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命阻悬崖

    此间梦了。

    邢沉晔带着华阳和袁胖子往前跟去,谁知他们虽然在走,却怎么也跟不上袁天罡的步伐,无论是快走还是奔跑,他们好像仍然在原地踏步。

    忽的,视线一转,周遭场景早已变化。

    那是一处绿野仙踪之秘地,古地静谧无声,仔细倾听,还可听闻冷泉叮咚轻拂声。

    视野开阔之处,便是竹林松松,青石几团,山间丝雾似绸带般随风飘动,偶尔被风拂的散了开去,更显水雾朦胧,映着草地上的青绿绒毯,像是毗邻画中景。

    山腰上一间青竹小屋内,传来袁天罡絮絮叨叨的声音:“你说说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点心?这么冷的天可别给动着了。”

    袁天罡说着从竹屋中走出,来到院子里,哪知一出屋子,他就被寒气冻了个哆嗦,身上的暖袍子使劲儿的往身上堆了堆,一说话,满嘴就开始跑白气儿。

    袁天罡一看到门外那原本被布匹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树,谁知这幼树压根不领情,粗布丢了一地,这教他怎么不来气,他好心好意怕这秧苗冻着,哪儿料到居然半点面皮都不给。

    “小东西,真难伺候。”袁天罡又从屋内找了块上好的布料给它裹上,幼苗这才满意,不再抵抗了。

    时至深冬腊月,原先的幼苗已然长成一人高的菩提玉树,只可惜,这幼树的秉性顽皮的紧,有时候尽喜欢捣腾。间或袁天罡在树下遮风避雨,幼苗便会抖一抖枝叶,便会落下豆粒大小的水滴子,登时就把袁天罡淋成了落汤鸡。

    此间种种顽皮的小伎俩,实则难以计数,倒教袁天罡又做爹又做娘的,整天乐开怀,就这般欢喜有余,即便身有疲惫,总归是不舍得抽开身去的。

    偶遇冰冻霜结,他多少有些忧心,一瞅这玉树果然又调皮的将那布料抖落一地,登时气的胡子乱翘,怕这秧苗被这冬雪给冻坏喽,愣是给树根上多绕了几圈布头,还随手打了个花里胡哨的结头。

    “天气那么冷,你要是冻坏了怎么办?真是糊涂,怎么就跟长不大的小孩儿似的,这会儿可乖点,这可是我身上最名贵的布料了,知道你难伺候,你个小没良心的。”

    袁天罡骂骂咧咧的,微一抬头,就见树枝中央,好似结了颗滴溜溜的果实,这枚果实呈现青玉光泽,剔透深绿,宛若天成,实在多瞧上一眼便知是绝世之宝。

    袁天罡大出所望,登时喜上眉梢,恨不能仰天长啸。

    虽不知这果实是为何物,但既然是圣物所结,必然是浑然天成,周身皆是瑰宝。

    那些时日,袁天罡每日坐于树下,见那落雪纷纷,便教这幼树为人之道,时常念叨《楚辞》、《周易》、《中庸》等,他有预感,这幼树必然是听得进去的,端的是聪明伶俐,若是好好教导,他日必出不世之材。

    日子若是这般有条不紊的过下去,倒也好过清净隐士,那玉枝上的果实自会瓜熟蒂落,至于其中会是何物,也必然有个知晓者,可惜好景不长。

    那年深冬时分,雪籽儿不曾间断,每每时至申时之际,天幕便已暗沉,添了一整个严冬的昼短夜长。

    也就是那个雪夜,竹屋里烤着炭火,袁天罡正在拾掇从炭盆里飞扑出来的污垢,谁知就听门外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他一听,二话不说就赶了出去,这一出门,就见他的妻子正拿着一柄斧头狠命的往幼树上砍去。

    这怎能不叫他气的胡须颤颤:“你个疯婆娘,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怎么不瞧瞧你做什么,好端端的有官不当,你居然跑来种树来了?你的脑子是被驴给踢了吗!今日我若不除去这个恶苗,才枉为我为妇之道!”

    “荒唐!”袁天罡拔腿就赶上前去,几个起落就拽住了那柄斧头,“妇人之仁!妇人之仁!你可知,你这样,会是遭天谴的呀!你可知,这是何物,你居然敢如此亵渎!”

    妇人听闻,忽的反手一转,那柄斧头就对向了自己的颈项,以作威逼之态:“袁天罡,我在最是年华之际嫁与你,那时候没命名分,图的是个什么,无非就是见你老实,现如今,你除了三个月前回家一次之外,我已数年不见你,你真是可笑,终日有家不回,先前在函谷关消失的无影无踪,此时偏在此地安居乐业,你让那些邻里乡亲如何看我?你是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你怎的不为你的孩子想想?你若真当这般丧尽天良,今日,我大不了带着孩子自尽于此!”

    袁天罡犹如当头棒喝,心头一跳,道:“你说什么?”

    妇人凄楚的笑了笑,道:“不错,我怀了你的孩子,那么多年了,我一直盼着为你们袁家添丁加彩,你能算准他人的命数,又怎会算不出自己孩子的命数呢?”

