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的天是暗蓝色的,天幕的尽头还泛着血红色的迷雾,这里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暗无天地。
之前便听玉芝姐姐说过,冥界是六界中最为阴暗的一界。
“奈河桥上渡奈何,三生石上刻三生。”
洛云霄抱着小九飞身跃过忘川河,她低头目瞪口呆地看向奈何桥边那位布衣少女,少女口中不停地念叨着这一句,手中拿着一汤勺,面无表情地给过桥的鬼魂盛汤。
小九自然知道那少女便是孟婆,那汤便是孟婆汤。只是她太惊讶于这孟婆竟然是位十几岁的少女,书折子里可都说孟婆是个奇丑无比的老太婆,果然传闻不可全信。
渡奈何桥,喝孟婆汤,前尘忘却,再见陌路。
但仍有一部分心怀执念的人,他们不愿喝孟婆汤,那只得跳入那血绿色的忘川河中,渡千年劫难,方得轮回。
只是一千年对于人类而言何其漫长,而桥下的痴人也不一定能等来他心心念念之人。
情深缘浅,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这些自然都是小九从书折子里看到的,她整日呆在碧落峰无所事事,最喜欢的便是看那些奇闻怪谈的书折子,偶尔寂寞难耐,就溜去凡间听听折子戏。听得多了,自然想亲眼瞧瞧,故对着这冥界颇感兴趣。
过了奈何桥,里面倒是不同的光景。这里有些零零散散的灯火,还有夜市,叫卖声连连,一切井然有序,就是有些瘆人罢了。
小九紧紧抓着洛云霄的衣领,在他怀中瑟瑟发抖,闭着眼睛不敢看路,哆哆嗦嗦问道:“云云,那个无头鬼走了没?”她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这冥界的大街上竟然有各种四肢头脑不全,青面獠牙的恶鬼,不是说好的恶鬼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吗?
她自是天不怕地不怕,但从小就怕鬼,其中多半原因是因为小时候听鬼故事听多了,心底对恶鬼一直充满着强烈的俱意,如今真瞧见“活的”,心脏一时间承受不住,抖个不停。
见怀中之人缩成一团,哪还有刚刚进来时的那般生龙活虎。他伸手将她眼睛掩住,心疼道:“已经走了,莫要害怕,有我在。”
洛云霄的绵言细语落入小九耳中犹如瞬间吃了定心丸一般,身子瘫软下来。但周围阴森森地氛围还是让她倒吸一口气,大气不敢出。
见她依旧害怕,不由搂紧了她。洛云霄看了看四周,心中不解,为何他之前从未来过冥界,却对这里十分熟悉,在街头小巷间七绕八绕,竟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冥王殿前。
身子仿佛受了某种蛊惑,不受控制地往前走。
黑白无常现身拦住了他的去路,死气沉沉道:“仙君,前乃冥王殿,请留步。”
小九忍不住又探头偷偷瞄了一眼,只见那两吊死鬼一瘦一胖,一高一矮,一白一黑,鼓睛暴眼,长舌垂地。不禁失声尖叫,吓得连忙抱紧洛云霄的脖子,勒得他有些胸闷气短。
黑白无常也被她那声尖叫吓了一跳,拍拍胸口,满脸呆滞,似乎丝毫不知晓自己模样有多吓人。
但这也不奇怪,毕竟冥界比他俩还吓人的鬼多了去了,比如夜叉和罗刹,还有一些更凶残的。
洛云霄忙拍了拍他后背,顿时有些后悔带她来此地。心中不忍,便没由来的觉得眼前这两鬼差格外碍眼。
洛云霄凉声道:“你们觉得本仙没长眼睛。”
眼前那大殿上金灿灿的三字都能亮瞎人眼了,怎么可能看不见。
这黑白无常倒是痴傻得可爱,反应比普通鬼慢上半拍,竟真盯着洛云霄那森寒的桃花眼看了半宿,齐刷刷摇头。待反应过来,面露惊慌地“扑通”跪在地面,颤声道:“仙君息怒,小的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冥王身体抱恙,正在静养,嘱咐我等守住大门,不让外人进入,还请仙君不要为难小的们。”他俩那长舌犹如两条宽大的红蛇摊在地面,令人作呕。
小九咧了咧嘴,觉得这冥王还真是位富贵骄人。
见状,洛云霄也没为难他们,低头问询:“无妨,我只想打听下怜斯医尊是否在此处?”
黑白无常傻愣了片刻,颔首作揖道:“医尊在殿内。”
洛云霄眉眼弯弯,将他们扶起,又循循诱哄道:“能否帮忙传句话,说碧落峰洛云霄有事相见。”
“此时怕是不便,仙君可否明日再来,晚些时候小的一定将话带到。”黑白无常一时间吞吞吐吐,良久,白无常才小声答。
洛云霄素来不喜让人作难,道完谢,便走了。
“云云,明日你还要来吗?”小九至始至终都不敢睁开眼,若不是周围氛围实在让人惶恐不定,她可能都要睡着了。
“嗯!”
