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是为中元,又称鬼节。是日鬼门大开,百鬼肆行。午时刚过,街面已无行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便是生意最火爆的酒肆,也都尽数舍了生意打烊关门。
诺大的长安城,仿若空城。只因这日又被称为‘丧子节’。
“何故叫丧子节?听着好生晦气,简直能影响我未来十天的运道!”店中十几名外乡客被困的憋屈,其中一暴脾气受不住的拍着桌子愤愤发泄。
客栈小二瞧见,忙跑过去安抚道:“客官稍安勿躁,您有所不知,今日乃三七阁大选。”
“三七阁大选,和丧子节有何关系?”暴脾气身侧坐着一位白衣书生,长得眉清目秀,颇为好看,书生朝店小二拱了拱手,问道。
店小二瞧了书生一眼,心下嫌弃:竟连三七阁大选与丧子节的关系都不知道,就你这水平,还想通过秋闱中举,简直是痴心妄想。面上却还是亲和的解释道:“三七阁现任阁主修习葵花宝典这事客官可知晓?”
“略有耳闻。”书生点点头。
店小二继续道:“葵花宝典那是什么啊,那可是十大武学禁、书之首……听闻三七阁那位修习途中走火入魔,为延寿命,必须日日吸纳男子精血才行。如此他每年这天都会派人下山选十五六岁的少年,而且他选人还很古怪,专门挑选美男子,长得不好的还不要。而且被但凡被他选中的少年,没一个活着回来的……节中有子丧命,可不就叫丧子节麽,这可比冤魂索命还可怕……这下你知道三七阁大选和丧子节的关系了吧。”
小二说到一半,觉得气氛有些凝重,怕把客人吓晕没了赏银,忙又笑嘻嘻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们赶紧吃点饭食喝点小酒了就上楼休息,只要今日不出我们客栈这大门,你们一个都没事。”
“闹这么大动静,难道都没人管吗?”书生正襟危坐,抿唇不语,他边上的暴脾气却问道。
“管?练了葵花宝典的变态疯子,谁敢管?你敢管?”店小二反问。
“那也不能由着他如此迫害百姓,弄得长安城人心惶惶,不得安生吧?”暴脾气一巴掌拍在桌上,气的面红耳赤:“朝廷的人不敢动,江湖上也没人出头除这祸害?”
书生望了暴脾气一眼,想劝他坐好,还没来得及开口,客栈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明亮的天光瞬间从门口照射进来,洒了满屋子,照的人眼睛都睁不开。书生用手挡住强烈的光线,看清了在那金黄色的光彩中大步走进来的少年。少年眉开眼笑,宛若人间的精灵,闪耀着无限星光。
书生看的有些痴。
直到少年重新关上门,他才回了神。
这才发现,大堂里除了暴脾气、少年还有他,原本的吃客早连滚带爬的上了楼,连个屁都不敢放。
书生回过头去看少年,脊背挺的笔直。
少年一身粗衣,个头不高,身型消瘦,有些驼背。他关好门,四周打量了一圈,就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一脸惊慌的问:“你们两个为什么还在这里?不上楼躲躲吗?”
书生坐的端正,双手扶在腿上,大有见了心上人紧张到手足无措又不敢乱动的形状,但还是有礼貌的对少年微微颔首,之后中规中矩道:“为什么要躲起来?我们又没犯事。”
少年皱眉,道:“难道你们不怕被抓去三七阁当那种啥都做的奴隶?我告诉你哦,你长得虽然不美,但像你这种细皮嫩肉一掐就能掐出水来的,被夜昀那大魔头糟蹋了还是很可惜的。”少年边说,还用胳膊肘捣了捣他,一副‘你懂的,现在走还来得及’的规劝表情。
书生纹丝不动,目不斜视的看着少年道:“不懂。”
“书呆子?!”少年脸颊抽动,又转头对暴脾气道:“这位老兄,我告诉你哇,但凡被夜昀那个大魔头看上,你们这辈子可就算完了。像你这种长相粗旷,眉眼犀利的,虽然入不了那大魔头的眼,但是却最容易触他霉头,说不定还没进三七阁的大门你就被扒了皮包饺子喂狗了……还有啊,你可别想着大不了逃走,我告诉你,就算你逃犯天涯海角他也能把你抓回来的,到时肯定就不是剥皮包饺子了,那可是会家破人亡,尸骨无存的,多可怕啊,我看你没二十五也有二十了吧,多好的年华啊,还没成亲吧,你未来的小媳妇说不定明天就出现了,你要是再不走被大魔头逮了去,你小媳妇可就是别人的了……赶紧赶紧,趁着现在魔头还没来,你们赶紧去躲着去……”
暴脾气语气有些哆嗦,抓的饭桌都跟着在动:“你,你说的是真的?”
