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锦觅仙子为人之妙,倒是往日里都小瞧了她。

    “这茶,既取百花之韵,又含醇厚茶香,配制的真妙。”

    “若姑娘喜欢,我就将配茶的秘诀传授给你吧!。”

    忆如听到此话,一时愣怔,玄之又玄地望了锦觅一眼,随后一边品茶一边低声喟叹一句,“果然还是颗傻葡萄……”

    “无事不登三宝殿,圣女还是将来意直说吧。”

    她轻晃了晃手中酒杯,熟悉的桂花香气萦绕鼻尖,她一口饮了半杯,终于忍不住陶醉地微闭上眼——纵是凡俗配方,这一手酿酒的功夫终于让她领教到仙子的技艺脱俗。

    “身边既无侍应之人,亦无守卫,且将会面约在北苑山庄之外……看来所图非小呀?这壶酒未免简薄了。”

    “嗯……”锦觅搓搓手,揭起面巾往口中塞了糕点,哪怕就露出半张脸,额头上都写着老大一个怂字。

    我就是那姜太公,稳坐钓鱼台,看你个姬昌肚里能有几根花花肠子。

    锦觅突然咳嗽起来,喘了几口,见忆如瞧过来,赶忙摇摇手,“吃急了……咳咳!”

    哪里像吃急的模样,锦觅完全不识得武功,忆如一搭腕握住她命门,四指一掐——

    “圣女这欲拒还迎的把戏玩得不错啊?”

    “啊——!!!疼疼疼!!!”

    锦觅眼角飙出眼泪,立刻趴到桌上举手告饶。

    也不用告饶了,那脉象虽怪,但她从小跟在几个老毒物身边打转哪里能辨认不出这是什么脉象。

    “毒性虽轻,初看只让你虚弱不能痊愈,但你体内平衡已破……说吧,想死的时候摆什么模样,面若桃花?冷若冰霜?还是普普通通?”

    “我死都死了,摆什么模样我看得着么我!”锦觅痛的全身发颤,空余一只手连连敲桌,“投降!投降、投降!!我照实说!”

    “说——”忆如手指一松,且容她开口。

    “我身边的医女羌活,待我走前请你安全护送她回圣医族。”

    “是我听错了吗?”忆如挖了挖耳,挑高眉不可思议地指向自己,“你竟然指望我?”

    “姑娘是我除圣医族外唯一认识且可托付之人,我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啦。”锦觅苦笑一声,待她油尽灯枯,熠王必定迁怒旁人,羌活已存死志,必定不会回归圣医族,她可不得不为她多做打算!

    一只眼熟的蝴蝶飞到近前,忆如抬手且容这蝴蝶停在她手指上,半垂眼,神棍一般玄奥地说:“你身边的羌活会不会死在熠王手上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人现在就要杀你!”

    说时迟那时快,忆如抬脚踢翻案几,按住锦觅后颈,将她按在地上。

    哚!

    一支黑箭穿透厚实的案几,箭尖不过几厘就要插入忆如眼中,锦觅被瞬间屏住呼吸,全身抖如筛糠。

    此箭气息森寒,忆如脸上寒毛瞬间矗立,直觉此物危险至极。

    “暮辞!”

    挥鞭的裂空声传来,忆如咧嘴一笑——救兵到了!

    小小庭院间,剑气与鞭影纵横,忆如拳脚功夫不敢与鎏英这等武将媲美,唯恐自己拖了后腿,旋身急速后退,躲到廊柱后将锦觅按在身下,微探出头。

    面具覆面的刺客似乎极为熟悉鎏英招式,闪避中犹有余裕,拔下穿透几案的箭支,乘近身一脚飞踢到公主腰腹之上,暗劲一吐,当下鎏英面色发白,挥鞭的招式一慢。

    且容这小小空隙,那刺客再度举弓,清脆的破空声伴那箭头带来的不详压迫感,忆如不敢托大,当即催动内腑五圣珠,汇聚灵气于指尖,画出一道艮山壁障!

    那箭头确实不是凡物,艮山壁障阻它不过一息便寸寸碎裂,索性这箭不会转弯,阻它一瞬躲开便是!

    空中突然凝聚一股森然寒气,月夜下星芒闪烁,定目一看,却原本是凝结花叶、屋檐、瓦片之上的露水化作万千毫针,嗖嗖锐物破空声中,只闻得一声闷哼,那刺客转眼化作一个血人,翻身抓过利箭,随即化作一团黑雾转瞬隐去身形。

    润玉单手背在身后,且看忆如仍做护佑的姿势将锦觅挡在身后,一手强硬将她扯过。

    “跟我回去。”

    偷眼觑他面色青黑,月夜下那些牛毛寒针纹丝不动,仍散发寒意,忆如心中暗叫一声苦——未曾见到夜神如此气狠的模样,让她此刻只想循着本能躲着走!

    “鎏英!”

    她转头急慌慌唤道,眼中透着救命的信号。

    鎏英若是能领会亦不会是今日的鎏英,她只朝忆如一颔首,双手抱拳拜礼,“今日多谢夜神相助!”

