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辉火站在地球宫的正中央,静止得像一尊会呼吸的雕塑,表情和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他本来就不像米诺斯那样整天都想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像艾亚哥斯那样会把喜怒都过于夸张地挂在脸上,三巨头里只有拉达曼提斯能正常对话,很可惜对方对他十分防备。

    圣斗士的船只冲进星之魔宫的大门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辉火得不到答案,他在冥王星宫外徘徊,被潘多拉赶了出来,又在海王星宫前与皱着眉的阿斯普洛斯擦肩而过,一句话都没说上,连米诺斯的小宇宙都连接不良——他本来想询问一下这位算的上同盟的家伙,但通讯发过去石沉大海。

    水星宫的异变让冥斗士们如临大敌,辉火最后只好回到了地球宫,等待敌人的到来。黑炎在他身后扭曲缠绕,燃烧成了十字架的形状,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是墓碑,用米诺斯的话来说,这大概是个祭祀古娜拉黑暗之神的邪教仪式。

    随着一声大家都快把耳朵听出茧子的熟悉爆破声,剧烈的风卷着碎石迎面撞过来,关于地球宫的门,当时在装修的时候辉火犹豫了很久,觉得什么门都好像不是那么可靠的样子,最后选择了用自己的火焰和小宇宙像瀑布一样倒挂在大门口,未经允许的人要是想穿过,可能会亲身感受一下火刑架上的魔女死前的痛苦。

    但现在事实证明,就算是这种恐怖的设计,也挡不住黄金圣斗士想前进的心,他徒手接住一块照着脸飞来的不大不小的石头,抬眼看着来到这里的不速之客:“想要被我烧得连灰都不剩的是你吗?金牛座!”

    “口气还是这么大啊,贝努鸟。”哈斯加特把手指的关节按得噼啪作响,“我很遗憾就算当初放走了你,也没能让你找到正确的路。”

    “胡言乱语!”辉火抬起手,灼热的浪潮拔地而起,天花板也好,家具也好,都在迅速的崩解融化,他指着空中冥王的画,黑炎冲向哈斯加特,把人包裹在其中像个巨大的茧,“亚伦大人所走的路就是正确的!”

    虽然这一击十分凶狠,但并没有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早有防备的哈斯加特几乎是同时发出了巨型号角,金色的光撑破了火焰的牢笼,将危机化解在蛮横的力量中。在之前的交战里,他失去了一只眼睛,此时他注视着辉火说:“是吗……那就是你的选择啊。既然如此,我金牛座的阿鲁迪巴,为了彻底粉碎哈迪斯可笑的野心,就必须要在这里将你打倒不可了!”

    “可笑的是你们圣斗士!”盲目、愚蠢又天真,偏偏却一个两个总喜欢跑到他面前来讲道理,仿佛流淌着岩浆的火球从辉火的手中聚拢,化作第二个太阳高高升起,连他背后的那个十字架都在炙烤下消散了,失败一次就够了,在第六狱打了那么多木桩,技能熟练度都到专精级别了,这次绝不失手……

    “让我看看你能不能像以前那样游刃有余的接下我的日冕疾风吧!”

    天暴星冥衣的羽翼舒展,集中了他全部力量的火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坠落,直直奔向敌人——堪比太阳风暴的冲击席卷而来,似乎连空气中的每个粒子都被引爆一般,整个地球宫火光冲天,红色和黑色的焰火彼此交错,摇摇晃晃,噼里啪啦地响成一片。

    哈斯加特的速度值远远比不上这个号称冥斗士里最快的男人,躲不开,或者说他也没想着躲开辉火的进攻,凭借强壮的身躯和压制力正面交火是他一向的战斗方式,不妙的温度一瞬间就来到了身边,露在圣衣外的皮肤显出了灼伤的痕迹。金牛座一步都没有后退,双脚陷入了地面,反而毫不在意的抬起了手:“泰坦新星!!!”

