小可就是他们老大,老大出门当然得候着点。”
少年见小厮比他这个正主还嚣张,不由无语的很,瞪了他两眼,道:“废话,快点。”说罢揪起那小厮的领子,加速前行,不一会儿功夫便消失在街角。
颜错进入临沧后沿着大道直走到城东,宽阔的大道旁一座规模甚大的庄园,临街而建,高门大户,高高的匾额上龙飞凤舞四个大字“秋氏医馆”。古朴的原木色大门上印着圆形的木雕,这是一丛镂空的木槿花枝,缠绕衬托着一把灵秀的宝剑。
颜错上了台阶,抬手扣了扣门环,古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门童探出头来,见是一位隽雅的公子,问道:“这位公子,您找哪位?”
颜错答:“有劳,我找秋墨云,秋庄主。”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枚晶莹碧透的玉佩,交给门童,那门童接过来,见这玉佩成色极好,忙道:“还请公子稍等。”说着便进去通报。
秋氏医馆,并不像它名字一样普通,而是东溟最大的医庄。相传秋氏祖先秋源,不仅以医术见长,活死人肉白骨,更以剑术闻名,家传绝学飞星流云剑世代相传,佑得秋家世代安稳。当今的家主秋墨云是近几代以来最富盛名与实力的当家人,因此即便是在东溟的临沧城,在耶律族眼皮底下,仍能留三分尊贵,而临沧城的当下繁华少不得有秋墨云的手段。
而现在,沉稳的秋墨云坐在主位上有些激动。他差不多三十五六岁,身着一身深褐色锦袍,面容俊朗。
“多年没有先生消息,今日能见真是太好了,此次先生再入世,实乃百姓幸事。”
宾位的颜错静静的坐着,手中的茶盏氤氲着烟气,衬得他越发温和:“秋庄主言重了,无咎自当尽绵薄之力。”
秋墨云见颜错仍象以前一样温润,只神色间多了几分深沉,感叹道:“多年不见,先生仍象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颜错微微笑道:“哪里会没有变化,只是隐世而居少些烦扰,或也有些益处。”
他侧了侧身,面向秋墨云道:“倒是秋庄主居与临沧,伴与耶律身侧,这几年怕是十分辛苦。”
秋墨云听他提起此事,不由叹了口气,“耶律族骁勇善战,这不足几年时间已占了大半江山,就连湛江以南都被当地守官拱手想让了。”又叹一声道:“只是耶律齐太过野蛮凶残,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无所不干,苦了天梵百姓,我秋墨云惭愧,力薄才疏,一己之力实在难以扭转乾坤。”
颜错则道:“我月余前自雾苍山一路行来,确如秋庄主所言,但临沧城却十分宁静,要多亏秋庄主侠义仁心,无咎钦佩!”颜错说着向秋墨云拱手而敬。
秋墨云忙回礼道:“区区行径,何足挂齿。”
颜错沉吟了一刻,又道:“不过这番作为恐是逆风而行,火中取栗,秋庄主尚需处处小心行事。”
颜错此番前来,一是寻星相东行。二则是亲身查看各方势力实情。秋墨云与己有旧,而秋氏医馆势力久居临沧及其周边区域,因而两人多方交谈夜幕将至方才作罢。
秋氏家宅虽有北方建筑的规制讲究,亦又南方庭院的曲径通幽,佳木笼葱,奇花待放,一带清流蜿蜒而行。颜错立于客院“听竹苑”湖畔,水面倒映着他如玉身影,白月光笼罩着初春的桃花,又映衬着天空幽深的蓝,泼洒了整个夜幕,美如画卷。
“咚“得一声,像上等的扇面被撕了道口子,大煞风景。
只见墙头掉进来个人,那人哎呦呦叫到“公子你不能温柔点,怎么又踹我!”
随后又一个脑袋晃晃悠悠的探出来,却是茶楼遇到的那少年,他捏着嗓子冲下道:
“嘘,别吵。被我娘发现,少不了一顿毒打。”
只见他麻利的飞身上了墙头,正要翻身进来,打眼看到颜错,吓了个哆嗦差点掉下来。
“何方小贼!”
