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上是吴薇的笔迹：【小葵，你去见萍子爸妈了？】
柳小葵一怔，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事情。
略一思忖，她简短地回道：【嗯。】
末了，觉得太过冷漠，在后面加了个三笔画就的笑脸。
吴薇很快扔回来：【不要和萍子爸妈打交道，刺激的他们又想起来萍子，难过不说，要是又问你校园暴力之类的，万一把你当成萍子自杀的罪魁祸首，你根本说不清楚。】
柳小葵完完全全想不到她用一大串的话说这个，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写道：【啊……】
【你记住哈。】
纸条到此结束传输，吴薇转回三人线下聊天小组。
不知道是英语老师念得单词，还是别的什么，柳小葵只觉得脑瓜子疼。
她双手托腮，眼神直接迷离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柳小葵书还没合起来，就听到有人在外面喊：“柳小葵，出来一下。”
她摆摆手，示意宿舍等她的其他三人先走，慢吞吞地走出教室。
教导处主任在外面等着，看到她后立马严肃道：“你就是柳小葵？”
柳小葵心跳漏了一拍。
难道宋树仁的请假和她有着直接关系？
班主任骂起来来中气十足，绝不会如此脆弱。
柳小葵自我安慰，乖巧得走到主任面前：“是我。”
眼前的女生不高，皮肤白到发光，圆圆的杏眼中满是纯真，是个好学生。
教导主任暗自点头，看着她的目光和蔼了不少：“是你安慰了张萍父母吗？他们来感谢你了。”
一大早的，他被张家父母堵到时还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们是来道谢的，还说以后不会再来学校了，要去准备给张萍举办葬礼。
可怜的张萍，因为父母拒绝承认现实，在殡仪馆里硬生生躺了一个月。
还好，他们终于想通了。
教导主任好奇柳小葵是如何劝慰他们的，倒也没在这时多问，领着她走向办公室。
他们身后，吴薇三人站在教室门口，神情渐渐笼上阴霾。
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张家父母已等待许久，一见到柳小葵，罗雅便上前拥住她，泣不成声。
张国文双眼发红，重重地道：“小葵同学，谢谢，谢谢你！”
教导主任在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柳小葵无所适从地轻拍罗雅后背，柔声道：“阿姨，别哭。”
她面朝着窗户，对面正是张萍摔死的那栋楼。
张萍缓缓从地上飘起来，两截躯体悬浮在楼外，望着背对着她的父母，无声的哭泣着。
近在眼前，又相隔阴阳。
“爸妈……对不起，”张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悔恨的唤声却不能传到父母耳里。
张家父母相互搀扶着离去，明明正值壮年，可背影无比苍老。
张萍贴在大楼上游移，恋恋不舍地望着他们消失在视线中，心知以后少有机会再见到父母。
兴许等她以后强大了，就能去守着他们了。
看穿了张萍想什么，柳小葵边装出心累，什么话都不想说的样子应付教导主任，边暗地给张萍道：“不太可能，留在阳间的厉鬼，没有冥气滋养，多数只能停留在死时拥有的能力上。”
张萍摊在地上，顿觉一阵绝望。
“除非天赋异禀，或者机缘巧合，法力才会有所增进，”柳小葵又补上了两句。
张萍眼前一亮，方要说话，又听她道：“你知道沈兴正吗？我觉得他是比较有天赋的那种。”
年级第一，她比不了。
她本就无论如何努力，名次都无法超过沈兴正。
张萍怏怏地手动将自个两截躯体拼在一块，再不想考虑以后的事。
回去的路上，柳小葵看见了沈兴正的班主任。
他身后跟着个身穿黑衣的漂亮女人，听他说着话，表情平静，眉眼间有些熟悉。
“您要保重身体，节哀顺变……”
女人神情淡淡地点头，并未像沈兴正担心的那般大哭大闹。
是沈兴正的母亲。
柳小葵很快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左右张望，查看周围是否有厉鬼沈兴正出没。
刚死的鬼，多是留恋阳世的。
但柳小葵运起法力，将整个学校检查了一番，不见沈兴正的鬼影。
她放下心来，蹦跶着去食堂了。
吴薇三人还未吃完，饭菜只寥寥动了几口，都是一副没有胃口的样子。
柳小葵找到她们，坐下后问的第一句就是：“今天发的模拟卷你们做完了吗？”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好几道题不会做，想参考一下……”
“没做，”姜思巧低着头扒拉着菜，有气无力地道：“小葵，你怎么没心没肺的……”