    两股小宇宙互相碰撞,像火海中冲出一头金色的公牛,它的铁蹄踏碎了四散的砖瓦残骸、撞破了熊熊的烈焰,带着风,又好像带着能撕裂一切的孤勇,和蛮不讲理的太阳相遇了。

    辉火睁大了眼睛,他当然不会因此就那么愣在原地,破空声隐没在如雷霆一般的碰撞中,他用了以他现在的小宇宙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一秒钟吗?可能一秒都不到,对人类来说很短的时间也不足以形容,他把自己化作了一条凌厉坚韧的影子,从哈斯加特失去右眼的那个视觉死角突入,紧握的拳劈头袭来。

    这完完全全是靠着与生俱来的战斗本能所驱使出的反应,但是——哈斯加特接住了这一拳,就像早有预料一样。日冕疾风与泰坦新星的较量告一段落,伴随着空中散落下来的光点,这可能是燃烧的余烬,也可能是小宇宙的辉芒。辉火咬着牙,试图强行把这拳砸下去,哈斯加特毫不相让,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低吼,笼罩着他拳头的手爆出了青筋。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互相尊重却背道而驰的战斗。LOST CANVAS中眼神温柔的人类少女静静凝视着二人,哈斯加特的目光与辉火相对,他们的眼底都有同样的东西在跃动。鲜血从贝努鸟的嘴角溢出,滴落在地上,在这种奇异的安静中变得格外刺耳。

    光论蛮力的较量,辉火确实输了,吃到了泰坦新星的余波,右手的骨头也可能折断了不止一处,但他在笑,这个笑意让金牛座的心重重的沉了下去。

    “我知道你一定能接住这一拳。”

    他这么说着,缓缓抬起了藏在身后的左手,手心里有一个黑洞一般的小球,火焰像闪电一样在周围刺啦刺啦地跳舞。它绝不像看上去那么无害,下一刻,就如海绵吸饱了水一般膨胀开来,在哈斯加特的头顶变成了一个漆黑的太阳。

    高大的黄金圣斗士惊骇不已,瞳孔急剧地收缩,抬脚想动,却发现那些无孔不入的黑炎已经牢牢地束缚住了他的双足,这一切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在发出那最初的一发日冕疾风时,结局就已经注定了吗?

    “暗黑日耀。”辉火松开了拳头,背过了身不再去看这幅场景。敌人已经毫无反抗的能力,此时此刻,这里就是灼热地狱,如同缺水的人无法走出无边无际的沙漠,连黄金圣衣都开始融化,哈斯加特也绝不可能从中逃离。

    “……是我输了。”哈斯加特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再过一小会儿,这生命就会像被投进壁炉的纸屑一样消失殆尽吧。

    他有遗憾,但没觉得不甘,全力以赴到最后一刻,即使失败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他能想到圣域的弟子们,提纳奥一定能成为一个不逊于任何人的战士,在他看不见的未来的某天。又想到了雅典娜,那个年纪小小,身形也小小的少女,现在在哪里,是不是也像自己在这地球宫一样,面临着强大的敌人呢?

    最后哈斯加特想到了击败他的辉火,他和那个有些奇怪的、性格跳脱的三巨头一样,都不是邪恶的人,但在水星宫,所有人都没能拦住米诺斯的屠杀,他最后也没能让辉火看清楚自己的心。

    “哈斯加特!”

    在意识即将彻底回归黑暗的时候,翠色的龙心急如焚地扑了过来,愤怒与担忧的小宇宙让这一击威力暴涨,一部分隔绝了他所受到的炙烤,一部分击穿了那黑色的太阳。

    “——庐山百龙霸!!!”

    “这力量是?!”辉火不可置信的转身,断壁残垣的上空打开了一个异次元空间,童虎身着天秤座的圣衣从天而降,小宇宙的强度比之前在哈迪斯城相遇时明显要高——以那时的童虎,是不可能一击毁灭他的暗黑日耀的,“你不是应该身中哈迪斯的诅咒,昏迷不醒吗?”

    “太好了……还活着……”童虎蹲下来,把失去意识的哈斯加特平躺着放在地面,松了一口气,转脸对着辉火,神情有些防备,但没有再出招,“是前代雅典娜女神的血唤醒了我。”

    “辉火,我们没有战斗的理由!”

    “我……”

    “德弗特洛斯说,是你把重伤的我搬运到卡农岛的是吗?”

