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是非曲直（中）

    小孩子都是敏感的，更何况被视为母亲的陈何氏莫名其妙另嫁他人，荷花怎么可能不知道家里出事了？这样的变化来自于自己生病之后，所以荷花很肯定这件事跟她有关。

    陈何氏与陈愣子对视了一眼，见荷花并非小孩子似的撒娇胡闹，所以也还是决定不瞒着她。陈何氏摸了摸荷花的头，抱着她，把事情娓娓道来。

    事情的确跟荷花有关，那是挺久之前的事了，那是荷花第一次病发，在跟村里的小孩玩的时候突然发病，昏倒在地还不自觉的抽搐，小脸铁青，吓坏了跟她一起玩的孩子们，孩子们求助了当时路过的大夫，大夫用一片叶子救活了荷花，从此被陈家人奉为上宾。

    大夫说他是青家的人，负责青鱼少爷的医治和疗养，陈家人见那大夫的衣着打扮和行为举止确实像大户人家出来的人便不疑有他，一直请这位大夫为荷花治疗，同时，也确实因为他的治疗，荷花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少，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但因为对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大夫，诊金着实贵得让陈家人难以接受。这个村子有多穷，看他们还在花“铁币”就能想象得出来，可大夫的诊金却是从最初的一两银子到十几两银子一直在往上涨，后来大夫说，若想完全治好荷花的病，他需要去山下买一种非常珍贵的药材，本来他们还想着什么药材如此珍贵，不如让他们去山上采，大夫说这里采不到，得去雪山上才行。别说去雪山了，他们这辈子连见都没见过雪山，怎么去啊？夫妻俩开始为了药材而犯愁。后来，大夫说，这种药材非常珍贵，也非常稀有，价格不便宜，大约一百两银子一克，但是，若能有这样药材，只需要十克，荷花的病就能痊愈，再不需要其他。

    陈氏夫妇为了孩子的健康着想，决定凑一千两银子，可问题是，他们要怎么凑一千两银子呢？也就在此时，青家来人说要买下陈何氏冲喜，陈愣子本来是不同意的，可陈何氏硬是觉得若能因此给荷花带来活命的希望，她愿意。她好说歹劝，总算是让陈愣子点头同意了，没隔几天，大夫说青家同意给一千两银子当做聘礼，但需要要让陈何氏先嫁过去然后再给银子。照理说，聘礼应该是嫁人之前送到女方家里的，可陈何氏是出嫁过的妇人，哪怕不按常规走他们也说不了什么，毕竟把夫家当娘家再出嫁一次的女人，无论是什么原因，说出来都不好听。

    婚礼并没有大办，陈何氏穿好嫁衣之后是在傍晚村里的人回家吃饭的时间坐着轿子来到青家的，所以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陈何氏出嫁，出嫁当晚，她问青鱼，她已经嫁过来了，那一千两银子什么时候可以给她，结果青鱼当场昏迷不醒，吓坏了陈何氏，第二天她就跑回陈愣子这里。几天之后，青家来抓她回去，非说她收了青家一千两银子，可陈家人连个银子的影儿都没见着，怎么可能跟他们回去呢？结果事情越闹越大，最后全村人都知道了，因为青家人和村民们不亲和，也因为村民们亲眼看见青家人霸道抢人，所以才不相信青家是出了一千两银子买的媳妇，甚至，贫穷的他们都想象不出一千两长什么样子，只觉得不可能有人能出得起一千两。

    “事情就是这样了，我们真的没有收青家的银两。”

    “青家的大夫？”夜尊觉得奇怪，这大夫是住在青家的，算得上是青家的人，他为什么要让青家掏这笔钱呢？有仇？“青家人和你们并不亲和，你为什么这么相信青家的大夫？”

    陈何氏一听，以为夜尊是认为她在说谎，顿时又急又怒，红着眼眶喊：“对，就是青家的大夫！若不是我们村里只有青家住着一位大夫，我们怎么会病急乱投医相信了他！”

    “自从我媳妇回来之后，那年轻大夫出现过一次，他给了我们几片叶子，让我们在荷花发病的时候喂她含在舌下，还说既然青家不仁义，不给我们银子，那为了荷花着想，他要去山上采点药材回来。”

    “那……那位年轻大夫回来了吗？”沈璧君问。

    陈愣子摇摇头：“还没，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现在想来，估计那位年轻大夫是不会回来了。

    “年轻大夫？”连城璧若有所思。

    沈璧君见连城璧面色不似平常，轻声问：“城壁，怎么了？”

    连城璧温柔回应：“青鱼说过，青家的大夫是他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就住在青家了，这样算来，青家的大夫至少住了有十年以上，按年龄，少说也该有三十岁，甚至是四十岁都有可能，怎么样也没法用‘年轻’来形容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沈璧君和夜尊都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与之相反的是陈何氏与陈愣子，他们脸色发白，气得嘴唇都在发抖：“你们不是来主持公道的，你们是来寻个合理的理由给我们定罪名的？！”

