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王夫人也把迎春方才的那个眼神儿放在了心上。在荣国府里面,她还从未见过这样凌厉的眼神,便是贾母也从未让她的心里这般惊骇过。
可是这个丫头又明明还只是个奶娃娃,又是个妾生的,连话都听不懂,兴许也是碰巧了才会这样吧,毕竟这般小的孩子,可不就只知道吃奶而已,哪里会有那样的气势。可是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是有些发慌,便愈发地又惊又疑。
只是现在一屋子人见她道完歉后还没有离开的意思,王夫人便暗暗地窥了迎春几次,可是无论怎么看都只见这丫头的眼神儿明亮稚嫩,与一般的奶娃娃无甚分别,便又觉得是自己一时之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脑子里面纷纷攘攘,乱乱糟糟的。
只好再瞧上一瞧,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迎春小小的身板儿和连话都不会说的柔弱模样儿上,便又觉得没什么可怕的!对付这么一个小东西,岂不比捏死个蚂蚁还简单!
王夫人仔细地综合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对比后,心里瞬间就安定多了,然后就暂且先将这件事情放在一旁,且把贾母等应付走了再说。
其实叫迎春来说,这样的明明互相不待见,关起门来恨不能骂对方个三天三夜的亲戚之间的商业互动真的也挺累人的。
就好比上一世宫里的那些嫔妃们明明都盼着对方早日归西以解自己的心头之恨,可是面上却又必须要亲亲热热,姐姐妹妹地叫个不停才显得自己是个大度明理、温柔和善的合格宫妃一样。
然而实则在暗地里真的是风霜刀剑严相逼,刀刀致命。
可见大家族人心不齐也是祸乱的起源,实际上后来迎春在宫里见惯了形形色色的虚假面具,对于这种状况早就已经适应了。只不过偶尔还是非常怀念上一世在贾宅做大姑娘时的那些温馨快活的日子,她本是上古梧桐化形而生,无父无母无近亲,上一世的贾宅生活当真是天道眷顾于她,直到现在也常常令她万般怀念。
那样的生活当时虽也万分珍惜,可父母俱在时却只当是总还能有机会再享受到这样被爱意包围的家人关怀,只是到了现在,迎春才真正的发觉,以后这样的生活怕是再也没有了。
想到这里,迎春的心情便有些低落,幸而她长久以来的修行生活到底不是白白辛苦付出的。假如这会子还有人再来挑衅,她还是可以立刻起来与之大战三百回合的并且绝对能赢的!
贾母向来都是活跃气氛的好手,不过她都熬到这个辈分了,按说早就该稳坐在软软的大靠椅上等着嘴甜的小辈儿们想尽了办法来讨她的欢心了
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现如今还得她亲自来活跃气氛,这两个儿媳妇当真是没用的紧啊!对了,邢氏反正是没救了,但是王氏可不一定,说不得人家就是在隐藏自己的实力或者说是不耐跟她说话,不过不管是哪一条,都叫贾母觉得王氏这个儿媳妇在看不起她。这谁能忍!
尽管这个结论并没有得到论证,但是贾母的心中还是不免产生了一丝被愚弄的愤怒,原以为真的是个好的,起码是个听话的,如今看来实际上人家的爪牙锋利着呢!现如今还没朝着她扑来只是碍于羽翼还未丰满罢了!
想起她来的目的,贾母心中越来越不平,便觉得也不能让王氏太张狂了,虽然适才她已然道歉,但是瞧那心不甘情愿的样子,总之在贾母的心里是不合格的。
贾母还正在心中酝酿着该如何抒散自己的这一口五内郁结之气,便忽闻王夫人又道:“宝玉那孩子太小了,养在老太太那里,实在是儿媳不孝,刚出生小儿最是爱哭爱闹,儿媳不但不能帮您分担府中琐事,反倒还要累的老太太您劳神伤身,心中实在不安。”
一听这话,那还了得!贾母本就已然不满,如今更觉得这王氏话里藏刀,竟然胆敢嘲笑她仗着婆婆的身份抢儿子不说,且这话里的意思好像还是在诅咒她累坏了身子?看来王氏当真是吃了狗胆子了!连她都不放在眼中了,怎么就膨胀成如此模样?!
其实这一次贾母是真的冤枉王夫人了,她本来是觉得自己刚刚表现的不好,所以才着想补救一下,甭管心里怎么想的吧,嘴上是一定要夸一夸的,心里一套嘴上一套向来都是她的拿手好戏,本来只是想表达一下谢意以及顺便暗暗地夸自己孝顺知礼,上尊重婆婆□□贴小辈儿,谁知道就被贾母给扣上了个“张狂”的帽子呢!