颜错:“……”
待看清颜错模样,少年由惊转喜,轻巧巧的跳下墙来,背手踱步过来,嘻嘻笑道:“我就说嘛,我大好一个人物,神仙哥哥如何会不渡?”少年走到颜错身前,抬眼望去,月色如水印上他雅致的面庞,温柔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少年的清隽的脸凑近,仿似要贴到他的胸堂,幽幽的草药香气飘来,颜错默了默,后退一步:“原来是秋家少主。”
少年见他退后,又上前一步凑的更近,笑嘻嘻的道:“好说好说,正是秋家不肖子,秋华,秋月白。不知神仙哥哥高姓大名?如何到医馆来了?莫不是真的来寻我的?”问题诸多,让颜错有些无奈,想要再退一步,却发现身后已临湖边,退无可退。
少年见颜错不理他,只神色淡淡的看着他,摸了摸鼻子道:“诶,神仙哥哥,我很好看吗?”话音未落见他突然出手,直袭他胸口,身手之快堪比江湖一流好手。
颜错微微一侧躲过,上身在空中划了半圈,白衣墨发飘洒在空中,掠过湖面,也轻轻的掠过那少年的面庞。
少年摸了摸面颊,笑着拍手道:“神仙哥哥,好俊的身手,咱们俩个再切磋一番。”刚要动手,旁边一直装老实的小厮突然焦急的一把抓住秋华手臂,就往树丛躲。
“秋华,你给我站住,再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一声娇喝,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见一位清丽妇人疾步行来,身后跟着面色惭愧的秋墨云。
秋墨云见家里琐事扰了颜错清净,忙上前拉住夫人,歉然道:“惊扰了先生,真真…”
颜错微微一笑,向夫妇二人行礼道:“秋庄主言重了,无碍。”
秋夫人向他回了一礼,爽朗道:“小女太过顽劣,让先生见笑了。”
秋华听她母亲一句话就漏了她的底,气的白眼乱飞:“娘,你能不能别揭我的短。”说罢望向颜错,但见他无甚反应,不觉奇怪,心想我这身份难有人辨别得出来,神仙哥哥怎生早知如此的模样?
原来秋华本是女子,幼时让得道高僧批了一卦,言说十六岁将逢大难,须当作男娃娃样到十七岁方能化解。秋家原也是武学世家,家风宽和,便将秋华当真当作公子养到如今,因此江湖均知秋家有个顽劣的少主,却不知道竟是位掌上明珠。
不等秋华再耍滑头,秋夫人熟练的领起她的领子,同秋墨云同向颜错告了罪,一起回了内院。这一路只听见秋华“疼疼疼,好母亲轻点”的告饶声。
颜错微微失笑,早在茶楼他便看出她实为女子,而这性情却分明是个跳脱俏皮的少年啊。心中没由来的一松,连日来沉闷的心情竟有了缓解,他持起玉箫一曲,悠悠而奏,时光停滞。
夜色渐沉,颜错坐在湖畔听雨亭中时久,忽然说道:“出来吧。”
只见于湖心缓缓冒出一人,飞身跃至岸上,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机关,身上豪无水渍,他向颜错曲膝行礼,紧张道:“参,参见阁主。”
“你是音门中人。”
“属下正是音门探客,阁主自六年前离去后,灵通阁一直遍寻您的下落,而前些时日自您进入东溟,便有边境探客上报阁主行迹,属下等不知阁主心意,不敢贸然做主现身,还望阁主赎罪。”言语间激动有之,紧张有自之,敬畏有之,心想阁主定然是故意显露行迹给他们,如若不然六年以来为何遍寻未果,这几日就这么轻易的让人发现了。
颜错微微阖首道:“无妨,红裳他们可还安好?”
“都,都安好,红裳小姐听闻阁主消息,已动身前来临沧,想来再过三五日便可到了。”
“好。”
“阁主,不知阁主行程有何打算,属下即刻安排。”
“不急,临沧尚有事未了。你去吧。”
“是!”说罢跃至湖中瞬间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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