    围观的乡亲们哗然，不知道到底该相信谁。

    夜尊不耐烦地笑了一下，抬起双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姿势：“不要吵了。”他用手掌对着连城璧做了个“请”的姿势，连城璧站了出来，继续说：“你们是否说谎，连某自认分辨得出来。连某是怀疑……”

    陈何氏和陈愣子眼里出现了希冀。

    “青家人说的‘兄弟’与你们口中的‘年轻大夫’是同一个人。”

    “城壁，你是说，青家人和陈家人都没有说谎，而是有第三方介入？”沈璧君此时也反应过来了。

    连城璧抿嘴一笑，点了点头：“嗯，别忘了，从一开始就有第三方介入，只是我们没觉得他们的介入有任何不对罢了。”

    沈璧君思索了一下，眼前一亮：“官府！”

    “对，这里地处偏远，平日里能用得上官府的不外乎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官府有什么必要用诋毁青家的方式去树立自己的威信？”

    “如果是做了亏心事想要赶走青家，那就说得过去了。”夜尊点点头表示了解。

    “不过此事还有待考证，咱们先去青家看看青家的大夫到底是何模样吧。”连城璧对陈家夫妇说道。

    陈何氏点点头，在丈夫肩头靠了一下，似乎是要从丈夫这里寻求点安慰。陈愣子也拍了拍她的头，再紧紧抱了她一下。他们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说不上自己真正的想法，究竟青家的大夫是他们印象中的那个人好，还是非同一人好？

    来到青家门前，连城璧和陈家夫妇发现青家的大夫与他们想象中都沾点边，但又都不对，因为青家的大夫是个妙龄少女，在陈家夫妇印象中，那年轻大夫是名男子，性别绝对不会记错，所以，青家的大夫年轻是年轻，可性别却对不上；而连城璧判断青家的大夫因为给青夫人看过病，所以从年龄来判断应该是名青壮年甚至是中年男子，却单单忽略了，给青夫人看病的，能在青家住下的，怎么可能是名男子？妙龄少女的母亲就是给青夫人看病的那位大夫。

    如此一来，基本可以判断青家人和陈家人都是着了人家的道！至于是谁划下的道，那就要看谁是得益的那一方了，初步判断，是官府。

    在连城璧的劝说下，陈家与青家坐到了一起，连城璧把他的想法重申了一遍：“你们两家都不是直接面对面交谈的，青家是认为是陈何氏的兄弟代表了陈何氏，陈家则认为是青家的大夫全权替青家发声。你们两家各执一词，在下自认能够看得出你们都没有说谎，所以，我需要你们把那个人画出来，看看你们两家所遇到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陈家和青家都为难了：“我们……也不会画画啊……”

    连城璧低头浅笑，在桌前铺开笔墨，他清了清笔尖的杂毛，说：“你们说，我来画。”

    沈璧君不好在连城璧处理公务的时候打扰她，于是她负责陪荷花一起玩。和村子里的小门小户相比，青家算是挺大的了，荷花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地方，开心极了，她们跑到一片花圃，哦不，应该是药圃，因为里面种植的花花草草全部都是可以入药的，这里应该是青家那位住家大夫种下的。果然，靠近了之后就看到一位妙龄女子正一边修剪枝叶，一边把修剪下来的东西放入背后的竹篓里。

    荷花跑上前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子蹲下来与荷花平视，笑眯眯地说：“我是妮儿，你呢？”

    “我叫荷花。”荷花脸色微红，拧了拧自己的袖口，给妮儿鞠了个躬，说了声“对不起”。

    妮儿哭笑不得地扶起荷花：“你这是干什么？”

    “都是因为我的生病了，才让妮儿姐姐被误会是骗子，我向妮儿姐姐道歉，您别生我姐姐和姐夫的气。”

    妮儿捏了捏荷花的鼻子，脸色半点没有被误会是骗子的愤愤之色：“你个小鬼灵精。”妮儿拍了拍荷花的小脑袋瓜，安慰她：“我没生气，放心吧。”

    “谢谢妮儿姐姐，你人真好！”荷花见妮儿是真的没有生气，顿时笑容满面，随后大着胆子问：“妮儿姐姐，你能不能教我学医？”

    “我生病了，所以姐姐才会被骗子给骗了，如果我学会了医术，以后我姐姐就不会因为我生病而遇到骗子了。”荷花的声音还很稚嫩，说出来的话却让两位大人一阵心酸，这件事终究还是给荷花带来了影响，不过还好，这孩子知道感恩，相信她会用感恩的方式去化解心中的愧疚。

    妮儿并没有什么悬壶济世之类的想法，她学医只是因为母亲是大夫，而她自己愿意学医是为了要好好照顾青鱼的身体，如今有个人愿意跟她学医，她是很乐意教的。

    荷花见妮儿答应了，立刻跪了下来给妮儿磕了三个响头。沈璧君见荷花那迫不及待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她告诉荷花：“拜师是很神圣的事，可不能随便磕个头就完事，一会儿别忘了给妮儿敬拜师茶啊。”

