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的父母都是有些道行的狐狸,阿娘甚至能半化成人身跑去土地庙里装庙祝装大仙儿受些供奉来养活一家子大小狐狸。
因此,阿七这窝小狐狸因凡人的奉养没沾过血腥与因果,有两只比父母更早开了窍,化成小精怪。
小狐狸大了就要出窝,父母也供不起他以后的修炼,阿七包袱款款,总觉得自己跑去深山老林那些荒僻的村子里混个狐狸大仙当当,吓唬凡人供养自己应该是个好出路。
阿七不小心误入袁家村后发现自这里的地脉、灵气都不错,便妄自尊大地住了下来,没想到受了此地灵力修炼后才发现它陷入了一个怪圈,再也跑不出去这座山,不甘不愿地留在当地。
它自小受供奉,不会捕猎,也幸好它落到此地的时候是秋天,果子管够,不需要它学野狐狸跑去猎食物。
但没吃过苦的孩子单独过日子确实要狼狈一段时间,没了父母的舔舐,阿七身上的毛毛乱成一团,都开始分茬儿了。最开始的窝做的不好,碰上下雨天水还会倒流进洞里,幸亏它身轻体健,和黄鼠狼打了一架,受了点儿伤霸占了一个开在大树上的树洞。
阿琪一家是那年冬天流落过来的,据说她爹是个江湖人(江湖是什么玩意儿?大点儿的湖吗?阿琪爹是不是打渔的?),在外面得罪了惹不起的人,匆匆携妻带儿逃入山中,没成想竟然落入了这里。
其实这里很好,除了出不去,土地受那不知名长出的玩意儿的滋养,肥沃异常,种什么活什么,甚至自然生出一条灵脉养活了好几味少见的灵药仙草滋养阿七等一干精灵。
也因此,哪怕山中袁家村那里的凡人凶煞异常,此地精灵更躲避几分也便罢了,反正又祸害不到它们身上,不过是凡人间的自相残杀,闲来看看还有几分趣质。
阿琪家能在这里建起三间青砖瓦房自然有其底气,阿琪爹是个狠人,村上那些没媳妇的恶汉敢多瞄一眼他媳妇女儿都能直接叫他断手断脚扔野地山林里死活自理——他并不知道这里死不了人,而这些长久被养的恶臭的凡人别说精怪,连凡俗的野兽都嫌弃。
阿琪家风光不了多久——小妖们日常无聊,便将这养着人间恶鬼的村中趣事当成野趣,也学人做起赌局来,比如这家外来的凡人能活多久?
反正这些披着人皮的恶鬼最会欺软怕硬,阿琪爹只要虚弱一瞬都能被他们瞅见机会一哄而上撕成碎片,妻儿沦为玩物——那个玩意儿送了这些人不死,也收走了他们的未来,袁家村没有孩子能降生,女人们不知不觉间变成大家的玩物,一个接一个求死去了,剩下的无不是一样的恶鬼罗刹。
自从黄鼠狼被阿七抢了窝,它们两只便结下仇,这里无甚原型厉害的精怪,因此斗不了两招就得化成原型扑咬厮打。
阿七仗着体型比黄鼠狼大一圈完全不惧它三不五时的挑衅,哪怕每次都会被咬伤,下次被挤兑一下还是忍不住扑上去要打。
两个精怪便在打打闹闹间成了此地两个小霸王,统领各自麾下的妖精把除了袁家村外的地盘都给瓜分清楚——他们不计上袁家村是真嫌弃这些凡人恶臭污秽,辣眼睛辣鼻子,什么都辣!
但划地盘这玩意儿真的更容易让互看不顺眼的两帮妖找到借口打架,连下了场雨溪流改道都要重新画一画。阿七照例和黄鼠狼打完收工,被咬了后腿,每次爪子着地都抽抽的痛。
树洞需要爬上去,伤了腿的阿七撑起后爪,用前掌够了半天都够不到,只能委委屈屈的顶着一片新鲜的荷叶当铺盖,勉强地窝在树根上睡觉。
没想到再醒来已经登堂入室进了凡人阿琪的家,被她当成一只普通的受伤小狐捡进背筐里带进村。
惫懒的小妖精窝在凡人软扑扑暖呼呼的棉被里分外享受,便大度的准备住上几晚好好养伤,至于香喷喷的鸡腿和鸡汤,本座便大人大量的接受凡人的供奉啦!
“唔——”
仔细为它梳毛的阿琪手艺精湛,舒服得它后腿直打哆嗦,想踢。
“娘,咱们家真的不能养它吗?”
阿七竖起一只耳朵,内心嗤笑一声——养本座?也不看看你们凡人何德何能。
“要看它高不高兴呀。”
阿琪娘给女儿理了理头发,她真是个再贤惠不过的夫人,烧饭做菜、洗衣缝补、种田织布,一派的娴静温柔,普通清秀的脸庞配上曼妙的身姿便让这里的人觉得天仙一样。
阿七将这里当成一处躲闲的窝儿,每当想吃点热食肉菜便偷入这家人,乘他们不注意叼走一只鸡腿或者几个鸡蛋,美美吃一顿。
和袁家村其余恶臭异常的凡人比,这家人刚进来,气息还干净得很。
妖精是不懂得感恩的,他们只知道因果和本性。
阿琪的爹得了风寒,失去了对袁家村人的震慑。妖怪间拿来打赌的结局终于上演,但经过时间酝酿,袁家村人变得更恶。他们一拥而上杀了阿琪爹,但没选择用火烧了他的尸身,或者将他扔到水中,而是合谋将他碎尸万段,熬成一锅肉汤下了每个人肚子。
“狐狸仙,世人说你最灵验,我便对这里的人下咒——我要他们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被天地所弃!”
