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无云,一艘小小的船儿被推入湖中,破开了层层叠叠的莲花,穆小棉则坐在船头,摘下一片荷叶当伞,顶在脑门上,对摇着桨的沧暨说:“我唱歌给你听吧。”
沧暨点了点头,穆小棉喝了口蜜水,开始唱她在人间刚学会的歌儿: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她的歌声干净剔透,宛若清晨时分,刺入树林的第一缕阳光,醇美剔透到让听到歌声的人忍不住微笑。
沧暨就是如此,他做足了倾听的模样,目光暖融融的看着小丫头,她知道这是一首表达情意的歌吗?
好吧,看来是不知道的。
他索性停下了摇桨的动作,专注的看着小姑娘,眼神温和美丽。
歌声远远的散了开去,有一艘极其华丽的楼船缓缓的驶来,旋即,便听见有人说:“赏!”
话音刚落,便见一众侍女出现在船边,拿着精巧的花篮,抛下无数金玉做成的花、叶下来。
还不待穆小棉反应过来,又见一个紫红色的身影出现在船首,正是那姬央颐。
她蛮开心的,正准备打招呼,又听见那位下令打赏她的贵人说:“那歌女不错,带上来一见。”
穆小棉:“……”
沧暨:“……”
那姬央颐也未立即出声阻止,而是复杂的看着他二人,尤其是看向沧暨的视线,更是百味交织。
那人又变成那边灰扑扑不引人注意的样子了……
他姬央颐拿的起放的下,知他二人心意相许,此时自也愿意助二人一臂之力,便准备待九皇子看了人就让他放二人走,正想着,就发现好好的楼船突然散了架,船上众人并姬央颐都落到了水里。
不会游泳的姬大名士:“……”
我的风度!我的仪态! 我的发型!我的脸!
传出去会掉粉的!
情敌和心上人还看着呢!
在掉下去的一瞬间,姬央颐脑子里的弹幕精彩丰富到令人发指,但好在他的运气也不是背到彻底,落到水里时他眼疾手快的抓到了一块大木板,好歹没丢人到底。
然而还不等他舒一口气,就见那块木板就像雪花遇到热水似的,瞬间化成碎屑然后消失了!?
吾命休矣!
还好他的头号脑残粉九皇子还算靠谱,关键时刻从来不坑偶像(大雾),落水后第一时间便找偶像,看到他就毫不犹豫第一时间过来就他。
姬央颐松了口气儿。
大家都很狼狈,他还形象算好点的,至少没有鼻子嘴巴都吐水,这事应该不会外传吧……
然而,姬大名士不知道墨菲定律: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这事过后民众卖姬央颐掉过的湖里的水都把水位给降低了二十厘米这种事就不提了……
这些都是后话,先说此时,其余诸侍卫皆是会水的,见几位大人物安全,又纷纷捞了不会水的侍女,还好此时距离湖边并不远,纷纷游上了岸。
船刚碎的那一刻,穆小棉和沧暨所坐的船便如离弦之箭,一眨眼就远去了——恰好是可以看热闹又不会被殃及池鱼的那种距离。
穆小棉看看那番乱像,再看看一脸无辜的沧暨,默然无语。
大佬你高兴就好。
瑾瑜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小船上,手里拿着一个果子,他先是看了那些落水的人一眼,摇头啧啧了两声,把手里的果子递给了穆小棉:“果子,给!”
穆小棉默默啃果子。
沧暨看了那果子一眼,见是极少见的红缨果,对身体很好,被突然打搅而微微不快的面色缓和了几分。
穆小棉吃着果子,又看了看岸边,见那些人都安全上岸,小心翼翼的看了沧暨一眼:“沧暨,那个姬央颐眼睛不好,男人女人都看不清,我们不生他的气。”
沧暨抬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
小东西,胳膊肘尽往外拐!
“嘿嘿,沧暨别生气了吗”,她拉着沧暨的胳膊撒娇,沧暨绷不住冷脸,又笑了,宠溺的拍了拍她的脑袋:“坏丫头!”