柳小葵稀里糊涂地啊了声，嘴巴鼓鼓地嚼着米饭：“我有心有肺呀。”
姜思巧复杂地抬眼望她：“萍子以前经常来我们宿舍玩，她走之后，你想她吗？”
“闭嘴！”旁边的吴薇爆出一声：“没完没了！”
“不说事情就不存在？”姜思巧第一次和她争执起来，将筷子一甩：“小葵最了解情况，我问问都不行吗？”
我了解啥？
柳小葵丈二摸不到头脑，先行劝阻：“有话好好说，不要吵架。”
吴薇提高音调：“小葵知道什么？！问她有什么用？！”
“你真把自己当老大了？”姜思巧忽然冷笑：“还管我问不问。”
“我想过，”柳小葵弱弱地回答，不止想过，她还见过呢……
她试图安抚舍友们激动的情绪：“好了好了，大家——”
“你心虚吗？”突然间，连田敏都不知从何处获得了勇气，怼了吴薇一句，转头问柳小葵道：“你觉得萍子的死和我们有关系吗？”
“田敏！你有病吧！”吴薇砰地一砸桌子，视线却转移到了柳小葵身上，在意着她的答案。
食堂人多，她们的争吵吸引了不少目光。
她们没一个在意的，全都在等着柳小葵回答
气氛渐渐紧张起来。
被三人盯着，还被其他同学打量到的柳小葵一时间有些窒息。
她本来没觉得有关系，但她们这么一问，她认为可能有点关系……
张萍死前，确实经常来宿舍找她们三个玩，柳小葵不过是偶尔和她说句话，交集并不多。
她们嘀嘀咕咕玩的时候，柳小葵通常是在专心背单词，想不起来的，就会问张萍。
张萍是跳楼自杀的没错，这点不存在争议。
但她为何跳楼自杀？
难道真得是张家父母所认为的校园暴力？还是舍友三人给她的暴力？
不能吧，她们关系那么好，张萍通常是很开心的来宿舍玩。
柳小葵一阵摇头。
干脆问问张萍好了。
“小葵？”姜思巧看她久久不说话，出声打破了僵局。
柳小葵的摇头，让田敏以为是在说“没有关系”，她眼圈红起来，自嘲一笑，端起盘子道：“我走了。”
“等等我，”姜思巧站起身，端着几乎未动的饭菜离开，刚刚转身，她又停下脚步，直直得望着吴薇：“到底有没有关系，彼此心里清楚。”
吴薇没有想到她会说这句话，一下子失了血色，失去先前的气势：“思巧，你……”
姜思巧不再理她，转头问柳小葵：“你走吗？”
柳小葵看了看左边等她的姜思巧和田敏，又瞧了瞧右边失魂落魄的吴薇，小心翼翼地道：“你们先走吧，”她戳戳饭盘：“我还没吃饭。”
两人结伴离去，受到打击的吴薇半晌没说话，柳小葵沉默地陪伴着她，直到快吃完了，才听到她问道：“小葵，你刚才又去见萍子爸妈了吗？”
“昂……”柳小葵低低地回道，不好说遗书的事情，只随便找了个借口：“他们来找班主任，问他今天有没有上课。”
她的话漏洞百出，班主任请了病假，教导主任怎么会不知道，又怎么会来问一个学生。
可吴薇心思全被别的事情占据，并没有继续追究。
柳小葵吃饱喝足，擦擦嘴巴瞄她一眼，想着她这次没有劝自己和张萍父母少打交道。
看着她低落的样子，柳小葵不由得出声安慰道：“萍子爸妈现在好多了，我听到他们和主任说不会再来校门口抗议了。”
“真的吗？”吴薇猛地抬起了头。
在柳小葵和吴薇去上晚自习的时候，怡安市的一个小区内，被惦记着的张家父母正在收拾张萍遗物。
一个多月了，他们还将房间保留成张萍死时的模样。
枕头旁放着头绳，睡衣搭在床头，书桌上的英文词典掀开一半，几支笔凌乱的摆着，仿佛主人只是短暂的去了个厕所。
罗雅贪婪地将房间看了好几遍，颤抖着倚在门框上，久久得不愿动弹。
“开始吧，”张国文揽住她的肩膀，语调低沉。
既然女儿在遗书里希望他们展开新的生活，那他们就要听话才是。
罗雅呜咽出声，强忍着眼泪去收拾东西。
这是萍子最喜欢的头绳，明明都快磨损了，还不愿意换新的……
萍子去年生日送她的英汉大词典，她边装作不开心的样子，边一笔一画的写上了名字和日期。
还有她生日第二天，才寄到的苹果最新款手机，那才是真正的礼物，萍子都快开心疯了，来回的抱自己和老张……
罗雅浑身发软，哭得跌坐在地上，眼泪连线的往下掉，打湿了手上拿着的词典。
为什么？他们朝夕相处，却没有发现萍子想要自杀？
怎么就只看到她表面上的笑容，没有注意到她背负着那么大的压力？
张国文默默流着泪，将床褥板板整整地叠起来。
清理好床铺，同时清理出萍子生活的痕迹——
张国文停住了手。
在床板的缝隙之间，显露出笔记本的一角。
他猛地丢开被子，扒开了床板。
罗雅哭得发晕，脑袋里嗡嗡作响的看过去。
老张拿着的，赫然是萍子的日记本。
罗雅不自觉的停止哭泣，和丈夫相互对视，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同样的疑问。
萍子的日记……他们能打开看吗？
要打开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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