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七章

小说:[剑三]墓衣行 作者:洛娅
    塔丹茂伯的死仿佛开启了一扇魔魅的大门,树林中也很快变得不平静起来。那几罐子砸在地上的药液似乎引出了暗中潜藏的魔鬼,很快,痛苦的咆哮和尖锐凄厉的嘶吼也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唐之袖躲在林中,看不见塔丹茂伯的具体变化,但她身边的莫雨却忽然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他的动作幅度虽小,但第一时间就被唐之袖发现了。

    “莫少爷?”

    见势不妙,唐之袖立刻停下转移的步伐,只见莫雨瞳孔微微散大,额间有细细的汗水渗出,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肩颈处有淡淡的青灰色缓缓蔓延。他本是被唐之袖点了穴动弹不得,但此刻肌肉痉挛的幅度越来越大,真气逆行几乎要冲破穴道的封阻。

    唐之袖心知不妙,赶忙将他双手反剪压在地上,解了穴后立刻以手抵住他的背心,以内力引导他体内四处乱窜的真气。

    好一会后,莫雨的喘息频率才慢慢降了下来,他的脸紧贴着湿漉漉的草叶,软手软脚有气无力地道:“放开我……”

    唐之袖松手将他拉起来,和自己并肩坐在地上,将手背到身后取出水壶递过去:“喝口水,歇一会。”

    莫雨接过水壶,咕嘟咕嘟地灌下一半,然后喘息着递回去。

    “发生……何事……”

    “那老东西……”唐之袖接过水壶,不嫌弃地也喝了几口,“他死得倒是轻巧,这是逼着我们往烛龙洞去啊!”

    莫雨:?!

    唐之袖拉着他的手腕把脉,又探了探他周身几处穴位,方才阴沉着脸解释:“方才他也不知丢了什么,正和你体内之毒相冲,也亏得我习过两手调理功夫,及时帮你理顺了气脉。只是……”

    塔丹茂伯一心与楼翌作对,他潜伏天一教许久,眼看着楼翌的统治越来越稳,必是焦急气恼。然而楼翌势大、鲜有人能与之抗衡,此番扎西科人反叛、中原武人介入,怕是他能等到的最好机会,若不抓住,以他的年岁,日后很难再能有所作为了。

    为此,塔丹茂伯不惜以自身性命作赌,直接摔碎药瓮施毒,同时干脆利落地了结了自己的性命。这下子,没了下毒之人,再想解去众人所中之毒,传闻中囊括了众多五毒秘术的烛龙洞便成了他们这些倒霉鬼唯一的好去处。

    塔丹茂伯暴起时,唐之袖与莫雨离得最远,饶是如此都中了招,何况附近之人?听那两声嘶吼,只怕尸将旱魃情形不好,曲云是绝对舍不下穷桑的,有一拖一,他们这群人皆非见死不救的狠心之辈,八成要如了那老鬼的意、往烛龙洞走一遭了。

    林中潮湿闷热,土腥和落叶腐物发酵的气味混在一起,置身其中格外憋闷。莫雨方才病症发作,身上的衣衫已湿了个透彻,他捂着嘴尽量压下胃中的翻涌之意,干呕了好几下,方才嗓音沙哑地道:“尸将与旱魃失了人形,在外行走必会招来打杀,你等何苦将之带出南疆?”

    他低声咳了两下,继续劝说:“教主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待云娘子也颇为宽厚。天一教虽名声可怖,但教主多年来一直致力研究救治尸人之道,只不被外人所知,穷桑初至天一教时毫无理智、且饱受剧毒灼身之苦,多亏教主运功镇压,而后用药细心调养,如今他虽口不能言,却思绪通透、恢复面貌也指日可待,若出了南疆地界,复原怕是遥遥无期。”

    “你是劝我呢?小少爷?”唐之袖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问道:“怎么忽而通透起来了?”

    莫雨神情倦怠地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烛龙洞中所存皆是教主心血,你等粗手笨脚的进去岂不是祸害?”他顿了一下,而后又不情不愿地添上一句:“扎西科寨妄图复辟旧制,你等若闯烛龙洞,岂不是平白做了他人手中之刀?”

    “哈!”

    唐之袖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一反方才忧虑的模样,笑盈盈地托着下巴看莫雨,语气中竟有几分欣慰之意。

    “楼翌将你教得不错,无论功夫还是头脑。日后若能解了这毒功反噬的毛病,再多读几本书,走出去就是个响当当的侠义人物了。”

    莫雨:“……”这女人怎么总歪楼??