    “鎏英公主客气!”

    锦觅捂着胸口,觉得其中痛的实在厉害,跪倒地上不断困难地抽气。

    “润玉,放手!让我看看她的病情!”

    夜神手腕一扭,又将忆如卷回身侧,指尖一掐,忆如唇上一重,双唇犹如被胶水糊住,使劲撕扯都扯不开!

    他双眼淡然瞟了一眼圣女,“你莫忘了,锦觅正在历劫。如今无论她是病是痛,都是其中一环,容不得其他人干扰,之前我纵你是看在你未干涉过多,如今你已是逾越分寸!”

    这般冷淡淡的话语,何曾像一个朋友该说的话!忆如急的跳脚,在他掌间跟个跳豆似的蹦跶,还不断拉扯自己嘴唇,妄图强硬扯开封闭其上的法术。

    润玉双目一瞪,手指间散出一股磷粉,锦觅吸入片刻后眼珠一木,慢慢倒到地上,一时三刻间沉入酣睡之态。

    “我已作法消去她刚刚的记忆,不过刺客恐非凡人,此事需待我细查,此间不免劳烦鎏英公主看护锦觅。”

    鎏英拍拍胸口,抱拳应下,“凤兄历劫之事已在魔界走漏,我等此番来到凡间也是为了护持火神安然渡劫。反正这两人目前都在一道,我看一个也是看,看两个也是看。”

    一拨人应付完,缘机仙子已是迫不及待驾云飞至夜神在人间的别院,清咳两声权做提醒。

    “今夜不见大殿布星,长夜失辉,好生无聊……”

    灯烛已点,茶水已开,夜神坐于主位上,眼皮微垂,持壶斟茶,“偌大天界能知道润玉不在的,也只有缘机仙子了。”

    夜神亲自斟的茶,缘机仙子哪怕裹挟怒气而来,也只得先接过,顺势坐下。如此矮了人一头,莫名其妙气焰全被压住,顿时一股心气儿于心间徘徊,倒是将之前备好的说辞都梗在喉咙口,突然吐不出来了。

    “大殿面前不敢说暗话,此次天帝陛下严令众仙家不得干预锦觅仙子渡劫——殿下,这次不免逾越了。”

    润玉慨然一叹,妙目流转间含着一丝悲悯审视浑然不觉的缘机仙子。

    “适才锦觅仙子险遭人毒手,想必仙子透过观尘镜可知那刺客绝非□□凡胎。此际父帝令仙子看护锦觅仙子在人间之安危,万一其中出了差错,不知仙子是否担待得起?”

    缘机仙子面色一难,贝齿微咬下唇,得夜神提醒方才觉出后怕。

    其中内里,她当日于天庭上报锦觅仙子需历劫巩固仙基时就已被天帝天后放到桌面上做绞力之用,那是顺得姑来失嫂意,两头难全。

    她自认与人间世事洞若观火,全然不算笨,但也耐不住两个老东家扯皮,将她搅得焦头烂额险些自己也想跳了天际因果□□转死自己得了!

    “看来殿下已是明察秋毫,不知有何高见?”

    润玉施施然挽住长袖托起茶杯抿了一口,双目直视前方,淡淡然地诉道:“此事说到底,仙子有仙子的难处,润玉本无意深究。岂料树欲静而风不止,仙子倒上门辄问一二,本神如今人微言轻,何敢指教?”

    呵,夜神真真刁钻,他何等人微言轻,只有天帝天后才有资格这番评论于他。对她这等小仙,夜神便是天帝长子,纵非嫡出,抬抬手碾死她易如反掌!

    缘机仙子嘴角抽了抽,不敢托大,再不敢坐下了,起身施礼,低头恭敬叹道:“殿下言重,缘机自问尽心尽力,丝毫不敢有违天帝之命,旁人亦无有不尊之心,怎会容锦觅仙子历劫出岔子呢。”

    “承仙子贵言,万望如仙子所愿。”

    夜神回以半礼,漫不经心地提醒一句,“锦觅仙子乃水神与先花神之女,连父帝都对她另眼相看——此番历劫,说破天不过是为破格晋花神,虚应故事。若订下的未来花神有个万一,父帝必定从严追求,仙子以为最后这口锅最后会由谁来背?”

    这番明晃晃的要挟直扎缘机仙子胸臆,当即被吓得脸色青白,不断咽着唾沫在心中跌足懊悔——谁说夜神好相处的,可敢站出来!连拍带打不断削磨她,简直比紫方云宫那对母子捏在一起还难对付!