他按着她的头紧挨在胸口处,想着时候不早,还是先寻家客栈休息。
阴间的客栈分了很多种,有给恶鬼休憩的,有给即将入轮回的人休憩的,也有给妖族人休憩的,亦有些客栈是专门给过路的仙者居住的。
洛云霄将她放在客栈安顿好,心中对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甚感困惑,再三叮嘱她不要乱跑才放心离开。
这留仙客栈里都是仙者,小九自然没有在外边那般害怕。
洛云霄走后,她慢慢缓了过来,肚子有些饿了,便下楼寻些吃的。
正巧饭点,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仙。
“你们听说了没,那冥王竟然调戏了上元宫的翊月仙子,结果被青丘闭风谷谷主月七揍得现在都下不了床。”
小九悠然自得地吃着鱼肉,竖起耳朵听着隔壁桌的几个小仙聊八卦。暗笑这些人到底是胆子大还是蠢,竟敢在别人的地盘上议论人家老大。但听到月七的名字时,她还是微微一愣,猜想这月七和那翊月仙子又是啥关系。
还正巧有人帮她问了这个问题。
靠窗而坐的一位带有琉珠面纱的白衣女子柔声问道:“敢问几位仙君,那翊月仙子与那谷主月七又是何关系?”
那女子虽半蒙着面,但独独看她那狭长的眼睛,就知晓此女一定相当貌美。但小九觉得她的笑意根本不达眼底,倒隐约藏有几分杀意。
旁桌的蓝衣公子一见着美人,急于表现,立刻起身回道:“天帝一个月前便给他俩赐了婚,如今还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小九摇摇头,那她还真不知晓,一想到那臭狐狸就要嫁人了,心中不免有些同情起那位翊月仙子来。
此祸害应由天收。
“那是,翊月仙子乃是天宫数一数二的美人,而青丘闭风谷谷主又是青年才俊,年少有为。自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又一甜腻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只见一穿着花花绿绿的高挑“女子”半倚栏杆,笑得妩媚至极。
小九曾听过一些冥王的传闻,忍不住插嘴道:“可我听闻这冥王也不差,人家生而便是北阴大帝,掌管天下名山,主宰人界和阴界的祸福,人家毕竟也是一方帝君,这翊月仙子为何不选他呢?”
那稚嫩的声音十分悦耳,言语不多,分量却重,一字一句敲响了他们心中的警钟,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而此处又是何人做主。
一时间,屋中一片沉寂,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位泰然坐在板凳上,翘着二郎腿,却五官精致,粉雕玉琢的小仙童,数十双眼眸中有惊骇,有迷惑,有害怕,有搓愣,还有欣赏。
小九依旧悠然自得地尝了片红烧肉,天真地扫了他们一眼,装无辜问道:“莫非小仙说错了什么?”
她刚问完,楼梯处的那“女子”瞬间前仰后合,开怀大笑,然后朝她这边一扭一扭地走过来。
小九猜想这人莫非是蛇妖变的,这走路的姿势怕是没人学的来吧!
想想她之前在洛云霄面前故作卖弄风骚地样子,估计他那时的内心跟此刻的她是差不多的吧!唉!丢脸丢到家了。
“小娘子怕是不知,那冥王段瑜桑早已臭名远扬,在外不仅到处沾花惹草,妥妥一个好色之徒,而且他还喜食像你这般细皮嫩肉的小孩,哪还有什么女子愿意跟他好。”说着已经风情万种地坐到了小九对面,伸手过来要抓她的手,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屋内人皆是一怔,没想到这女子竟在此场合如此贬低冥王,虽然她说的是实话,但如今这般,不等同于在找死吗?
小九的观察点不同,她皱着眉,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是孩童身,也不知为何那人要唤她小娘子,难道是他家乡的传统。但她也懒得琢磨这些无关紧要之事,吃着菜含糊道:“原来如此,那此人定不是良配,还是月七更好点。”
许是见她听了他的那番话,依旧如此淡定,大家对她更是另眼相看,想来这女娃定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那“女子”倒是自来熟,直接吩咐小二加副碗筷,敢情她是来蹭吃蹭喝。小九眉头皱得更深,陷入沉思,而其他人也是看傻眼了,有几位女仙不由鄙夷地看了那“女人”几眼,而后顷刻移开视线,可能是觉得辣眼睛吧!
之前她也只与洛云霄同桌吃过饭,而现在突然冒出这么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妖孽要与她一同进食,她难免心生反感。
不请自来,不是强盗就是流氓。
小九放下碗筷,目光森寒地盯着他动作优雅地夹了块肉放嘴里,半响移开视线,眼神逐渐冰冷刺骨。
“公子,倒是偏爱女装。”小九故意大声说道。
闻言,大家纷纷看向那“男扮女装”的男子,满脸诧异。她得意地朝他挑挑眉,似在挑衅。
那人被她揭穿,连声音都懒得装了,低沉一笑,那双勾人心魂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小九,犹如老鹰终于寻到了一满意的猎物一般,低眸浅笑:“那你,可真的只是个孩童?”