    袁天罡霍然一惊,三月前,是了,三月前,可是他原以为他这辈子再也无子可依,难道……难道是玉菩提……

    妇人见他似有悔过之心,倒也没真想自尽,无非就是想以此逼他收手,见他出神之际,妇人反手便像树根处砍去,下手更是决绝无情,每一刀都准确无误的砍在树根上,只见那树根不断的往外溢出碧绿色的血迹,有极致的冷香蔓延而出,惊醒了恍若梦中的袁天罡。

    “住手住手!你真是闯下大祸了你啊!快住手!”

    妇人好似不曾听见,只觉那香味清奇的紧,闻在鼻息里,她身上的旧疾以及舟车劳顿的疲劳顷刻间不翼而飞,下手更是泼辣狠厉。

    “袁天罡,我告诉你,你要是敢阻止我,今日我就从这山头上跳下去!一尸两命!我看你是要这棵妖树还是要我的儿子!”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袁天罡气的胸潮起伏,可他终究是懦弱了,他有了孩子,是啊,他年过半百才有的孩子,倘若一个不慎伤了他的妻儿,他必然会后悔万分,可他知道,这个孩子,如果不是菩提玉心,怕是也难以成胎。

    他终究是个普通人,渴望有人养老,渴望子孙膝下环绕,渴望入土之时有人送终,更是渴望袁氏家族长久不衰!

    所以,那天的袁天罡,就是这样眼睁睁的望着玉菩提被自己的妻子无情砍伐,那一刀刀一钝钝,像是砍在他的心口上,他却只能咬紧牙关,无以为继。

    ——轰!

    当最后一刀深深砍入树根心里,溅起碧绿色的清香玉液,菩提玉树霍然坠倒在地上,与根分离,而树枝上的那颗碧玉果实,也仿佛无根之萍,啪嗒一声犹如死物般掉落在地,往前滚了滚,不甚跌下一个滑坡,就此滚落,不见踪迹。

    经此一役,袁天罡犹如被抽去了灵魂般,全身无力的往后踉跄了几步,便跌倒在地,只见他望着不远处断根的玉菩提树,枝叶凌乱,碧绿虽然依旧,只不过徒添上一抹死意,光泽也不再转动,像是一块失了灵性的玉珏。

    “……天要亡我大唐社稷啊……今日,我做出如此孽举,还望上天怜悯,莫要牵连我的子孙……一切罪过,老夫都愿倾力相担啊……”

    皓月垂挂深冬的夜幕下,落雪无情。

    斜坡之上,那颗断了命脉哺育的碧玉果实随着坡度哧溜溜的往下滚着,滚落万丈悬崖,即将摔得粉身碎骨之际,正巧咕噜的滚落入筑巢的缝叶莺的鸟窝中。

    突如其来的一颗碧圆绿蛋,这可着实让缝叶莺大惊失色,腾起翅膀便扑棱棱飞起,谁知好一会儿也不见动静,缝叶莺便靠近了些许,那些时日,缝叶莺便也把它当做鸟蛋来孵,后来缝叶莺自己也产下了几颗蛋,倒也对菩提玉果尽心尽力,只是突逢一回,缝叶莺出行觅食,树下的一尾赤蛇贪念上头的鸟蛋已经时日已久,此时母鸟不在,正是最好的可乘之机。

    雏鸟咿呀啾鸣,那赤蛇盘着树桩往上攀爬,直到攀至鸟巢边,蛇嘴中的肉芯‘呲呲’发声,望着眼前的盘中餐更是兴奋至极。

    眼见着一锅的盘中肉就要落入嘴里,蛇嘴还未靠近,就见鸟巢中一个碧绿玉球好似滚了滚,不仅如此,好像充满了灵性似的,忽的一个轻跃,便狠狠砸在了蛇头上。

    那力道可是不轻,半伏着的蛇身顿时被重力一栽,登时身上一软,没有来得及盘紧树身,便呈纵势往崖底下跌去。

    那颗碧绿玉果也因此坠向崖底,但可以见到,它原本死气的碧绿表层,浅淡的散发出一丝丝的生气来,似有清香若有若无的飘动,可想而知,它能够救了那一窝嗷嗷待哺的雏鸟,多少是有些开心的。

    ——哗

    菩提玉果落入山脚下的湖水中,沉沉浮浮,偶尔有鱼儿来拨弄它,倒也没什么危险,只是夜雾深重,湖水窒息的凉。

    偶有大雪零落,霜冻冰结,湖面上铺满一层厚实的冰块,倒教菩提玉果冻得着实微微颤抖。

    霜冬之际,白日微暖之下,菩提玉果才能随着渐化的水流一路往西漂,沿途上它的身上裹上了一层又一层海藻及污垢,早已看不出原先的碧绿剔透,不少打鱼人把它捞了起来,又扔了回去。

    它也就这般一路跌跌撞撞,虽死犹生的几次葬身鱼腹,又被几次吐了出来。

    沿途种种困境,难以计数。

    他荒诞的尝尽世间百态,沿着大河大江飘摇之际,瞧见岸边民生百态,望尽万里苍莽大地,尘世浮华。

    直到被一员外闲来无事打捞起,原本一见就知是个江海里的污秽,只不过看样子状似球形,正巧被贪玩的孙儿看到,便讨要了回去以作蹴鞠,认作蹴鞠球儿便在孩童的脚尖上踢来踢去,直到一日不慎将蹴鞠球踢入了井水里,这才发现井口内碧绿幽幽,实乃福瑞之照,碧绿冲云霄,就连万里之遥的皇宫都见得清楚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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