“嘻嘻……”
瑾瑜看着二人的动作,见还是和往常一样,虽然亲密带也没什么进展,无奈的叹了口气。
唉,就这速度,这两人修得正果还不知到哪年哪月了。
明明两人互相喜欢,只是一人懵懵懂懂,另一人却是因为太过珍惜,而导致束手束脚,生怕动作稍微大点就惊到了他的小心肝。
“唉!”
瑾瑜又叹了口气,这大半个月他把告白到被拒绝被打脸被老死不相往来都经历了一波,沧暨和棉棉却还处在暧昧阶段,毫无进展。
愁啊。
这一波叹气加愁眉苦脸吸引了穆小棉的注意,她看着瑾瑜,关切的问道:“瑾瑜,你怎么啦?”
瑾瑜皱着眉,又想起风荷仙子那日说的话:“陛下,您或许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久久无言。
“棉棉,你愿意和我一起睡,亲亲抱抱,就像对沧暨那样吗?”
沧暨了然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小姑娘的动作紧了紧。
穆小棉脸红,然后疯狂摇头:“当然不行!”
“那和冯二娘呢?”
穆小棉还是摇头:“棉棉长大了,这样不好。”
瑾瑜再次皱眉:“那为什么和沧暨就可以呢?”
穆小棉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和沧暨就是可以,棉棉最喜欢沧暨了。”
瑾瑜皱眉。
你看,棉棉也和他不一样。
他突然想起,这些年来,他一直是这样的。
他有求必应,怜惜苍生,他会爱怜的抚摸小动物的脑袋,也会心血来潮为一株花松松土,甚至会允许极为崇拜他的小妖留在他身边,留在看得见他的地方。
但不管是那些可爱的小动物逝去,还是花的凋零,抑或那些陪伴他万年,然而寿元将尽的小妖偷偷离开他,独自逝去,都不引他伤怀。
因为,那不过,是最正常的生死轮回罢了。
可是最初的最初,他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和金莲同时诞生,他关心金莲,照顾它,对无神智的它说话,后来沧暨和墨莲诞生,他又与沧暨交好,关心他,给他做好吃的,同他练手,共同游历,沧暨成了他最重要的好兄弟,最亲近的亲人。
后来……
随着他自己慢慢强大,随着世界的完整,他再也没有遇到可以被他放在心上的人。
他的世界,再也没有遇到过“独一无二”。
就像是属于个人的情感、私欲渐渐的全部消失。
个性被神性所替代。
就像沧暨再也看不到这世间的美好一样,越来越冷酷无情,世间再无一生命,在他眼里是特殊的。
他想,直到这一刻,他才懂了沧暨。
他走上了神坛,再无私念,从此对众生一视同仁。
如果这是注定……
他看了沧暨一眼,总有一位神明,要永远清醒,要再无心神所牵神魂所系之人,永远公正公平,那么这人就让他来做吧。
他主光,主生机,沧暨主暗,主毁灭,主杀伐,个性的丢失意味着余生只余杀伐与毁灭。
再说他也不是再无感情,他的爱,本就不是爱情,友情或者其他有私交性质的情感。
神爱众生。
穆小棉看着瑾瑜,她突然感觉他身上有了某种奇妙的变化,应该不是坏事,但莫名的令她很难过。
她摸了摸瑾瑜的额头,担忧的问:“瑾瑜,你没事吧。”
“你怎么啦?”
瑾瑜看着这敏感善良的小姑娘,微微一笑:“棉棉,谢谢你啊”。
谢谢你把沧暨从无望的深渊里带回来。
原来,当初的他一直不懂他,所以帮不了他。
他笑着,突然觉得那坚硬的心破了一条小缝儿,把这个可人疼的小姑娘也纳了进去。
其实,他也不算一无所有是吧?
沧暨,金莲,还有棉棉,他们在他眼里,还是不一样的。
他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在沧暨防备的目光下,释然一笑,转身回了神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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