    荷花和妮儿一脸崇拜地看着沈璧君，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你懂得好多”几个大字。

    沈璧君被她们看得都有点害羞了，转头看向药圃，指着里面的草药一一问：“这是什么？”

    “这个是天南星，那个是黄精，左上角的是丹参，右边的防风和桔梗，再远一点的那片是白术。”

    沈璧君随着她的手指一个一个望去，她不懂药材，却也看得懂植物是否精气饱满：“你怎么认识这么多药材啊！而且……”她是想说，而且都还养得这么好，可话还没出口，她就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她似乎问过类似的问题，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回答她的是……谁呢？

    妮儿和荷花看见沈璧君莫名其妙发起了呆，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沈姐姐，你怎么了？”

    沈璧君回过神，脑子里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只是她没抓住，不知道对方是谁。

    两大一小三名女子在后院玩得开心，前院连城璧的画像也画得差不多了，他根据陈家和青家的叙述画了两幅画，画完之后给他们仔细看了看，陈家和青家均连连赞不绝口，称连城璧画技一流，画出来的人跟真人相似极了。

    “既然你们都说像，那两幅画对比一下看看吧。”连城璧把两幅画放在一起，青家和陈家顿时傻眼了，这两幅画上的人，除了衣着不一样之外，真的是太像了，不过还有一个特征不太一样，所以他们吃不准这两幅画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幅画上的人眼角没有痣，当初我们就是看这颗痣与陈何氏几乎长在同一个位置，才觉得他真的是陈何氏的兄弟。”青牛说。

    陈家则是因为对方带着竹篓而且浑身淡淡的药草香才毫不怀疑对方大夫的身份，因为村子里只有青家才有大夫，尤其这位大夫只负责给青家人看病，村子里没有人见过。

    “点一颗痣很容易，去掉那颗痣也不难，有了画像，想找到这个人并不难。”

    果然，没超四天就抓到了那个骗子。他的确是官府的人，或者说官府的县老爷是他家的远亲，县老爷住在县里，他的远亲则住在另一个县，花了四天的时间找人，其中有两天是在一来一回的路上。只是他死活不承认自己骗了一千两银票，县太爷又是站在他那一边的，再加上他住得远，连城璧想搜屋子都搜不了，不过，明着不行那就暗着来呗！夜深人静的时候，连城璧穿上一袭黑衣正准备出门，夜尊堵住了他：“我速度快，让我去吧。”

    连城璧并不清楚夜尊有“瞬移”的能力，但是他知道夜尊的轻功快得让人难以置信，所以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夜尊。他告诉夜尊需要找的东西：“首先要找的是银票在哪里，其次要确认哪些银票是属于青家的，不能和他自己家的银票弄混了。如果找不到银票，可以观察一下他习惯把银票放在哪里，或者调查一下银票有没有被兑换成银两。”

    夜尊点点头，一个旋身人就不见了，因为天色暗得很，村里入夜就睡了，没有点灯笼的习惯，连城璧没看到夜尊离开时留下的一团烟雾。下一瞬，夜尊已经来到另一个县那个骗子的家里。这里毕竟是属于县城，不像靑牙子山那么偏僻贫困，青家之所以大是因为占地面积大，房间没多少，主要是耕种的地方多，骗子家大概有半个青家那么大，因为多数都是屋子，所以夜尊得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去找银票藏在哪，好在他有瞬移异能，还能利用吞噬异能的特性把屋子里堆积的杂务都吸出来，不过他没那个耐性帮人收拾屋子，所以东西吸出来没看见银票之后他就把东西丢到一边，没给人塞回原位。找了几个房间之后，夜尊终于看见了银票，正准备把银票揣回去给连城璧的时候忽然想起，连城璧告诉他要确认银票是不是青家的。夜尊拿着银票辨认了半天，他也没认出来到底是不是青家的银票，因为光听完注意事项就走了，完全没想起来要确认一下青家的银票是什么样。要不，揣回去给连城璧和青家的人看一眼，如果不是他再给送回来？

    正犹豫着，夜尊听到“咔哒”一声轻响，这声轻响不会比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更大，若不是夜尊体质特殊，估计他还真听不到。

    来人头发略卷，背上背着大刀，虽然他蒙着面，但夜尊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是谁——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你怎么在这？”夜尊疑惑的问，手里还拿着银票，并没有想好是要放回去还是要拿回去。

    萧十一郎看到夜尊也是极为诧异，他明明记得夜尊现在应该在靑牙子山，怎么晚上他就来到隔壁县了呢？萧十一郎最近也在靑牙子山附近，因为沈璧君在这，他跟着连城璧的人找到骗子的时候并没有跟着骗子一起回靑牙子山，而是在这县里住了下来，他是想把银两找到，一来是侠盗的“侠义之心”发作，看不得小女孩儿受苦，二来是想帮连城璧省点事，这样才有时间能好好陪沈璧君。他知道沈璧君怕寂寞，所以连城璧如果能好好照顾她，萧十一郎纵然心痛，却也不会多加打扰。

    “我还想问你呢，你不是在靑牙子山吗？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