    “……不是。”

    “你真是个好人!”童虎十分诚恳地说,“哈斯加特不止一次的跟我说,你本性不坏,只是一只迷途的小鸟!作为冥斗士与我们战斗也是出于一些原因不得已而为之,我不想和这样的你互相伤害!”

    “天秤座,你的眼睛在哪?老子刚刚还差点把他杀了!”见鬼了,谁是小鸟啊!?

    “我明白的!这都是无可奈何!”

    “……”这人的脑子里到底患了什么疾病???

    “现在时间紧急,我从次元空间里摸索了半天才找到通往星之魔宫的路,”他巴拉巴拉的解释,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金人,“这是雅典娜的神圣衣,我现在必须过去把它交给女神才行!”

    童虎哟!你为什么要对着敌人掏出这种东西啊!!!在这个时候,辉火觉得他好像可以暂时理解一下米诺斯经常使用的咆哮体,因为面前这个黄金圣斗士看上去真的不是很聪明的亚子。

    “……”这他妈是抢还是不抢?“不让过!”

    “我真的不想与你交手。”童虎突然站了起来,“你和米诺斯一样,都不是为了冥王而战的吧?”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来到这的时候有没有顺便看一眼水星宫的惨状?你觉得那是谁干的?”

    “就算如此,我也只相信自己双眼真实看到的东西。”童虎上前两步,辉火下意识地挥拳,被他握住了手腕,才想起来自己右手受伤的这回事,“你的眼神和我的师父很像,他对我说过……生命并不是为了终将消逝而诞生的,在这场圣战里,每一个人的牺牲都一定有意义存在。”

    “你在怀念什么,又想保护什么呢?”

    辉火愣了一会儿,眼前的迷雾似乎被拨开了,他本就应该没有任何犹豫,从他守在地球宫的那一刻——或许还要更早,在他取回被处女座毁灭的肉身,从壁画中复活,看到那个人开始,他的小宇宙和生命都只为了一个理由燃烧:

    “亚伦大人。”他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让他活下去!”

    内心好像有弦崩断的声音,为了亚伦,为了亚伦的话,他可以变成任何样子,哪怕成为一个替他扫平障碍的工具,他是贝努鸟,生来就是为了追逐太阳。沉寂的黑炎又开始燃烧,蔓延过这方小小的天地,童虎保持着抓住辉火右手的姿势,眼神平静而坚定,冥衣的羽翼簌簌作响,虽然被嘲笑过像是背上插了一条条钢片,但它们……意外的是柔软的。

    天秤座的黄金圣斗士对他笑了一下:“那不是和我们一样吗?”

    火焰熄灭了。

    童虎指着地球宫外的天幕,城镇、河流、形形色色的人定格在画布上:“我们圣斗士,也是在为了守护重要的人在战斗啊,谁都有无可替代的不想失去的东西不是吗?千千万万的人类和思念才构成了世界,成为了雅典娜大人率领我们勇往直前的理由啊!”

    “雅典娜……?”那个小姑娘吗?

    “让开吧,辉火。”童虎用轻缓语气说,“雅典娜要救所有人,其中也包括那个少年。”

    辉火用左手抹掉了嘴角有些干涸了的血迹,终于想起了她的样子,以前,好像是潘多拉派人去暗杀天马座的时候,他偷偷前往圣域,在空中观察,看到的女神殿前独自撑起结界的少女,她已经十分疲惫,却还能对身边的每个人露出安抚的笑容来。

    那股金色的、温暖而平和的小宇宙,对生于魔星之下的冥斗士来说明明是极其令人厌恶的存在,但是他却忍不住停下来多看了几眼。她或许真的可以做到,至少要比只会用拳头解决一切的自己做得好,辉火这样说服了自己。

    “你保证?”

    “我保证。”

    他终于妥协地后退一步,让开了路,对着试图把哈斯加特撑起来一同前进的童虎说:“金牛座就放这儿吧,前三宫全部失守,从右边走是去第五宫木星的捷径,等你离开,我会斩断地球宫通往火星宫的桥。”

    “谢了!你果然是个好……”

    “给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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