不过王夫人可不知道贾母已经把她打成了张狂伪善的分子,这会子还在心中计较着该怎么进一步地通过三言两语就能让贾母将刚才的不快彻底忘记。以前她总是这般做惯了的,毕竟老太太自以为是个聪明人,自大偏执的人根本不相信会有人敢糊弄自己,所以被王夫人屡屡得逞、
慢慢地给老太太洗脑,就挺简单的,小场面不要慌!
不过这一次显然就不似以往那般简单了,贾母觉得她今天可能来错了地方,想撒气干点儿啥不好呢?实在不行在园子里欣赏一下匠人们精心打理的花花草草也能令心神放松下来,就知道不该憋着坏心思来给荣禧堂这里,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下子不但没能把气撒到王氏头上,还反被接二连三地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当真是得不偿失。
贾母的心里头憋着气,自然说话就不会那么地令人开心了,语气中更免不了带着一二分的冷意,只说道:“瞧你,我方才直说让你月子里好生的修养,偏你这般多思多虑,将来若是落下了病根儿可还了得。你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这又不是旁的事,万般精心,好生调养才是正理。宝玉乖巧可爱,那孩子瞧着也喜欢我老婆子那里,是我们祖孙两个有缘才如此。我这身子虽不争气,但照料孩子们还是使得的,你大可放心就是!至于府里的琐事……”
说到此处,贾母便微微一停顿,咦?怎么好端端地就提起府里的事情了?
差一点她就没注意到这一句话!贾母这心又是一塞,王氏这般着急,还未出月子便惦记上了管家权,吃相是否太过难看了些!
自己的东西若是主动给了出去那是她的权柄和自由没有受到任何威胁的体现,但若是有人上来要那就是另当别论了!
其实自从太夫人仙逝后,贾母便成为了荣国府后院的主事之人,完完全全地掌握住了话语权,万事都由她做主。及至贾代善卒后,贾母的权柄就不再局限于后院,整个荣国府的大事小情全部由她说了算。这其中甚至于包括了决定话事的人选和在朝堂的动作。
原本贾母安心升任老太君后,为保养身子计,是考虑过将府中的事物移交一部分出去,这个人选自然是王夫人当仁不让的,毕竟她瞧起来可比邢夫人靠谱多了。
当然了,贾母所做的这一切都是站在她是绝对的当家人的这一立场上,根本就没有把真正的继承人——顶着荣国府牌匾的一等将军贾赦和他明媒正娶的太太邢氏放在眼里。
假如贾母能稍微看得到大房的存在,便也应该明白,只要贾代善不在了,二房在荣国府的身份便会一夜之间从主子变成客人,王夫人就是有通天的手段也不能让她来插手大伯的家务事吧,所以贾母这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为了自己的地位故意如此的。
今日王夫人算是连番失言,明明不会说话却硬要说的典型,这不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嘛。
若说她看似轻飘飘地提起这事时一点儿想法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大家族里出来的女人本来说话就含蓄的很,可能一个字就表达了十个意思。其实她本来真的是想着等到出了月子再慢慢地筹谋的,只是突然发觉老太太可能将心偏到了大房去便又忍不住了,再说她私心想着也也就是个试探,老太太会不会回应她话里的意思还两说呢,王夫人也说不清楚她到底希不希望贾母能够明白她的意思,毕竟这是她期待已久、筹划了很久的事情,这管家权对她太重要了,实在受不得失败,所以此刻的心情当真是忽上忽下地没个着落。
其实在荣国府中好像大家早就有了这么一个默契,那就是贾母若要找人帮她管家,一定就会是王夫人,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这个人选绝对不会是邢夫人的。
不怪王夫人如此自信,假如今日她没有连出昏招,或者说能够耐心地等到出了月子后好好地筹谋一番,这件事情或许还真就能水到渠成了,怪只怪她太急于求成了,反而令贾母心生反感。
现在满屋子也就王夫人一人很是紧张,元春隐约能听出来一些,但是她已然极得老太太的宠爱了,正经享用的是嫡出大小姐的待遇了,王夫人管不管家对于她来说就不甚要紧了。
而迎春虽然知道一旦王氏管家,那么势必就要慢慢地将黑手伸进公中库房为了所谓的理想而掏空了家底儿,只是以自己现在的样子去说反对也不可能,便也早就做好了静观其变的准备,心境并无波澜。
至于说邢夫人,她此刻一脸的从容。对不起,她根本就没有听出来王夫人话里暗含的意思!不然她早就能够吵赢了,何至于在王夫人的手底下被狠狠打压这许久!
当年她在娘家时虽也能干,但是邢家到底小门户,人口简单,平日里便是有些争执也都是明刀明枪,哪里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就在王夫人的翘首期盼当中,只听贾母终于接着说道:“你大嫂子当日在娘家也是一把好手,我看也是时候帮我分担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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