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沙》:“对酒情怀疑是梦,忆花天气黯如秋。唤春云梦泽南州。”
“但凡脸蛋生得好的人,天赋全长到脸上去了,脑子多半不灵光。”
锦觅皱起鼻子,朝在场的鎏英和忆如叹了又叹。
——这傻丫头难得说句正经话。
鎏英和忆如上下扫视锦觅,深以为然。果然就光顾脸漂亮了,脑子真的不灵光。
忆如掩袖打了个哈欠,眼角闪出泪花来。昨日她刚回馆陶小筑躺下,闭上眼还未睡多久家中房门被拍得山响,随后鎏英一脚踹开了她屋门,直接将还躺在床上的她一把扛起飞到这间客栈。
肚子被搁得生疼,脸色发青的忆如还没来得及咽下涌上喉头的酸水,便被火急火燎地推过来要她救人。
需要被救治的火神躺在床上,麻烦又挑剔的要吃要喝,茶水一会儿烫了一会儿嫌冷,将自己的女婢使唤得团团转。
这样的人——救什么?救懒病?救神经病?
“二殿下中了穷奇的瘟针!”
瘟针?
“找我做什么?我又不治病。”
穷奇生带瘟疫,浑身针刺均携百变瘟病,历来无治!把这种病患抛给她,是想她一脚踏进黄泉吗?治不好,身为火神,又是天帝天后之子,定是要被迁怒,治好……她怎么可能冒这个头,是嫌日子太平安好过吗!!
“果然还是要花界的夜幽藤才能解毒!”锦觅握拳敲击掌心,随后又愁眉苦脸,“唉——罢了,本就是我惹的祸,我回去找长芳主求药去。无论如何,我定要把夜幽藤取回来!”
旭凤立刻凤眼一睁,额头冒出一片虚汗,连唇色都白了,厉声喝道:“不许!”
“凤兄,锦觅仙子本是花界之人,由她出面再好不过。”鎏英见他终于绷不住自己的风姿仪态露出病容,赶忙握住锦觅的手,真挚道谢,“仙子需在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内赶回,否则火神恐被瘟毒嗜灭灵力。”
被如此郑重其事的托付,锦觅不自觉露出肃容,收紧下巴连连点头。
“我去去就回——凤凰,一定要等我啊!”
锦觅仙子倒是个直脾气,说罢立刻掐诀便跑,端的是雷厉风行。
一杯冷茶喝完,该有的睡意也跑光了,忆如一边心里嘀咕自己就是个凡人,连个饱觉都不让睡,忒残忍了。
“火神伤哪儿了?”
鎏英眼一亮,扑上前将她抱了满怀,用力锤她后背,“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
这蛮女力气又见长了!
忆如使劲儿推开她,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只从荷包内捏出颗蜡封的药丸。
“治病你还是叫府上魔医或求助天界岐黄仙官吧,我除了正骨、外伤还算熟手,蚊虫叮咬、化瘀清毒练过两手,剩余就只读过两本医书——叫旁人看你定是恨毒了天界火神才找我来。”
魔医也拿瘟毒无法,这才让鎏英起了铤而走险之心,把她这个使毒的朋友给揪了过来,盼她以毒攻毒能救下火神一命。
锦觅不在,这只据说原身为凤凰的小鸟儿终于知道难受,恹恹地躺着,顷刻身上脸上冒出汗珠,脸色越发发白,身周开始朝外冒热气,蒸得屋子里顷刻间入了人间的三伏天。
忆如捏碎蜡丸,里面冒出只小小的白色蝎子,婴儿指甲盖般大,有几分莹润可爱。
这蝎子爬到旭凤手上,尾勾探入伤口,从尾间上开始缓缓染红,最后变作一个黑中透红的蝎子,才顺着主人探过来的玉瓶瓶口爬进瓶中。
忆如依次又捏了十来个药丸,待玉瓶满了三分之二,才满足欣慰地塞上塞子。
“如何?可有什么办法?”