少年见火候已到,狂点头:“真的真的,自然是真的,骗你是小狗,你拉着你同伴赶紧走吧,我在这里帮你们顶着,绝对不让魔头把你们抓回去当宠物给肢解了。”
“那就多谢小兄弟了,大恩来日再报,我先走了……”暴脾气被吓的脸色铁青,抓起桌上的长剑拔腿就跑了,完全没瞧书生一眼。
少年满意的勾了勾唇角,眉眼里闪过一抹不可察的星光,他转头来望住书生,笑嘻嘻道:“公子不和你的同伴一起躲躲吗?”
书生抬起一只手来,慢吞吞的倒了一杯水,推送到了少年面前:“口渴吗?喝水。”
少年不客气的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又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了一番,说的都是三七阁有多可怕,夜昀有多吓人。
书生收回手放在腿上,挺直了脊背,认真倾听,直到少年一杯水喝完将空杯子推了回来,书生才说话:“你话这么多,你家人没有嫌你烦吗?”
“哈?”少年一怔,挠头问:“啥意思?”
书生儒雅一笑:“如果我是夜昀,抓住你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割了你的舌头下酒,再放血做血巴入菜,刮下满身的肉和韭菜混一起包饺子,骨头熬汤,大肠小肠洗干净了涮火锅……”
“停,停,停……”少年突然一拍桌子喊停,接着脸色苍白的趴在桌边开始干呕。
“至于你的这层皮嘛,可以切碎了煮烂熬制皮冻……春夏皆宜。”书生面不改色的坚持说完。
“你给我闭嘴。”少年怒吼。
书生不理少年情绪,看着少年佝偻难立,而后微微一笑:“怕吗?怕了就赶紧躲起来。”
“你简直不是人!”少年捂着胸口指控一本正经残忍的人。
书生却微微颔首:“过奖。”
“算你狠,你叫什么名字?”少年咬牙切齿。
书生淡淡道:“楚琰。”
少年咀嚼着楚琰两个字,然后重新爬回桌子,眯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珠子问:“你不怕他?”
书生目光柔和,并没有丝毫做作掩饰:“传言而已,做不得真。况且传言有误,他被丈夫抛弃,就地自、宫,那他究竟是男是女?传他食人血肉,可有亲见?既然被抓则九死一生……”说着,楚琰一顿,眼皮动了动,干咽了口口水,继续道:“既然如此,传此言者是亲见还是亲……”
“停停停,说你厉害你还真喘上了?行了行了,不怕就不怕,我怕行了吧。你这呆子自己愿意待这就待着吧,我先走了。”少年举手拦住楚琰,不耐烦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摇摇摆摆的上了楼。
酒肆二楼的所有门窗都紧闭着,除过靠东的天字一号客房的窗户对着大堂半开了一扇。从那半扇窗洞看下去,刚好可以看到楼下大堂的全景。尤其对方才临危不惧、镇定自若的书生所在的位置看的更清晰。
“怎么,梦里的人是他?”
豪华的客房内,多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男人身形高大,步伐却优雅从容,一身白衣显得风度翩翩,说话的语气更是温柔似水,溢满宠溺。
原本的粗衣少年已经换了装束,一身干练红裙,衬托出娇俏的身段,一头如瀑长发,彰显着身为女子独有的魅力。
她从窗边退开,有些遗憾的道:“他可和我梦里的人差远了。”
“但你心情不错,两者之间应该是有可比之处吧。”中年男人走到女子站过的地方,向楼下看去。
“胆子不错,也能辨的清是非,虽然是个呆板书生,若是带回去好好培养□□,应该能成大器,可堪大用。”女子愉悦道,一双大眼珠子里泛着星光。
中年男人突然摇了摇头,然后嗤笑道:“只怕你要失望了。”
“什么意思?”女子重新走回到窗边,往楼下望去,明明带笑的脸霎时布满愤怒,捏住窗炅上的手指泛白。
大堂之中,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从后厨跑了出来,推了推仍旧正襟危坐的书生,道:“哥,别演了,人都走光了。”
正襟危坐的书生霎时如去了盒子的软泥从凳子上滑了了下去,瘫在了地上,紧接着佝偻着身子用力揉搓按压自己的大腿,龇牙咧嘴的模样俨然是一个地痞无赖,半分儒雅端方都无。
小姑娘蹲在书生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黑瓶来,拔了塞子递了过去:“哥,你快把裤子脱了,我给擦擦药,不然明日得肿起来。”说着,竟还要上手。
书生忙抓住小姑娘的手,制止道:“不擦了,回家再说。搭把手,扶我起来。”
“嗷嗷,哥你慢点。今天唱这么一出,那大魔头应该不会要你了吧?”小姑娘把书生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问。
“应该不会了,他手下挑人有个三不挑原则:一不挑胆大的,二不挑无趣的,三不挑腹黑的。我今天刚好把这三种类型合而为一全演完了,应该不会被选中了。”说罢,一高一低的两个背影搀扶着往门外走去。
二楼窗炅内,中年男人悲悯的叹了口气:“额……这孩子还真……倒霉啊,他应该没想到今年选人,是你亲自来吧!”
男人收回视线,望住眼前的女子。女子笑的狰狞,“好你个楚琰,敢如此戏弄于我,你给我等着,我叶昀不杀了你,我跟你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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