    然而,没等唐之袖开心多久,散在林中的众人再次聚拢过来。当先出现的是扎西科寨的几人,只见刚才还四处煽风点火的阿幼朵此时正被下属横抱着,她两眼翻白,喉咙里不断发出“嗬嗬”的声音,一条手指粗细、浑身色彩斑斓的小蛇紧紧缠住她的脖子,蛇头隐在银冠之中,依稀可见几点鲜红散落领口。而刚刚还神情老练的扎西科大巫则更为凄惨,他的一条手臂齐根而断,似乎是被大力扯落,创口处血肉淋漓,只用些粗布凌乱裹了裹,染得他半边身子都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似的。

    “烛龙洞口在哪?!”

    剧痛加上失血过多,使得扎西科大巫面白如纸、出口的声音都像是在飘,然而那一双眼睛却亮得渗人,宛如索命的恶鬼一般牢牢牵在莫雨身上。

    莫雨不答,倦怠的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表情,那些扎西科人见状顿时炸了,其中一人甚至直接一抖袖子,口中发出一声尖啸。

    此声一出,面色大变的却是那大巫,他原是歪靠在一个属下身上,此时竟激动得一跃而起,抬脚狠狠揣在那人身上,随后张嘴就是一阵叽里咕噜。结合他那恼恨的神情,即使听不懂苗语,也知他是在破口大骂。

    莫雨神情微变,下意识地向唐之袖身边靠近:“他们是在驱使尸人!”

    唐之袖顺势拍了拍他的背,脸上带着点漫不经心:“不碍事。”

    她将莫雨拉起来,没理差点内讧起来的扎西科人,携着他很快蹿入密林,不一会就顺着痕迹找到了其他人,然而落地后,她的神色却不那么好看了。

    “方前辈,这是……女祭留下的?”

    唐之袖的目光落在方乾脸颊的擦伤上,语气中透出些许忧虑和厌恶。只见方乾的左肩赫然挂着一道五指抓出的伤口,暗红的血正源源不断地渗出来,他正用另一手用力按住自己肩头的大穴,皱着眉看方宇轩拿短剑削去创口表面的血肉。

    塔丹茂伯不知使了什么药令尸人突然发狂,离他们最近的人自然遭了秧。扎西科大巫猝不及防之下被贰负氏扯落了一条臂膀,方乾虽反应敏捷,但也没躲过女祭的一爪突袭,若是他动作慢点,恐怕喉咙会直接被掏出个血洞。相较之下,穷桑大约是最有理智的一个,围在他身边的曲云、于睿、卡卢比等人皆是毫发无伤,唯有衣衫鬓发略显凌乱。

    方宇轩摸出一小包药粉倒在父亲的伤口上,随后又用短剑划下一截布料为其裹伤。他的手很灵巧,三下两下就缠紧了伤口,还分出精力和唐之袖打招呼,神情带着几分焦灼:“事出突然,我等未曾防备,唐女侠可无碍?”

    “我自是无事。”

    唐之袖左右一望,只见女祭横卧在两人身边,双臂双腿都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被金链反缚在身后,正不断抽搐挣扎。秦煌在一旁翻着白眼,脸色有点尴尬,还有点嫌弃,唐之袖一眼看过去,沉郁的心情顿时飞扬了一下。

    “哟,看你这样,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快被扒光了吧?”

    此番出行,秦煌虽换了朴素衣衫,但有两样武器始终未离身,一是那对嵌了宝石的华贵弯刀,二便是这副长长的金链。想来女祭突然暴起着实令几人吃了不小的亏,为防她再次伤人,现在不仅卸了她的四肢,还将人五花大绑捆成了这副粽子状。

    秦煌捂嘴“咳”了一声,猛打圆场:“那老鬼动作突然,谁能料到!”

    唐之袖笑了笑,没有戳穿他的掩饰。刚才的情景她虽没看到,但通过细节也可推断出,制住尸将旱魃绝不是个轻松的活计,那金链与弯刀相连的环扣明显是被暴力扯开,以秦煌平日对这对双刀的爱护,绝不可能这般粗暴行事。

    她又朝穷桑那边望了望,只见曲云正抱着缩成一团的尸将手忙脚乱地替他裹伤,穷桑结实的身躯上横贯着几道皮开肉绽的抓痕,右小臂更是扭曲成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角度。

    尸将旱魃皆是气力惊人,能将穷桑伤成这样的,大概只有女祭了。唐之袖仔细瞅了瞅已经基本安静下来的穷桑,心中若有所思。那番混乱过后,贰负氏和女祭都是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必须要靠外来手段制着才能老实下来,唯有穷桑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控制住自我,也不知是他的症状最轻、还是心智犹为坚定的缘故。

    “之袖!”

    唐之袖现身后,唐书雁也很快从不远处跑了出来。她对尸人的心理阴影还没有散去,此时脸色煞白,唇上半点血色也无,赫然一副惊弓之鸟的神态。她跑到离女祭几步远的位置后就再不敢向前,慌乱之下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卷起袖子,将布料一直推到了肩窝,露出白皙的上臂,语带颤音地喊:“之袖!你看这……这如何是好?!”