“……”
忆如横了她一眼,开始怀疑这只小鸟儿不会是鎏英的心头好吧,否则怎么着急成这般模样,甚至有六亲不认的倾向。
她掏出一颗乌黑药丸,搁到鎏英手中,“毒龙胆专解尸毒,本身至毒。他服下有可能压制、化解瘟毒,也可能两毒合一顷刻把他毒死,你看着办吧。”
“那、那你用这些蝎子吸他血做什么?”鎏英一听赶紧把手上药丸收回去,实在不敢贸贸然给火神服下去。
她摇摇手中玉瓶,脸上痴痴发笑,“又中了瘟毒,又是凤凰,血液想必神奇异常,我拿回去研究研究。”
到时候放入迷踪林,将这些带毒又带神血的蝎子做饵食,指不定里面还剩下的虫子又能养出新变化。
至于火神?——不还有他的葡萄婢女么?
她也听过一句“常言道”:脑袋不灵光之人,多半一根筋儿。想火神灵力深厚,且她离开前将一撮从五毒珠上刮下来的沫子敷在伤口上吸他浸入肌肤之表的毒素,最差也能与瘟毒抗衡一二,大概能撑到那小婢女回来,死不了、死不了。
****纪念第十三条出现的分隔线****
“醉卧不夜城,处处霓虹,酒杯中好一片滥滥风情……”
忆如踩在秋千上,望着越来越接近的天穹,只消伸手便能摘星月。
——你有多高?
——八尺四寸。
斗转星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到故土,昔日的旧人……是否仍在等她归家?还是已经化作一杯黄土?
还会有人等我吗?
系在歪脖子树上的秋千每一次朝前荡去近的好像能直接碰到天,往下掉时便能看到黑黝黝的山崖断壁。
当初她看到这棵老树横生出的枝干悬在悬崖上方就觉得适合荡秋千,果然有趣。
忆如突然回过头,懒洋洋地嗔道:“一而再闯我馆陶小筑,上神难道不懂作客之礼?还是天界作风如此?”
一片星光落到院中,待光散尽,一袭白衣的夜神抬头莞尔一笑。
“小神失礼,不如姑娘下来稍等,待我泡上一壶好茶谢罪?”
忆如脚下使劲,将秋千荡得更高,眼一睨。
“夜神果然多才,诗酒茶乐无一不精——但我为何要听你的?我正玩得高兴呢!”
那般桀骜不逊的话语,偏偏叫她娇娇软软的说出来,菱角小嘴往上一弯,一派天真烂漫,仿佛随意谈笑,而非在发脾气。
近千年的老树枝繁叶茂,华盖如云,待她荡到最高处,近在咫尺的淡青绿叶簇拥成花型,引得她张嘴一咬,淡粉的唇齿间衔着一片扇形叶片,咯咯笑出声。
明明身在混沌魔界,少女明媚的笑容和别样简单鲜活的快意,看着便觉得有一种太阳晒在身上的暖意。
浸入骨髓的孤夜清寒被阳光照见了,丝丝盘绕的清寂摇动触须,小心翼翼让出一点位置,且容它照进来。
要比耐心,忆如怎比得过守星值夜千年的夜神,待泥炉上泉水烫开,夜神果真亲手泡出一壶香飘飘的好茶时,她碘颜跳下秋千,故作无事地坐到对面——嗨!整的她跟个小偷似的,明明此地、此凳、此桌都是她的所有物!
