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言一切从简,但毕竟旧礼不可废,按着固有的礼数,雪墨的及笄之礼行至当日午后,才算礼毕。
诸礼结束后,雪墨同家人用过晚膳,又同兄长细聊了好一阵子,直至戌时三刻才回自己院中休息。
谁之刚一坐下,周管家便来报,说有客来访。
“染霜你说说,何人会这个时候来?都这么晚了,不如叫雪墨别见了。”
“银笙姐姐,现下戌时未过,也算不得很晚,我觉着来者,八成是锦姑娘,也不好不见。”
“若说八成,那委实猜少了些,依我看十成是叠锦,我在长宁除了她,也没什么好友了,会这时候来的,也便只有她了。”雪墨笑语道。
果不其然,来人正是叠锦,但叠锦今日倒有几分奇怪,她衣着很是素雅,并不似她往日所穿的那样艳丽娇媚。
“我这会子来,没有扰了你吧?”
“没有,只是你怎么不早一些来,这会子来天黑了!夜路不好走不说,今日雪大入了夜,越发冷了。”
“白日里,你行及笄之礼,我来不合适,所以到现在才来。”
“你说这话可就多心了,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我从不论这些。”
“我知道你不论,是我自己介意,再说了现在来,你清闲些,我们也可说说话,岂不是更好,好了,这点子旁枝末节,也不消细论。”
“我知道今日是你生辰,特地来道贺,我不仅带了贺礼来,就连衣服也是捡素净的穿,看我的诚意可够?”
说着叠锦将随身捧着的一个锦盒,递到了雪墨跟前,巧笑嫣然的祝贺道:“此日卿生花甚好,愿来年有幸月长圆。”
“有心了……”雪墨正欲言谢,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让叠锦抢了先,“谢字你就不必提了,若真要谢我,就收留我一晚。”
“这个还不简单,你今夜就在此住下,我明日走时,再送你回去。”
“对了!姑娘说起明日,我们的东西都打点好了,明日什么时辰走?”
“巳时吧,即都打点好了,你也快去休息,养好精神,银笙你也去吧。”
“好,对了方才晚膳时,雨霖姑娘传信来说,她已经回了姑苏,在药仙谷等你回去……”
叠锦见染霜和银笙二人有好似没有要退下的意思!故而玩味的道:“好了,你们去休息吧,有什么说你们以后再说,你们是跟在雪墨身边的人,有话!还怕日后没的说,把她留给我。”
“好的,锦姑娘,我们走,把我们姑娘留给你。”
“又不是自此就见不到了,你……”
叠锦笑了笑道:“我知道,但我说的也是实情,你瞧瞧!你连我送的贺礼,都没来的及打开看呢!”
“好了!我现在就立刻打开看。”
雪墨打开了叠锦所赠是锦盒,里面竟是她元夕那日,在馨梦阁所抚的那张朝鸾琴。
“叠锦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礼我不能收,先不说这古琴朝鸾价值几何,单说这琴是你的心爱之物,我就收不得。”
“什么心意领了,礼不能收,即领了我的心意,这礼你就一定要收下,这琴是我的,价值几何我自有定论,你也不要说什么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即拿了来,又给了你,就不说什么心爱不心爱的。”
“你若是细论这些,那论起来,我当年孤苦垂死之时,你雪中送炭又救了我的性命,如此深恩!我不是也未曾报吗?”
“好了,收下就是,好端端的你又何必提起当年的事,有时去事如云烟,不必牢牢记着,但求现下安好便是,免得白白的惹自己伤心。”
“你早收下了,我不就不必说这一番话了吗?”
“是,我的不是,行了吧。”
“这朝鸾琴的一木一弦都是杜长蘅的心血,朝阳之鸾不鸣则静,一鸣响彻九天。是难得的好琴,这琴在我手中终是辜负。”
“少说这些,以你的琴技,配此琴甚好,元夕那日,那首《凌波曲》便是见证。”
“我说的辜负与琴技无关?”
“那是什么?你若说不来,便还想推脱。”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
“原来是睹物思人,想到了你那位好知己,怎么难道你想学伯牙绝弦不成?”
“绝弦,那倒不至于,只是……”
“你看,你这样放不下苏谦尘,还不承认对他有意,苏谦尘其人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你有意于他,又不是承认不得的事,你怎么这样抗拒呢?”
“原先是我自己偏执看不清,想不明,但自从上次你我谈起此事之后,我现下认清了自己,也想明白了自己对他的情,究竟是何种情,但有意又如何?无意又如何?有情又如何?无情又如何?我与他之间,有情与无情实则并无分别!”雪墨颇有些无奈的道。
“这是什么话,你若想清楚了是有意,是有情,那就应当珍情惜缘,不要再说什么不入红尘的话,要知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不比我,我此生已交付风尘,兴许再也不可能得到红尘中的善缘,但你不一样,你现在有这样的缘分要珍惜才是,断断不可就这样生生的辜负了。”叠锦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劝道。
“叠锦,多谢你的用心和好意,竟拿你的伤心事来劝我,只是你不明白我和苏谦尘他,可以是挚交好友,可以是交心知己,但唯独难做有情人。”
“这是为何?难不成,你也如同世俗之人一般认为,你们二人有异国之别,身份之隔?”
“不,我在意的不是这些,我有我的责任,他也有他的,这些是我们的命定的,我不能弃之不顾,他亦如是,世间安得双全法。”
“所以呢?你就要选择弃了这段情缘吗?”
“不是抛弃,而是珍藏于心,这几日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你说他也心悦于我,我想你说的不错,但他为什么没有告诉我,除了见我不通风月,不想让我添忧愁外,更多的是知晓我们是殊途之人,难以同归。”
“既然如此,那彼此各自安好也便是了,又何必强求一定要在一处呢?”
“可若你此时放手,他日如若苏谦尘身旁,有了别的女子,你可会后悔,我只怕你会抱憾终身。”
“世事无常,来日之事,谁又能知,你这么信缘,岂不知各人有各人的缘分,他是否日后会得另一段情缘,是否会得遇良人,一切都未犹可知。”
“至于遗憾,或多或少,总会一些,但这世间又有多少对有情人,能够白首不相离,又有多少人能愿尽无恨遗。”
“人生浮沉,世事万事皆是难测!难料!在世为人,当知得失随缘,闲淡自由之。”
“你喜爱庄子,《庄子内篇大宗师》中不是有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庄子主张清静无为,他乃世外之人,尘世间的,功名利禄中,红尘情缘,他从来不沾身,故而有此一言,难不成你也存了这样的心思?”
“庄子游离于尘世之外,他只求自由,不受尘世间任何俗事的束缚,我虽浅薄,但若能如此倒也不错。”
“罢了,罢了,你这榆木脑袋,我说不过你,左右情缘这种事,可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便留着你自己体会好了,只是你别看破红尘就好。”
其实雪墨并没有看破红尘,她之所以会这样想,会有这样的心思,只因她本性淡薄清幽,就算是入了红尘,一时也未入其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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