猜想果然没错,这人定是知晓她故意封锁一部分灵力,装成孩童身。
心中不免警惕起来,迅速站起身,退到离他安全的距离,连忙作揖赔笑道:“是小仙的错,竟不知是冥王大驾光临。”
一时之间,整间客栈鸦雀无声,虽然曾听闻冥王爱女装,但如今也皆是第一次见着本人,难免惊吓大于惊喜。
段瑜桑才不在乎他们,兰花指一翘,掩面而笑,看向小九的眼神是又爱又恨。
而刚才那位琉珠遮面的女子突然飞身而起,朝那人妖身上扑去。
段瑜桑身子一跃,成功躲开,闪身跳到小九身后,趁她不备封了她的仙力,单手扛起她便灰溜溜跑了。
只留下身后那名女子朝天怒吼:“段瑜桑,你给我站住,你轻薄了老娘就得负责到底。”
瞬间,客栈屋顶的黑乌鸦惊慌失措,群起而乱飞。
“你不是说没女人敢嫁你吗?”小九知道自己打不过他,果断放弃反抗,反而偏头取笑他,又补上一刀:“那不就有个现成的吗?还不收了去。”
段瑜桑对她这副小大人的嘴脸颇感兴趣,就是太尖酸刻薄了些。
“那可是翊月仙子,我哪敢惹,嫌还没被揍够啊!”
小九嘴角一抽,藐视道:“你堂堂一帝君,竟然连只臭狐狸都打不过,真够丢人的。”
“这个……”没想到被一个小不点这般瞧不起,段瑜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拍了拍她的屁股,辩解道:“若不是那滚蛋使诈,不然我怎么可能会输。”
话语间还不忘挺直腰板,仿佛这样说话更有底气似的。
“反正都是输了。你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过你早已臭名远扬,再加一件,也没多大影响。”
没想到这小不点这般巧舌如簧,能言善辩,真是句句扎心啊!不过,他喜欢。
他在阁楼间上窜下跳,停落在一处庭院,但他依旧扛着她,往一阁楼走去。
小九这才心慌,毕竟这人已经不在乎什么名声了,保不准会对她做什么流氓之事。她连忙拼命挣扎,对他拳打脚踢,大叫:“你个变态,我还只是个孩子。”
段瑜桑扑哧一笑,伸手摸了把她的平臀,不怀好意地说道:“现在才知道害怕啊!”不容置喙,他越发喜欢这古灵精怪的小不点了,若将她留在身边,日后定然十分有趣。
“你快放开我,不然等会云云回来,发现你绑架我,非不将你碎尸万段。”
“能把我碎尸万段的从古至今也就一人能做到,你口中那云云……”他突然愣住,轻手轻脚将她放到床上,问道:“你口中的云云是何人?”
小九一碰到床,手脚利索地爬到角落,厉声道:“云云自然是我夫君,若是让他知道你绑架我,轻薄我,定会拔光你这堆毛发。”
段瑜桑的真身是只金雕,而他最在意的便是自己那华丽的毛发了。
“是吗?不会又是个小屁孩吧?”段瑜桑稍稍将身子贴过来一些,小九连忙往后挪,没一会后背已经抵至墙面,无路可退。
她凶狠地蹬着他,咬牙切齿道:“你再靠近,可别怪我不客气了。”小九握紧袖中的匕首,想着即便打不赢,那也只能鱼死网破了。
段瑜桑倒还真停下来,将她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目光灼灼,又继续往前靠近。
小九来不及想,将匕首往他胸前一扫,趁机翻身跃到床下,弓着身子,如同一只被激怒的豹子般狰狞地盯着段瑜桑,讥笑道:“果真是臭名远扬。”
段瑜桑早有准备,但没想到那丫头一下手那叫一个快准狠,险险避过一刀,还是斩断了他身前的一缕毛发,心中又喜又恼。
他单手撑床,一翻身稳稳落在她面前,原本皮笑若不笑的脸在看到她手中的匕首时微微愣住,口中呢喃了一句:“霜花。”而又自顾自地问:“这匕首你是从哪得来的。”
“关你鸟事。”小九怕他对洛云霄不利,飞速地移动身子跟他过起招来,虽然没多大用,但她趁他掉以轻心之际,将早就备好的一包胡椒粉朝他劈头盖脸地撒去,全数命中。
段瑜桑没想到她竟敢暗算她,又一次吃亏,顿时勃然大怒,可那股粉末刺痛得他根本睁不开眼,而且还特别呛人,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一时间,整张脸以及口中都是火辣辣的,眼睛横流。
而小九趁机已经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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