忆如凑上前去嗅了嗅,张嘴连呸了几次才吐掉粘在她唇上的银杏叶。
“观色、闻香,此茶原料取自桃花吧。”
自忖有个好鼻子的少女狐疑打量端到她面前的茶杯,挺起小胸脯,再也不想被他抢了主人的风头。
“正是,落英茶出自花界桃花小芳主之手——乃是锦觅仙子托付的谢礼。”
看来天界的火神定无大碍。
忆如啜饮一口,双眼一亮。
“好喝——泉水甘冽甚为可口。”
润玉听她夸赞,脸上露出微微羞意,笑容倒是更为真挚几分。
“此乃受星辉照耀之下凝结的露水,不过取一个新巧罢了。”
这份心思便难得的很——虽不过烹茶用水之小道,但能试出新奇之处,脱不了三种心机,一为醉心,二为常心,三为有心。
天界皇子,又非酒仙茶仙一类,万般不会醉心此道。也不知他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养出如此品味,还是……
忆如拍拍脸颊,甩甩头,将脑中的想法儿甩掉——反正与她无关,于六界众生她不过一微粒浮沉,有心也用不到她身上。
好茶配好点,夜神既献出一壶好茶,她为口腹之欲,也不能白费好茶呀。
“待我去厨房端几盘茶点过来!”
一碟裹盐粒炒熟的白果儿,一碟造型别致的海棠酥,另一碟甜滋滋的枣泥山药糕。
夜神看了半晌儿,看忆如吃的津津有味,才小心地取过一枚白果,细心剔尽果仁上的一层青绿果皮,放入口中,都见不到咀嚼,便咽了下去。
“姑娘巧手,白果滋味鲜嫩,甚是可口。”
做神能不能诚实点,别这么虚,你倒是嚼两口再说这个话啊。
忆如双手一拨壳,挑出果仁儿纳入口中,一边嚼一边用白眼翻他,“夜神多虑了,我这里的糕啊、果啊十有八九出自固城王府的厨娘之手。您的喜爱之意,我定会转告,想她知道被天界大殿夸过,绝对会高兴癫狂到现原身。”
她出身南方,喜食甜,偏偏魔界酷爱辛辣的口味,倒叫她时不时喜欢跑去人间打打牙祭。若非鎏英原身乃是一只魔蝶,也喜食甜,方才时常惠及她一方小院。
旁人马屁拍在马腿上,定会羞臊,但夜神脸色纹丝不变,接上一句,“若非姑娘细心照顾这棵银杏树,哪里来的好果子。”
这倒还像话——忆如竖起小指,挖了挖耳朵,再三思忖夜神之语,突然觉着奇怪:“你今日倒稀奇,之前还称呼我蛇姬姑娘,今日却一口一个姑娘,什么意思?是怪我没将那只小凤凰治好?”
天界的大殿下斜长的双眼一瞟,似笑非笑地答道:“火神身体攸关天界安危,姑娘能尽心为他疗毒,润玉感激不尽都来不及,何敢有怪罪之意。”
尽心?我怎不知我什么时候尽过心了?
忆如眨巴眨巴眼,倒差点叫他蒙混过去。
“若大殿下看不起我这等魔力低微的妖娘直说便是,连姑娘也不需称呼了,喝完这杯茶我们便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吧。”
几可称得上端茶送客之语,却见夜神还坐在凳上,手握茶杯,不骄不躁地轻抿,微微润湿双唇。
“知音者诚希,我自然愿与姑娘情义相付——”
润玉重新为她斟满茶水,郑重其事地垂首施礼,“小仙表字润玉,乃天界璇玑宫一放鹿散仙,敢问姑娘芳名?”
交心?怎、怎么就交心啦?!
忆如一颗白果含在嘴里,瞬间吞不下去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她长日漫漫指望有朝一日能回乡,因此除有救命之恩的鎏英公主互有往来,与此间人情淡淡,就是希望不要过多牵扯。
可要命啊,这位天界大殿都如此郑重其事,她如何敢开口拒绝??
忆如眼一转,心上冒出个主意,嘴角往上一勾,露出个狡黠的笑容。
“对酒情怀疑是梦,忆花天气黯如秋。唤春云梦泽南州。我名字藏在曲词中,不知这般可否表明我的诚心?”
润玉沉吟片刻,自信一笑。
“下次见面,姑娘就该以名字相称。”
“大殿下次先叫对我名字才是。”
她皱皱鼻子,杏眼儿微弯,娇颜仿佛一朵含苞的牡丹,国色初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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