    “仙子聪慧,哪只眼该睁,哪只眼该闭,想必仙子已心中有数。”

    “自然、自然——”缘机仙子眼皮抽搐不停,只得用手指按住眼角,脸上露出一抹硬挤出的笑容。

    “天色已完,小神不变就留仙子,还请自便吧。”

    润玉放下茶碗,转身拂袖离去,只留得一个脖颈冒出青筋,面无人色,神色发苦的缘机仙子。

    被堵了半夜嘴的忆如斜眼见夜神推门而入,翻了个白眼,躺在床上直瞪瞪瞧着床顶帷幔,将自己视作一条咸鱼干,扎在那儿懒得动弹分毫。

    润玉沿着床畔坐下,握起她手掌,抚过手背上多出的两道肿痕,轻叹一声。

    “你知错了吗?”

    她闭上眼,连哼声都不屑发出,装自己睡着了。

    比犟,忆如与夜神斗过许多回,没一次能赢过他!

    她闭眼翻身,背上皮厚,惹不起躲得起。

    润玉却不想她躲,掰过她的肩膀,嘴唇抿成一线,面色阴沉透冷。

    面上突然感觉被滴了滚烫的开水,忆如一惊,睁开眼,还当是什么惩戒手段!不然早已修炼地仙肌玉骨,何曾觉得这么烫!

    眼一睁,对上一双翦水秋瞳,其中蕴藏盈盈水光,一滴沉的堪比一元重水的泪珠儿悬在发红的眼眶上摇摇欲坠!

    忆如生平见不得眼泪,她见到就觉得膝盖发软!当下脑袋一片发白,待回过神已是殷勤小意的弯起指节,接住那颗眼泪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撒猫尿呢!”她今日都差点死了,还没流一滴泪,他一个男人怎么敢比她先!

    “我怕了。”润玉咬紧下唇,至今面色仍然是一片惨青之相,“若鎏英公主和我晚到一步,你可曾想过后果?”

    忆如沉默了一刻,终于有些心虚了,“……我没办法见死不救,而且锦觅不仅是你我的朋友,还是……”你的未婚妻呐!

    这混蛋!若非锦觅与他有婚约盟誓在前,她何曾需要见到她便心虚三分,只觉欠了她山高海深的债还不清!

    “我只愿你平安就好。”润玉抬起她的脸,俯身轻啄她额头,“无论如何,你最要紧便是保自己的平安,其他人都无需理会。”

    大眼对着小眼,忆如突然想起人间的一句王八对绿豆,肚里升起一股酸胀的笑意,但还未来得及吐出,面上吹拂过他人温湿的鼻息,下一瞬,便瞪大眼望着夜神靠到近前的脸庞。

    润玉半垂眼,唇齿间碾磨半晌,见那做派惯常豪放的丫头不自觉屏住呼吸,将他挡住,当下指点了一句。

    “换气。”

    肺都胀痛的忆如嘴一张,一口浊气还未排尽,便觉得口中突然闯入了什么东西,夹带一股似曾相识的香气沁入心扉,仿似带了什么药物一般激得她心脏鼓噪不已,从胸腹间烧起一股灼灼热气,蒸得她面红耳赤,双眼犯晕。

    天旋地转间,她呆呆望着上方那双黑的全然不见光的眼,实在热得难受,悄悄舔了舔嘴角,却不知挠了他哪根筋,腰上一紧,整个人都要被他给按入肉中一般,觉得身上压得她喘不上气。

    待润玉松开她时,她已是如一滩泥巴软在床上,乏力的吸气、呼气,觉得自己再也认不得“换气”这二字了。

    润玉咳嗽一身,全身都变作绯红色,跟上锅蒸过的鲤鱼似的,那娇怯怯的无害模样,倒不知这次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眼中划过一道七彩光华,忆如迟钝地转过眼珠子,便见那条熟鱼指尖捏着一片闪烁虹光的玉片。他以灵力为丝线结出一条系绳,穿过玉片挂到她脖子上。

    “我宫中府库翻尽也未找到一块满意的玉珏,如今便将这枚鳞片交托于你。”

    忆如翻看那块玉片,鼻尖嗅了嗅,一股和润玉身上如出一辙的香味萦绕其上,倒叫她现在闻着这味儿都觉得脑子也跟着一道进锅里翻炒了一遍,糊里糊涂又冒出烟火气。

    “这片龙鳞,一条龙身上只得一片,你时刻挂在身上,方才能叫我晓得你平安无恙。”

    一条龙只得一片的宝贝,倒是,也称得上珍宝了。

    收礼还需还礼,但忆如想遍全身上下,最终咬着又红又肿的嘴唇,两指探入不离身的锦囊中夹出一枚金玲搁在润玉掌中。

    “……此乃莫失莫忘铃中的莫失铃,另一只莫忘铃若无意外应是在我未婚夫手上……”

    她别扭的挠了挠后颈,烦躁地啧了一声,“若有一日,你震动手中的铃铛听见回应,那便是碰上莫忘铃了。我将来要嫁谁,你找到他后,记得给我个准信!”

    “狭促!”

    忆如一见润玉抬手,当即捂住额头,却见他指尖颤了颤,又收了回去,随后仿佛食髓知味一般,凑上前来亲了亲她的嘴角。

    “忆儿,记得,你应最爱自己,千万别叫谁越过去。”

    如此……才能比谁都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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