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记》:“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忆如的晚饭没有肉,连白米饭也没有,但山中农人的豆饭和小葱炒鸡蛋也吃得她极为香甜,眉开眼笑。
收留她的农人慈眉善目,笑眯眯地看她的好吃相,不住点头,不经意地朝露出人形的润玉询问:“公子,我们袁家村地处偏僻,,离最近的县城还有一日的路程,你们怎么会路过这儿啊?”
润玉照例只饮了一盏取自山间的清泉,含笑回道:“舍妹喜欢听些志怪故事,听闻此处有灵狐出没,便不管不顾地跑来要看看。没想到山中路径复杂,与随从走散了,这才叨扰农家。”
无辜背锅的忆如叼着一根嫩青菜,吸溜一下,捧着饭碗安然接了这锅。
村长闻知贵客降临,之前已经带人过来拜访,并且言辞恳切地邀请家中暂住,但润玉只扫了村长一家一眼,便开口婉拒,仍选择住在这一家中。
要说村上最好的住处,其实并非村长家,也非两人现下落脚的茅草屋,而是这屋隔壁陆娘子的宅子——村上唯一用青石瓦片建的三进宅子。但陆娘子是个寡妇,避嫌还来不及,成日里紧闭门扉,如何敢叫人让出屋子呢。
更别说,农人悄悄看了眼儿端坐简陋木凳上的白衣郎君,细皮嫩肉,长得俊咧,就是他一个有妻儿的男人看了都忍不住脸红,加之这郎君的妹妹也生的天仙一样,周边几个村落最俊最齐头整脸的丫头都拧一块儿去也比不过。
农人的妻子在厨房翻了半天才又寻出一个没破口的碗,洗了一些泡儿刺端上桌,叫忆如看了立刻双眼一弯,甜甜道谢。
乡间草屋大多不怎么隔声,坐在堂屋里便听见隔壁啪啪啪地敲门声,一个听起来古怪,瓮声瓮气的嫩嗓子叫开了。
“娘——快开门,我捉了鱼回来!”
邻里相熟,此间的农人妻子拉开两页简陋的门扉,朝外一望,招呼道:“阿琪你个死丫头,一天都不知回家,你娘都快急死了……哎呀,怎么一身的水。”
女童拍了半天门都无人应声,呆愣愣地望了望隔壁邻居,随后又开始拍起门来。
此刻正直黄昏,阴阳交界之时,女童半张脸沉在阴影里,双眼眼珠多过眼白,小脸被水泡的又白又紫,一抬脸冷不丁能吓着一个胆小的。
忆如咬着果子,趴在桌上看那妇人与女童交谈了几句,随后一起拍起门来,再过得一刻,村上聚起人来,有人禀报了老村长,老村长当即点了几个壮汉,将结实锁上的门板撞开。
她瞧不见外头发生了什么,旁边的小仙人耳聪目明,但一脸不以为意,继续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手中的清泉水,半天都不见水下去。
轰然一声喧哗,只闻见什么“死了”、“病死了”的碎语闲话,忆如再度横了小仙人一眼,直觉他是故意找了这么一个地方,血煞冲天,堪比乱葬岗。
小仙人双眼微微转动,露出来的皮肤白的透出一股冷气,若不是胸膛还在起伏,还以为是用上好的玉石雕出来的假人。他此时不动声色,也不知道心中打得什么主意。
忆如两手空空,还得赖他将自己带到蜀山,因此哪怕被此地的煞气弄得全身发毛屁股发痒,也只得待在一边,看他作何打算。
“惊着两位贵客。”老村长双手作揖,在旁人的搀扶下颤颤地解释道:“隔壁陆娘子久病矣,没成想今日过去了,此处已经不宜待客,还是住我家中去吧。”
“如此,便麻烦老丈。”
忆如被牵走前回头看乱哄哄拥着半村人的陆娘子门口,透过人群看到站在中间的小姑娘,悚然一惊,瞬间感觉腿软——那张脸她可熟了,今天潭里的那具尸首不是她是谁?
“跟我走,别回头。”
白色的袖子当头罩下,阻断忆如一直回头的视线,小仙人双眼直视前方,再次轻轻地提醒:“别回头。”
待天一黑,村落显得更阴森恐怖,鸡鸣狗叫全都听不见,连虫儿鸟儿的叫声也没有。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黑黝黝的草屋轮廓立在路边,从山腰上往下看跟一个个竖起的坟包似的。
整个村子盘山而建,村长家正好在村中最高处,忆如睡不着,披着衣服端着一盏又暗又烟的油灯蹲在大门边,好有一点动静就从这仿似凶兽张大口的地方冲出去,当下却叫劣质的灯油熏得双眼通红。
一束洁白的花束落到她面前,正碰上她被熏得直吸鼻子,忍不住一个大大的喷嚏吹残了花瓣。
“这里到底是何妖物作怪——”忆如紧紧抓住小仙人的手,还残留孩子肥润的手掌紧紧贴着另一个已经长成大人形状的手掌,叫那微凉的掌心给她一些安心感。
“河中长居一只蜃妖,没什么法力,只会编织些无害的幻境。”润玉低头好笑地刮过她的鼻尖,“这束花便是蜃妖送过来赔罪的,花瓣清甜,你不如尝尝。”
忆如惆怅地低头咬了一大口,眼眶含着泪珠子抽抽搭搭地嚼着花瓣——果然清甜,还带着草木淡淡的涩气,倒是让人耳清目明,分外宁心静气。
待头脑清醒,就觉得小仙人不可信,说谎不打草稿不可怕,可怕的是一脸正经的胡说八道,这里的阴煞气已经快比得上一些战场杀地,凶煞之气哪里是一个小小蜃妖能编织出来的。
而且还迫得小仙人露出人形与人打交道,整件事更是写上两个大字——不吉!大大不吉!
“若还睡不着,我便教你一个法术吧。”
小忆如满眼不信任,他又使不出什么法术,连功夫也及不上她阿爹,可有什么能教她的?
“简单极了。”润玉伸出食指点向她的眉心,注入一道灵力。
忆如双眼眨了眨,然后看看他,下一瞬便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软软地倒向地上。
润玉接住少女,用斗篷垫在地上,安静地望着天空,掐指演算此地星象。
此地的日月星辰与他生长的天庭没什么不同,北斗七星仍是天枢、玉衡执掌,连称呼都未曾变过,二十四节气演变也无不同,接连一个月观测星象,他隐隐有所感悟,才寻到这个地方参悟天机。
“也苦了你随我流落此地。”
润玉双手画出法决,便觉浑身禁锢裂了一丝缝隙,一枚冰刺由他指尖生出,他垂眼打量,当下任它化于空中,再不见踪影。
唉——还是弱小的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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