阿琪娘挖下自己的眼,奉上这辈子对狐狸最后的供奉。
“但你没收那供奉——你回来照顾她了。”
阿七挥挥爪子,无奈地吧嗒嘴:“没办法啊,她娘的许愿老早实现啦,他们活成如今的鬼样,哪里能了我的因果。”
所以只能实现阿琪那傻丫头的许愿了——只要她娘活一日,便看顾她一日,偏偏只要那些不人不鬼的玩意儿不准备让她死,她就再也死不了啦。
忆如听得全身发冷,捏着百宝囊不敢松手。
“那些不人不鬼的玩意儿逆天而行了那么久,要不是靠蜃妖的幻境保持人形,恐怕早已变成了真的妖魔鬼怪。——哎唷,搬家也搬不了,愁死我了。”
狐狸懒洋洋地摇摇尾巴,抬头看看天色。
“外来的蛇妖,故事听够了吗?本座等着你破了这里的坏玩意儿,真找一处地方当土地爷呢。”
润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外,双手背在身后,看到忆如和狐狸挨在一处不自觉地蹙了蹙眉,心里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悸动让他躁动不已。
这股悸动非常奇怪,仿佛一首乐曲里硬插入一段前后不搭的调子,直觉便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在作怪。
忆如一见他就一肚子火,哼哼着撇过头,从百宝囊里大方地倒出一枚灵果,在小狐狸双眼一亮,嘴角滴下涎水时抛给它,意有所指地道:“我这个人最讲究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今天给我一枚桃子,我还你一枚灵果,他日你惹到我,我必要和你计较到底!”
“多谢狐仙肯庇护我们,此事我已有眉目,定能兑现和你的约定。”润玉拉起忆如的胳膊,在她拧起脸用力挣了两下后更捏紧她的手腕,手指搭在她脉门上朝下按。
忆如脸色一白,干脆跺跺脚,脸往一边撇去。
“你跑了一天,总该找到坏玩意儿长在这座山的哪处吧?”
小狐狸迫不及待地双脚轮换踩来踩去,激动地捧住自己的狐狸脸。
“已经找到——我再休息半日时间回复精力,必将干扰此地的东西取出。”
小狐狸衡量半晌,终于还是忍痛递出手中还没摸热的灵果,在忆如瞪大眼凶悍地瞪视下递上去。
“快吃快吃,我晚一点离开这鬼地方都觉得折寿!”
……我再也不装大方了,给什么灵果!给块鲜花饼就成了!
忆如顿时气成一只青蛙,双颊鼓鼓胀胀,瞬间变得比面团儿还显的软弹好玩儿。
苗族.女娲庙
阿奴圣姑今日眼皮抽得厉害,左边跳完右边跳,没什么规律,更不符中原人那套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说法。
“圣姑,中原来的信。”
她看到信上的火漆□□里一荡,双眼皮跳得更是欢快一倍有余,当下捂着胸口就要找个座位,免得等会儿真展开了能把自己气晕——一屁股坐地上失了脸面,或坐椅子上维持圣姑的矜持乃是上上等重要的大事儿!
“阿蛮在中原做了什么?她可不是个鲁莽孩子,先说给我听听吧。”
圣姑把玩手上的信件,对自己选出的继承人百倍的信心,但也对没长在族里,还被养得有点儿不着调的圣女存上几分不好言说的担心。
但她也实在没脸将圣女接回,好好教导她所谓的圣女之责。
南诏国的这届巫王实在是个聪明的狠人,他一再求娶李忆如,想要顺势接掌南北两苗的势力,目前仍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算盘珠子划拨得稀里哗啦响。
他不仅想得美,并且心机也称得上上佳,以圣女身上流着前代巫王血脉,乃是嫡系中的嫡系,要将她之子孙后辈重归王族以传承正宗血脉为由施压,竟是接连说服了几个部族族长、长老一起向供奉女娲的圣姑一脉施压,要授予圣女公主身份迎回下嫁,吓得圣姑赶紧派出自己选定的徒儿快马加鞭要将李忆如送上蜀山,如此也不怕他们蛮横起来真的敢做一出强硬劫人拜堂的事儿。
圣姑和圣女受全苗疆的供奉与尊重,也无法与族长、巫王当面锣对锣鼓对鼓针尖对麦芒的撕破脸,否则伤了苗疆内各部族的人情,岂不是叫愚蠢的中原人白捡个便宜。
——果然是叫男人带大的,怎么就没个心怡对象,赶紧嫁出去呢!到时候生一个胖小子,她肯定义无反顾叫南诏国那条小毒蛇履行承诺,让位给正宗的嫡系血脉!
侍女展开画轴,递给圣姑。
“阿蛮姑娘让所有苗族人看到画上的人立刻斩杀。”
阿奴好奇地展开画卷,啧啧赞叹,“好俊的郎君,斯文稳重,苗疆这帮黑皮、菜帮子捏一起都赶不上的俊——怎么,我的阿蛮被这书生给欺负了?”
唉,生的真是漂亮,若叫他欺负了去,也不怪阿蛮意难平,只可惜了这张美人皮,要不要写信给徒儿让她好好扒下来,用药水浸泡好,到时候看谁合适换上去,也好疗养她徒儿的芳心。
欣赏了一会儿美人图的圣姑心满意足地放下画像,双眼皮都不跳了才敢揭开火漆印,展开阿蛮快马加鞭送来的信。
“……以圣姑名义下命,务必斩杀画像上的人!”
阿奴俏脸结上一层寒霜,茶几一掌被她震碎,稀里哗啦倾颓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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