    唐之袖心中重重一沉,只见唐书雁的手臂上赫然挂着一块铜钱大小的浅灰色斑块,就像有什么东西伏在皮肤之下。她忙上前抓住唐书雁的手腕一探,几息过后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那个老鬼!果然有后手!”

    唐之袖咬牙切齿地嘟囔了一句,大步转身走到秦煌面前,上手就扒他的领口。

    “哎!袖袖你……”

    放开秦煌,她又去翻了于睿的衣襟,脸色也一次比一次黑,这三人身上都出现了相似的症状,其他人的情况不用再看也能猜出一二。

    她将情况一说,众人顿时哗然,他们这一行人虽称不上医术绝顶,但也多有杏林高手,这般毫无预兆地齐齐中毒,着实不可思议,尤其以方家父子最为震惊。

    “这是什么毒……”

    “此毒随风扩散,效用如此广博,我从未见过。”方乾探上自己的脉搏摸了一会,眉头紧皱:“恐怕是楼翌研制出的新毒。可惜那苗人死得太快,竟未能问上一问。唐家那女娃,你……”

    “父亲!”

    曲云忽然打断他的话,神情不安地小跑着靠近,她盯着方乾肩胛处露出来的一块蚕豆大小的灰色斑痕,拉着他的衣襟招呼方宇轩,急切地问:“兄长,你身上的中毒印记,和父亲的印记可是处在相同位置?”

    方宇轩微微一愣,当下侧过身低头拉开自己前襟,随后不知是庆幸还是疑惑地回答:“并无。”

    曲云抿了抿嘴,扭头将视线投向其余之人,最后落在唐之袖的胳膊上。

    “唐女侠你……”

    唐之袖一言不发地卸了手甲撸起袖子,然而她的臂上一片光洁,和唐书雁相同的位置处并无毒斑痕迹。

    见状,曲云的脸上不禁流露出几分茫然,下意识地小声嘀咕了一句:“难道是我想错了?”

    话音未落,便听旁边有个低沉男声唤她的名字:“云娘子。”

    众人视线转动,只见秦煌和卡卢比正面对面站着,两人都是西域出身,此时毫不介意地袒露着胸襟,几块形状、大小极其相似的灰斑清晰分布在两人右肋和胸口处,若不考虑身形的略微差异,那灰斑的位置可谓分毫不差。

    “竟有此症状?!”方宇轩当即大步上前,皱着眉打量两人身上的毒斑,又分别去替两人把脉,末了神情微变,竟惊叹起来:“当真怪哉!同一种毒、你二人表症相似、脉象却不尽相同,这苗人之毒诡变万千,其中奥义……”

    秦煌忙不迭地打断了他的感慨,他将衣服搭在肩头,好气又好笑地道:“方先生,方先生,现在我等都中了毒,能否先研究出解毒之道再去给苗人叫好?”

    “呃,是在下疏忽,小郎君莫怪……”方宇轩放开手尴尬地笑了笑,倒是缓解了场中僵硬的气氛,他转头问曲云:“小妹,你可知这毒是何来历?”

    曲云面露忧色,视线飞快地在秦煌两人身上略过,轻声道:“如我猜的不错,此毒名为‘归元沁血毒’,发作期限较长,倒无性命之忧。中此毒者,内力会渐渐转化为毒性真气,转化时间因人而异,是楼翌专为练功不慎走火入魔的五毒弟子所制的一味圣药。”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愣住,方宇轩随即苦笑:“这么说,我等却是把五毒教的疗伤圣药给用了?”

    曲云微微摇头:“并非如此,归元沁血毒发作时间虽长,但药性霸道。五毒弟子多习毒经,练功时所依毒物皆为众弟子私下炼制,每人体内的内力不尽相同,便是寻常五毒弟子用这药,也得结合自身毒功特点添加辅药,单一种归元沁血毒,只会将中毒者的内力转化为一种特殊的毒性内功,若无适合的心法相辅,必然造成内息冲突,症状与走火入魔无异。兄长你所修习的内功并非毒功,塔丹茂伯也不知添了何种辅药,若放置不管,归元沁血毒发作起来只会更厉害。”

    方乾眸光沉沉,忽然出声打断了她:“云儿,你对此道这般熟悉,是不是……”

    曲云撩了撩头发,不自在地低头避开众人的注视,语气复杂:“父亲慧眼。我原修习七秀内功冰心诀,转修毒功时,体内阴性内力和毒性内力相冲,走火入魔以致身形大变,是教主帮我用药调理,才将阴性内力慢慢化去,教主他……”

    最后几个字她没有说出口,但其中的煎熬心情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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